鳞儿

      我拂动鱼缸,和漂浮的水的泡沫。鳞儿就被我发现。她怯怯地躲在几条更坚强的黑鱼身后。我将手伸进去,拿出她来。一根手指从我鬓旁划过,一个声音出现--

      "就她了。”

      许是因为害怕,许是因为惊恐,鳞儿很是顺从。直到被我完全抓离水面,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终于开始挣扎。

      先是在空中不停扭动着身躯,但那只会让我握得更紧。于是她将尾如鞭一般甩在鱼缸的玻璃墙上,水花四溅,她却好像不觉得疼,一下,又一下。我几乎抓不住她,几个翻起的鳞片卡在我的指缝中,我来不及拿出来,只有不住地握紧,握得生疼。

      她终究是屈服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挣扎,都只是游戏而已。

      但继续扭动似乎很有必要,仿佛这样可以用来证明她还活着。仿佛这样做,能够阻止一个期限的到来一样。但她似乎并不明白,如若死期将至,而她与死期之间只剩痛苦。那么闭上眼睛,放弃挣扎,兴许才是最好的选择。毕竟,我就是这样。

      人生不是为了感受痛苦而来,鱼生自然也不是。

      我摁她进了水槽,那个四壁全用不锈钢打造,硬生生在白天里围困出一片阴影的水槽。宛如刑场,而我是一个刽子手。全然不顾她,鳞儿,楚楚的眼睛在两颊上睁得圆滚。她的腮在空气中一起一伏,但我知道,她早已无法呼吸。

      鳞儿躺在水槽里,她的唇忽而开闭,像一个被围困在墙角的逃犯,借最后的深呼吸安慰自己。旋即目光里凶性毕露,俨然超越了生死。她将尾重重地扬起,又重重地砸下,借着弹力跳起,险险够到了水槽的边沿。

      我知道,她失败了。

      “闭上眼睛,鳞儿,你将忘记呼吸,你将忘记爱情。我会很快,痛,会很短暂。”

      她被我握在手中,刮剖取掏。偶尔还动动,却已然翻不起多大的浪。

      她,鳞儿,它的眼睛还盯着窗外,像是在思念着什么。

      忽然,她又动了!她!她!她的内脏全都被我丢弃,她的心脏早已与她分离。但她,她还在挣扎!她将鱼尾重重地甩在我握她的手臂,抽打,一下,又一下。像执鞭的刑者,鞭打一个囚犯,鲜血四溅。

      我亦是生死间的囚徒,关着我的,许不止于一个囚笼。

      鳞儿的挣扎,勾起我的怜悯。但那又如何,我不信在别人的手中,她会经历更少。直到冲洗干净,我能做的,就只剩下交她给下一个人。

      在我手中,鳞儿最后一次看我。她的唇艰难地打开,又虚弱地闭合。像在哀求着什么,又像在怀念着什么。

      一滴什么从她眼角滑落到水槽的边沿,溅起不知道是水,是血,还是泪的液体,沾上我的手臂。

      她终究落入别人的手中。那人黝黑的肌肉从短袖间露出爪牙来,亦张亦舞。他一手将鳞儿摁紧在案头,甚至并没发觉她抽动且颤抖的染血尾鳍。他抬起另一只手。一柄砍刀从鳞儿的后颈被高高地扬起,刀锋上闪过一道寒光。

      我别过头去。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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