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生
“滴答,滴答,滴答,滴……”
小镇这雨一连下了三天,今日可算是放晴朗了,雨水顺着房檐屋角过滤,最后没了声音。
“哇……”黑夜与黎明相继来临,前面一声哭昏了天际,后面一声吵醒了初阳。
稚嫩的哭叫代表又一个新的生命来到这个小镇,深巷里两家欢喜,一儿一女,一前一后。
两家人原本交情是不深的,却因为两个小生命逐渐开始相互走动起来,一来二往,一个在巷子的这头一个在巷子的那头。
自从两位年轻的母亲怀上腹中的小生命之后就经常在一起聊天,门前灰溜溜的青石板也越发光鲜了。
初阳升起,白色的医院里,白色的灯光,白色的面庞,一股惊人的红色止不住流淌,患难见真情,现在她一个人躺在医院,而前一刻另一位年轻的母亲还在她的旁边鼓励她。
“苏医生,我快不行了,拜托你把我的孩子送给孤儿院吧。”苏医生是这里最德高望重的医生,再过两年他也该退休了。
“孩子的父亲呢?”苏医生看着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坚强而又勇敢的女子,造化弄人啊。
“死了”
“还有其他的家人吗?”
“没了”
她有气无力地回答,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多少年了,数不清的人问的都是同样的一个问题,她不厌其烦地回答。
难道她是孤儿,她的女儿也摆脱不了孤儿的命运,她闭上眼睛黯然泣下,再也没有睁开。
“哎,一生何渺渺。”苏医生抱起哭泣的女孩。
“以后你就叫何渺渺,也好给鑫儿做个伴。”阳光照耀进白色的医院,晶莹了三人眼中滴下的泪,苏医生佝偻着身体,阳光下小巷深处,小女孩竟然明媚地笑了。
第二章 初来
我最初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就是渺渺给我指的路,她长得像一个小肉球,白白胖胖,甜甜的声音把我从旅途的劳累中唤醒。我问渺渺她几岁了,她说,她三岁了。我又问,你在这里玩耍你的家人不担心吗,她大概说的是,她的家就在不远处巷子的尾巴那。
巷头与巷尾隔了那么长的距离,冬天的太阳从巷头升起就从巷尾落下。
“孩子有三个月大了,怪可怜的。”简简单单的一顿饭,苏医生却难以下咽。
“要不,菲菲,你也跟着外公算了。”也不知大女儿这话是无心说出,还是有意为之。
“爸,你一个人年纪也大了,我们就把鑫儿带走了。”儿媳妇此话一出大女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年也过完了,你们爱呆几天呆几天。”苏医生离开座位的时候渺渺也跟着醒来。
“等孩子长大一点我就把她送进孤儿院。”
“哇……哇……”渺渺突然大哭。
“哦哦哦,乖,不哭,不哭……”苏医生抱着渺渺,轻轻拍打,皲裂了的手,粗糙地裹着老茧但却如此细腻温柔。
“爸,我不是那个意思。”大女儿说了一句之后实在不知道自己要表达的是什么个意思,索性又闭上了嘴巴,这一闭可就是三年,缄口不提这件事。
渺渺把我带到她的家中的时候苏医生正在用力把最后一块竹条子插进背篓,那一双灵活的手,把这个背篓做得多么结实;那一双救人的手,把渺渺养的多么漂亮;那一双冻伤的手呵,把渺渺的辫子编的多么顺溜。
“明天赶集的时候可以把这些新做好的背篓卖了。”苏医生自言自语。
“苏医生,您好!”我毕恭毕敬地向老人鞠躬。
“别叫我苏医生,我已经退休三年了。”
我不知道,我也很惊讶苏医生会抵触这个称谓。“苏老,我……”
苏医生每一根花白的头发都在像我展示他的慈祥,善良的老天使,我怎么忍心说出令他伤心的话?
“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你一个城里人跑到乡下来做什么,我们这儿的人不会随随便便把房间拿给外人住的,我家也没有多余的房间。”苏医生停下手中的活计,给我指了一条路,“巷头有一间空房,不过死了人,晦气。”
“感谢苏老,不碍事,我不在乎那些。”我笑呵呵地说。
“你这年轻人,住我隔壁那家子也能有你这样的想法也就对咯。”苏医生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木屑,牵起渺渺的小手,“渺渺走,带姐姐去看看房子。”
我可能真的看见了,一个小天使和一个老天使。小天使渐渐长大,老天使渐渐变老,小天使跑得越来越快,老天使在后面追不上了。
“渺渺,慢一点。”
“阿公,快一点。”
第三章 狗哥(上)
我的年纪其实也不小了,比这里一些年轻的母亲还要大上个一两岁,好听一点的话来说呢,脸上婴儿肥,四十不显老。
乡下的女人不如城里的女人会保养,生了孩子之后皮肤就变得松松垮垮,不过乡下的女人也不在乎这些儿个。
当天上刚刚冒出点小亮光甚至连鸡公都没醒,她们就得去下地,要不是夏天大中午的太阳能把人烤焦一层皮她们才不会回来。以为待在家里就没有事情做吗?不不不,农村里的活计是做不完的。例如,铲平静静堆在墙角小山一样的玉米棒这一项浩大的工程,女人们一般趁着中午、下午和晚上八点之后这三个时间段来进行这项工程。
尖头钻子、黄胶鞋、小板凳……女人们卡擦卡擦将玉米棒钻出一杠小路,呼啦呼啦麻利地往固定在小板凳上的黄胶鞋滚玉米棒,嗤嗤嗤,玉米粒就落下去,咻地一声玉米芯子就被稳稳投进了大泥巴框子。
说实在的,农忙时节乡下的劳动妇女饭都顾不上吃,早上一般十点钟吃饭,中午饭得等到下午两三点,晚饭懒得煮随随便便凑合喝一点冷稀饭,深夜了,实在熬不动了,袜子也懒得脱,倒上床就睡,把这一天的劳累、疲倦统统交给大床。乡下的女人啊,谁还会有时间管自己漂不漂亮?
我待在这镇子上的时间一久也懒得打扮自己,现在都不知道胭脂水粉是个什么味道了,刷牙也是隔个一两天刷它一次。才来的时候隔壁家的王婆总爱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打扮得花枝招展,水水嫩嫩给谁看啊。”我一开始不以为然,背后当然也是拉着一堆年轻的母亲们指她的脊梁骨,“嫉妒老娘年轻美貌,八婆,儿子又丑又矮。”
哈哈,我那时可是一个文艺女青年,没想到也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果然刮黑锅底的免不了粘个一身黑,骂人那叫一个痛快!
不过我第二天就后悔了,我千不该万不该去招惹那个王婆,我哪知道她是巷子里出了名的长舌妇,我的话第二天就传到她的耳中,哎,怪我自己作死这小巷子,丁大点个破事儿都能传疯,村长放个屁也能惊动狗叫,我这是自己把自己推上舆论的刀尖浪口。除了苏医生一家子,小镇上茶余饭后谈及的对象就是我了。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谣传,“我马上就要和苏医生成为一家人了。”
我只能说:“人言可畏,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