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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要回娘家居住,想起昨晚丈夫阿伟在枕边说的话,阿兰就觉得百爪挠心般难受,虽过了一夜,夫妻间的话语犹在耳旁回旋。
“阿兰!阿叔说没办法续签。”躺在阿兰身边的阿伟脸向阿兰,边抚摸妻子的孕肚边心事重重的说道。
“那怎么办啊?咱们在镇上既没有房子,又没有亲戚,店里的货物也要处理啊!”阿兰顾不上讨厌丈夫喷来的难闻的烟臭味,焦急的问道。
“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回老家吧,山高路远不说,老家也没有我们容身的地方,再说你又怀孕了,真愁死人,唉……!”阿伟唉声叹气的说道。
“哎哟!那该怎么办呀!”阿兰挪开丈夫在自己孕肚上摸来摸去的手,叫道。
阿伟翻转身仰脸躺着,有一会没说话。
阿兰摸了摸自己的孕肚,胎儿好像不喜欢似的东一脚西一脚蹬着,阿兰的肚皮便一会左边鼓一个包,一会右边鼓一个包,阿兰便叫道:“仔仔在踢我呢。”
“阿兰!不如你回你妈家待产,我出去打工赚钱养家,好吗?”阿伟搂着阿兰说道。
“诶!有什么好不好的,只是我刚嫁你一年不到又回娘家耕田,我怕人家笑话我,再说,也不知弟媳同不同意。”阿兰想到好不容易嫁了个不用耕田的老公,刚摆脱囚徒般劳作不到一年,又要重过那种劈荆斩棘的农村生活,不由得忧心忡忡的说道。
“别想三想四的,咱们只是暂时借住,说不定等你生了孩子,咱们就又开始开店了。”阿伟边安慰阿兰边说道。
阿兰娘家离镇上只有八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阿伟把阿兰送回丈人家后,便出门打工去了。
阿兰的娘家座落在一处山坡下,是户独门独户的人家,所处的环境很不错,前有鱼塘,后有高山,右有溪流,左有桔园,屋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耕地,每到开耕时节,人声鼎沸,机器轰鸣,配着布谷鸟的歌声,一派田园风光的景色。
阿兰回到娘家,本想偷懒,偏偏她的母亲是个见不得人闲的人,每次跟她说着同样的话:“唉呀!女呀!孕妇要多活动才行,不能总坐着躺着,要不生孩子就没力气了,快去菜园锄草去。”
阿兰的娘家有几个菜园,房前屋后,没有空的地方,天天有事做,除草啊,浇水啊,松土啊,……总之,除非你不做,一年三百六十日,菜园的工作,没有完工的时候。
这天早上,趁着太阳还没出来,阿兰一手提锄一手提放着四脚矮木凳的畚箕去屋后除草。
天朦朦胧胧下着大雾,黏人的鸡鸭狗猫觉得阿兰的畚箕里装着食物,一路追随着阿兰,阿兰一面呵斥着,一面用脚去拨在她脚下蹭来蹭去阻她行走的鸡鸭狗猫。
“唉呀!真讨厌!阿奶!你快点把煮熟的米糠喂它们吧!它们围着我寸步难行啊!”阿兰手脚并用,边脚踢锄拨,边向厨房内煮猪食的母亲大声叫道。
“太热了,等摊凉了才能喂。”阿兰的母亲在厨房里也大声说道。
“那你快去搞点米把它们引走!”阿兰又大声叫道。
“好吧!”阿兰母亲也大声应道。
一会儿,阿兰的母亲拿着米升出来了,她一面咕咕叫着,一面抛些米在地上引那些鸡鸭,见了米粒的鸡鸭一面低头抢食着,一面追着她去,狗猫见状也跟过去了。
阿兰见她的父亲肩着犁耙牵着时不时哞哞叫的牛去耙田,便叫道:“阿伯!你不吃了早饭再去耙田啊?”
“吃早饭?瞧你母亲那个磨磨蹭蹭的劲儿,我犁完田回来都不一定有饭吃。嗨!嗨!嗨!”阿兰的父亲边说着边拿打牛鞭子在牛背上抽了几鞭,嗨嗨嗨的吆喝着牛耙田去了。
“阿奶!你手脚放快点,阿伯嫌你做事磨磨蹭蹭呢。听!猪都饿的像杀猪般嚎叫呢。”阿兰笑着对母亲说道。
“你手脚快你来做家务!”阿兰母亲脸色一沉,怒道。
“我才不做家务呢。”阿兰见母亲发怒,忙边说边紧走几步,打开菜园门进去除草了。
阿兰最怕做家务,特别是农村家庭的家务,那名目繁多的家务,能把人做哭。一大早,只要打开房门,什么切煮猪食,喂猪狗鸡鸭,铲牛猪粪便,洗猪圈,……,光伺候那些牲畜就忙得团团转,这还不包括给家人做饭洗衣服呢。知道恐怖家务的阿兰一见母亲发火,赶紧溜了。
不知是久不闻乡下雾气的原因,还是在城镇因早上迟起床闻不到雾气的原因,阿兰感觉像下毛毛雨般的浓雾有一股刺鼻且难闻味儿。
晨雾越下越大,只一会,没戴帽子的阿兰,头发和眉毛像野外的蜘蛛网一般挂了一层雾珠,她用袖子抹了抹,袖子湿了,头发和眉毛也像水洗的一样。
坐在小凳上除豆角草的阿兰,看看因湿草浸湿而沾满泥巴的笨重手套,不得不取下戴在手上的手套。
阿兰望望取下手套的双手,心里很不是滋味。只见保养半年多才变细腻光滑的手指,因除草被草汁透过手套染得变成锈绿色;手指也因汁液和微沙变得微肿且指皮皱巴巴的。阿兰狠狠心,光手去除草。
因怕伤着豆角根,阿兰不敢用锄头去除草,除草的时间久了,阿兰手上被草割了几道口子,伤口虽不深,但去揪带雾珠的草,阿兰还是痛的呲牙咧嘴的。
本来阿兰已够痛苦的了,可恶的牛牤和花蚊子还左右夹击,阿兰身上虽穿着衣服,却根本阻挡不了它们的叮咬,那些家伙隔着衣服都能把人叮的肉打颤。
“阿兰!阿兰!番薯蒸好了,回来吃番薯吧!”阿兰的母亲隔着与菜园相对的后窗喊道。
早已饥肠辘辘的阿兰,听到她母亲的喊声,忙丢下带去除草用的锄头畚箕小凳子,急匆匆的起身朝井台走去。
到了井台,阿兰边摇水洗手脚,边望向离井台十多米远的一棵菠萝蜜树,那树上挂着一个鸟笼,鸟笼里养着一只还不会说话的八哥鸟。
八哥鸟都是由阿兰母亲负责喂养的,阿兰有时也会去喂八哥鸟,有时看见鸟笼脏了,还会提着鸟笼到井台冲洗干净,顺便也让八哥鸟洗洗澡。
阿兰决定吃了番薯再去喂鸟,她到厨房门边的墙上取下挂着的笸箕,朝着蒸汽弥漫的锅台走去。
阿兰娘家的厨房是老式厨房,一共有三进间,第一进间厨房门有门扇,第二进间和第三进间房门没门扇,不过,与第一进间和第二进间不同,第三进间因为要做饭,开有窗户。
阿兰的母亲已打开了锅盖,蒸腾的水蒸汽在厨房弥漫开来,加上是大雾天,本就采光不佳的厨房变得更加昏暗。
阿兰按亮厨房的电灯,电灯被水蒸气一蒙,看上去就像是天上的一颗星星。借着灯光和窗户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阿兰看见她的母亲不仅蒸了米饭和番薯,还蒸了鸭蛋和黄豆。
阿兰先不拿番薯,而是伸手去拿鸭蛋,而且不是拿一个,急的她母亲忙伸手阻拦。
“唉呀!一人一个,你别拿人家那份呀!”阿兰母亲叫道。
“阿奶!你误会了,我给阿伯拿的,我帮他剥好了用酱油腌着,等他回家马上就可以送酒吃了。”阿兰说道。
“哦!那阿奶错怪你了,乖女,你阿伯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呀,这么早拿出锅,怕凉了不好吃喔。”阿兰母亲笑道。
“我想省点酱油,一起用一个碗装着酱油蘸着吃,你那份也一起剥到蘸酱里去,再说现在也不是冬天,既不怕鸭蛋凉了不好吃,也不怕鸭蛋变味,鸭蛋在蘸酱里久了更入味更香更好吃。”阿兰笑道。
阿兰和她的母亲因为实在太饿,阿兰顾不上剥鸭蛋壳,先剥了条番薯吃着,等剥的那条番薯咽下肚后,她这才端着装满番薯和鸭蛋的笸箕到客厅里去吃。
番薯香甜可口,阿兰连吃了三四条,在饱嗝连天,实在吃不下去了,这才停下剥番薯皮的手。
厅门外围了一群或仰头挺胸或撅屁股振翅的互殴鸡鸭,都想通过门栅栏间的空隙把头伸进屋内来等食番薯皮,那咯咯呷呷叫着张开的讨食的嘴,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让人见了都有想去喂食的冲动。
其实,最想讨食的还是狗子,它们混在鸡鸭群中,像鹤立鸡群般显眼,那不断伸缩卷抹往下滴馋涎的狗舌头,令人忍俊不禁。
阿兰的母亲站起身来,把剥放在桌面上的番薯皮用手归拢在一起,然后双手捧着番薯皮向鸡鸭狗走去。
看见阿兰母亲手捧的番薯皮,鸡鸭狗更燥动了,都伸着头盯着,准备抢食。
阿兰母亲把手里的番薯皮往门外的空地上一扔,“轰!"的一声,鸡鸭狗都跑去抢夺番薯皮了。
仗着数量上的优势和灵活的身躯,鸡鸭占了上风,抢不到番薯皮的狗子拿鸡鸭撒气,按着嘴里叼着番薯皮的鸡或鸭就抢夺,嘴里还发出凶狠渗人的叫声;有不服气的鸡鸭便和狗子对打起来,当然,也有狗子落败后惨叫着跑开,但是,总体来说是鸡鸭败了,留下一地毛跑了。
鸡鸭散去后,阿兰的母亲见厅门前一地鸡鸭粪便,忙去厨房弄了一畚箕草木灰盖上扫干净。
2
吃过番薯解决饥饿感十足的肚子后,阿兰边摸着吃的有点撑的肚皮边向屋外走去。此时太阳已出来了,因浓雾还没散去,太阳就像一面镜子在浓雾中若隐若现,颜色也不是火红或金黄,而是淡白淡白的,浓雾把太阳的光芒都压下去了。
当阿兰踏出厅门的一霎那,一阵夹着难闻味儿的晨风迎面扑来,有花香味,有禽粪味,有前几天隔壁邻居翻出菜池的臭咸菜味,……,各种各样的味儿混杂在一起,不是乡下人很难适应,也接受不了。
阿兰本就是乡下人,虽然离开农村己有一段时间,但从小就闻着这种味儿长大的她,还是可以适应的。
阿兰正想着趁浓雾还没散去,太阳还没真正发威,再去屋后的菜园除草,突然想起吃番薯前的等自己吃了番薯后再去喂八哥鸟的想法,便问她的母亲:“阿奶!你喂八哥鸟了吗?”
“还没喂呢,我一早起来就忙着做这做那,哪有时间去喂它,我要去喂猪了,你拿些粟米和水去喂它吧,順便把鸟笼拿到井台冲洗一下,这八哥鸟可是大食户,拉的鸟粪可多了,一二天不洗鸟笼,脏的不敢看。”阿兰母亲说道。
阿兰拿着鸟粮和水去喂八哥鸟,不远处的菠萝蜜树在浓雾的缠绕下若隐若现,挂在菠萝蜜树上的鸟笼里的八哥鸟没有吱吱喳喳的叫鸣声;阿兰觉得奇怪,换往日,这八哥鸟可是除了叫鸣声外,还会学别动物和人的发声,看见人来了,也会上蹿下跳片刻不停,把挂鸟笼的树枝摇得晃动不已,今天这鸟不跳不叫,这是怎么回事呢?
带着疑问,阿兰一步步向挂着鸟笼的菠萝蜜树走去,同时她心里也有一丝丝的不安。
带着不安,阿兰加快了脚步,等到了菠萝蜜树底下,她放下鸟食和水,紧忙伸手取下挂着的鸟笼,一看,八哥鸟羽毛松弛闭着眼趴在笼底,鸟身上爬满了蚂蚁;再一看鸟笼里面,两个盛水盛鸟食的小罐子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连她母亲说的一二天不洗鸟笼就脏的不敢看的鸟粪都不见了,阿兰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八哥鸟是饿死的,八哥鸟临死前把自己的粪便都吃了。
阿兰心里非常难过,恰好她的父亲牵着牛扛着犁耙收工回家,她举着鸟笼向她父亲摇了摇,声音哽咽的叫道:“阿伯!阿伯!八哥鸟饿死了!八哥鸟饿死了!”
八哥鸟是阿兰父亲从别人手上买来的,刚买回来时还是雏鸟,养了几年的八哥鸟学会说人语才不久,寥寥数语已使阿兰的父亲惊喜不己,爱惜有加。近来碰上天旱,阿兰的父亲既要晚上去稻田守夜水,又要日间去犁田种黄豆,打理八哥鸟的任务就交给阿兰和她的母亲。
做一件事,最怕人与人之间有依赖,阿兰和她的母亲就是这种情况。就好比喂八哥鸟在件事,阿兰的父亲 把喂养的任务交给阿兰母女俩,而阿兰又以为母亲喂了而没去喂,偏偏阿兰母亲忙家务事忘了喂八哥鸟,造成八哥鸟饿死。
听说自己的心头肉饿死了,阿兰父亲放下肩上扛着的犁耙,把手里的牛绳一扔,急火火的走向阿兰,说道:“怎么搞的,两个人在家里待着也把八哥鸟饿死了?”
“一直都是阿奶在喂,我也是偶尔喂喂八哥鸟逗逗八哥鸟,哪想到阿奶竟忘了喂八哥鸟。”阿兰连忙解释说。
“诶!老太婆忙昏了头,把我养了几年好不容易才学会说话的八哥鸟给饿死了,唉!”阿兰父亲边说边不死心的摇摇鸟笼,好像他一摇,八哥鸟就会活过来似的。
“阿伯!不用摇了,八哥鸟羽毛都松散了,蚂蚁都爬满了鸟身了,确实是饿死了。”阿兰难过的说道。
阿兰的母亲喂完猪提着猪食桶回来了,看见阿兰父女俩拿着鸟笼在说什么,便边向父女俩走去边笑道:“你们拿鸟笼逗八哥鸟啊?”
“逗八哥鸟?老太婆!下辈子再逗吧!八哥鸟都让你给饿死了,也不知道你们娘俩在家里都干些什么,把活生生的八哥鸟给饿死了。”阿兰的父亲没好气的说道。
“老头子!说话要凭良心,阿兰回来之前,我可是把八哥鸟侍候的妥妥的。是!现在八哥鸟饿死了,是我的责任,你难过,我也难过,可你不能全怪我呀!家务多的到现在我都还没给你做菜吃呢。”阿兰母亲不服气的说道。
“阿伯!你别怪阿奶了,我回来给你和阿奶添麻烦了,也让阿奶分心了,八哥鸟死了再买一只养,别让这样的事情困扰我们。”阿兰知道父母的脾气不好,怕父母因此吵起来,便劝起父亲来。
“还养?不养了,省得一家人伤了和气。我去弄些石灰把八哥鸟埋了,省得它被别的东西吃掉,毕竟养了它那么多年,感情还是有的。”阿兰父亲说完,便去埋八哥鸟了。
3
阿兰娘家院门前有一条大马路,过了大马路,就是一口不足一亩水面的鱼塘,鱼塘边种着各种各样的水果和藤蔓蔬菜。
一天早上,阿兰的母亲提着一畚箕杂草从家中的院门走出来,那杂草是阿兰从菜园里除出来的,因阿兰怀孕了不方便提重物,便由阿兰的母亲替阿兰提去鱼塘喂鱼。
阿兰母亲刚出院门,就看见人称猪肉狗的邻村卖猪肉的猪肉佬林阿狗,正踏着尾架捆着猪肉篮的二十八寸老古董单车朝她冲来。
阿兰母亲见状,慌得手中提的畚箕都掉地下了。阿兰母亲最怕见猪肉狗,因为她讲信用,乡下开小卖部的,开肥料店的,卖猪肉的,……,都喜欢赊货给她,特别是猪肉狗,有时阿兰母亲不想买,猪肉狗都要硬塞给她,搞得她都怕见猪肉狗了。
正当阿兰母亲想要躲进院内时,猪肉佬已大声叫道:“容姑!容姑!猪肉!猪肉!”
“阿狗啊!容姑没钱买猪肉了。”阿兰母亲见躲不了,只好硬着头皮回应道。
“阿姑!说什么钱呢,先拿去吃,钱以后再说。”猪肉狗边踏着老古董单车边大声说道。
随着老古董单车发出的吱嘎声由远及近,只一会,便到了阿兰母亲身边。
猪肉狗先把盖在猪肉篮上的硬纸板放在地上,然后从猪肉篮里拿出几大块猪肉让阿兰母亲挑。
闻到肉腥味的猫和狗围着摆在地上硬纸板上的猪肉转,猫咪边嘴里发出喵喵的馋叫声,边张开钢钩似的爪子去勾猪肉。狗子好像受到启发,有样学样,伸着滴着涎水的舌头去舔猪肉,并且张嘴作势要咬肉吃。看猫狗那架势,不给肉吃,它们就要硬抢了。
猪肉狗见状,忙割了两小块猪皮扔给猫和狗,猫和狗便叼着猪皮跑了,幸好阿兰母亲爱干净,把鸡鸭关到屋后的围栏里,要不,猪肉狗就算把用来卖的猪皮都打赏给它们,都不够用啊!
“容姑!你看要哪一块,排骨瘦肉,猪头猪脚,猪肝猪肾,……,什么都有,任挑,你要哪一样?”猪肉狗边说边摆弄猪肉。
“诶!天天吃猪肉,都吃腻了。诶!算了!算了!既然都送到门前了,那就买一点吧!给我切半斤瘦肉吧,我用它炒丝瓜。”阿兰母亲勉为其难的咬咬牙说道。
“容姑!半斤还不够一家人塞牙缝呢,怎么也得来个一二斤,都是出力气干活的人,每人没有半斤,那不叫吃肉。”猪肉狗嘴里说着,手上的动作可不慢。
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块巴掌宽,一尺多长的猪瘦肉就挂上秤钩。
“二斤三两多一点,我给你凑够二斤半吧。”猪肉狗边说边放下称好的猪肉,拿起割肉尖刀,在一块瘦肉上割了一小块二指宽,三四指长的瘦肉,然后拿起一个白色塑料袋,连同先前称好的那块瘦肉一同装上递给阿兰母亲。
“好吧!好吧!你记上吧!年底再一起结账吧!”阿兰母亲无奈的说道。
猪肉佬正要走,一个声音从远处传,阿兰母亲和猪肉狗一看,原来是跟阿兰母亲同一个生产队外号叫黑牯佬的旌亲刘阿水。只见他扛着锄头边跑边叫边挥手:“喂!喂!等一下!我要买猪肉!”
猪肉狗一见,边上单车边说:“丢给狗吃都不卖给这样的老赖,前年欠的钱还没结,现在还想吃肉?我呸!”
当刘阿水气喘吁吁的跑到阿兰母亲跟前时停下来放下扛着的锄头,边抹汗边用锄头擂地,嘴里怒叫:“这猪肉狗明明听到我的叫喊声,偏要走,真是狗眼看人低,诶!气死我了。”
阿兰母亲听了暗笑,故意说道:“你去追他呀!兴许他没有听见哩!”
“诶!人穷志短呀!诶!不吃了!不吃又死不了。”刘阿水像霜打的茄树,蔫头耷脑,自言自语,边说边垂头丧气的走了。
阿兰母亲暗笑着像看小丑似的目送刘阿水离去,等刘阿水走远了,这才扭头对着院内叫道:“阿兰!出来拎猪肉吧!我去摘些丝瓜来炒。”说着,把手中提着的猪肉挂到院门门扇的把手上,免得猫狗偷食。
阿兰就在院内井台边洗衣服,听见她母亲叫她,出院门来笑道:“这猪肉狗真做得出来,那刘阿水也太可怜了。”
“谁叫他做老赖呢!没钱就不要吃,吃了就要给钱,这种人不值得同情,活该他买不到肉,自取其辱,活该!”阿兰母亲边说边提起被因买猪肉而耽搁的喂鱼草料去喂鱼。
4
近来,阿兰觉得自己的孕肚越来越大,洗衣服时都快蹲不下去了,为了洗衣服时舒服点,她现在常拿张四脚矮凳子坐着洗。
这天早上,阿兰见天气不错,决定把给未出生孩子准备的衣服尿片洗一洗。
为了节省摇水的时间,阿兰不去井台洗,而是提着两大桶尿片往屋后的水埠头去洗。
阿兰的父母很宠阿兰,为了即将坐月子的女儿,他们可说是一刻不停的忙碌着;他们准备了一大缸当地坐月子必备的黄酒和几十斤的生姜,还养了很多的鸡鸭,甚至听人说鸽子和兔子营养高,他们也弄来养着备用。
阿兰父母养的鸡鸭实在多,他们怕有人偷他们的鸡鸭,竟都把这些鸡都圈养在院子内,搞的院子一塌糊涂,禽粪满地。
这些鸡鸭平时喂的时候都是提着饲料桶去喂的,因而见到阿兰提着装尿片的桶就以为是喂它们的,于是便一窝蜂似的围上去讨食,它们围着阿兰和装衣服的桶,伸长脖子去啄桶沿啄尿片啄阿兰的脚背和裤腿,搞的阿兰左冲右突狼狈不堪。
阿兰好不容易冲出鸡鸭的包围圈来到水埠头,她先把放在桶里的小凳子拿出来,然后把桶里的尿片也拿出来。得益于独门独户,没有人来跟她争洗衣服的石板,她坐在小凳子上开始洗起尿片来。
阿兰给未出生的孩子准备的尿片很特别,她不像别人那样买毛巾做尿片,而是听从她母亲的建议,用旧蚊帐旧衣服裁剪成尿片,这样既实用,又节省了家庭开支。
正当阿兰埋头洗尿片之际,一阵呼唤她的声音传来,她抬头寻声望去,见是她的老公阿伟在叫她,忙站起来笑道:“回来了,不用上班吗?”
“发工资了,请了一天假,给你买好吃的来了。”阿伟笑道。
“真的假的?你不是逗我吧?我记得你从不主动给我买什么好吃的东西啊!”阿兰听说阿伟给她买好吃的,她不信的用怀疑的目光盯着阿伟问道。
“真的!真的!不骗你。”阿伟忙说道。
“那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阿兰问道。
“先不跟你说,让你心思思,反正买了很多东西,一会回去你就知道了。”阿伟狡黠的笑道。
“你就会吊人胃口,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你洗尿布,我回去看看。”阿兰咽咽馋涎,边说边准备回家去吃阿伟给她买的食物。
“等等!看把你馋的,等洗完尿片一起回去。”阿伟急道。
“你一个人洗就可以了,何必拉我陪着。”阿兰说道。
“我一个大男人在这里洗尿片,我怕人家笑话我。”阿伟说道。
“怕什么呢,谁不知道你是奶爸,说不定人家不仅不笑话你,还要夸你呢。”阿兰笑道。
“就等一下哈,要不我不帮你洗喔。”阿伟说道。
“好啦!好啦!我在这等着你吧!”阿兰无奈的说道。
阿伟见阿兰不走了,高兴的撸起袖子洗起来,阿兰笑着站在一旁看阿伟洗尿片。
正当两人一个卖力洗一个盯着看,一对路过的夫妻笑道:“呵呵!不错喔,洗衣服都成双成对的,模范夫妻喔。”
“李哥英嫂,你们別笑话我们了,说模范夫妻,你们才配。你们去哪里呀?”阿兰见是邻村的一对夫妻,便红着脸边说边问。
“我们去果园除草。阿兰呀,看样子快生了吧?”英嫂盯着阿兰大腹便便的肚子问道。
“快了。”阿兰说道。
正当两人说话之际,阿兰的母亲叫阿兰夫妻回家吃饭,阿兰高声回应了母亲的喊话。
一会,阿伟把尿片洗好了,夫妻两人便回家吃饭去了。
5
阿兰的阵痛是在下半夜开始的,因为是头胎,阿兰不懂得这是分娩前的宫缩,还傻傻的认为是肠胃的问题。
阿兰起身去间隔了一间客厅的对面房间找她的阿奶拿肠胃药,因为根据过往经验,她只要肚子不舒服,吃点像保济丸之类的肠胃药就可以了。
阿兰娘家的应急药放在阿兰娘亲的房间里,阿兰只好急匆匆的朝她娘亲的房间奔去。
“阿奶!阿奶!阿奶!……”阿兰撩开蚊帐,推着睡的正香还打着山响呼噜的娘亲急速的叫着;她不敢乱吃药,她想征求下她娘亲的意见。
阿兰的娘亲睡的很沉,阿兰又是掀被子又是推摇,好不容易把她的娘亲弄醒。
“什么事呀?大半夜冷嗖嗖的不睡觉大喊大叫,干嘛呢?快说!”阿兰娘亲不情愿的坐起身,把棉被尽量的往身上扯掖,直到只露出一个头,这才停止扯被子的动作,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不高兴的边说边问道。
“阿奶!我肚子不舒服。”阿兰说道。
或许是睡懵了,又或许是没往女儿怀孕了快生了那方面想,阿兰的娘亲竟没有起身给阿兰拿药或提醒阿兰注意什么,只随口说了句:“桌子上放着风油精,你拿去搽搽。”
阿兰听她娘亲这么说,只好去桌子上拿了风油精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阿兰回到自己的房间,肚子竟不痛了。阿兰望望桌子上的闹钟,才一点多,便去床上躺下,准备接着睡。
不知过了多久,阿兰又被痛醒了,虽然不是很痛,但却令她无法入睡,只好又爬起床来,摸索着趿上拖鞋按亮灯泡去拿放在离床不远的桌子上的风油精。
阿兰用手倒了点风油精抹在肚子上,风油精特有的芳香味弥漫开来,她觉得精神多了。在抹风油精的同时,阿兰顺便瞄了一眼闹钟,比入睡时多走了三个钟头不到,不过,离天亮也不远了,鸡鸣声已响起。
阿兰抹了风油精后,又去床上躺着,躺了一会,肚子又不痛了;阿兰以为是抹药的原因,便没多想,就又入睡了。
当阿兰再次被痛醒,已是凌晨五点多,虽然冬天日出比较晚,凌晨的寒冷也令人畏缩不愿早起床,可阿兰拗不过腹中小生命要出来的劲,只好早旱起床去找她的娘亲,她觉得腹痛越来越濒繁,她有点受不了。
“阿奶!我肚子反反复复的痛,越来越利害。”阿兰托摸着孕肚苦着脸走出自己的卧室对从对面卧室走出来的娘亲说道。
“你不是拿风油精去搽了吗?还痛呀?那你去阿晗那里看看吧,让她给你看看,她是接生婆,她有办法的。”阿兰娘亲听了阿兰的诉说,忙催女儿去看医生。
住在外屋的阿兰父亲刚好进厅来拿粟米喂他养的鹧鸪媒,听了阿兰娘亲的话,忙说道:“你真是老糊糊了,看你怎么做人母亲的,阿兰怕是要生了,还不快点带她去卫生院待产。”
“阿兰跟我说过,还没到预产期呢。”阿兰娘亲说道。
“真是老懵懂,说不定阿兰记错日期了,预产期只能说个大概,快去准备孩子出生用品,一会我去通知阿伟。”阿兰父亲边说边出门找女婿去了。
阿兰娘亲见老头子出去找女婿去了,忙对女儿说道:“阿兰!你先行着,我去收拾几件衣衫就来。”
阿兰身体强壮不怕寒冷,虽是农历十二月的冬天,她在家里也只穿薄衣薄裤。没嫁人之前,她还常常笑话自己怕冷的姐妹们,说她们穿着臃肿像狗熊,出门就像裹棉被。
“阿兰!阿兰!你停一下!停一下!”阿兰已经走出院门了,她的娘亲突然连喊带跑的追出来叫住她。
阿兰停住脚步,问道:“阿奶!什么事呀?”
“阿女!把这件灯心绒外套穿上。”阿兰娘亲边说边把手里拿的一件青灰色灯心绒外套递给她。
“我不冷,不要!一会走路会出汗。”阿兰见是娘亲的外套忙说不要,她觉得穿娘亲的衣服别扭,况且她也感觉不冷,身上不需要再添衣服。
“傻女!听阿奶的话没错,就算现在不冷不用加衣服你也要拿着,你是待产的孕妇,一会你肚子疼感觉身上冷了也好穿上。”阿兰娘亲说着把灯心绒外套塞到阿兰手里。
阿兰娘家距离她要去分娩的镇上卫生院虽然只有八里路,但对于快要分娩的阿兰来说无异于万里长征般艰难。
由于村里的青壮年都出门打工去了,留在村里的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年人和不能担当大任的小孩们,阿兰和娘亲只能自行徒步去镇上卫生院。
阿兰的丈夫和她的三姐都在镇上,但也要有人去通知他们才行,又因为家里没装电话,家里的几个人都没有手机,阿兰的父亲只好也徒步去镇上通知他们了。
去往卫生院的路上,虽然寒冷使得习惯早起的乡下人多多少少推迟了起床的时间,但还是有不少勤劳的家庭主妇一如既往的早起去洗衣服去菜园浇菜。
阿兰母女俩经过邻村时,恰好遇上几个去河边水埠头洗衣服的妇女,她们都直勾勾的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兰的大肚子看,看得阿兰不敢直视这些人,慌忙低头与这些人擦肩而过。
“贵婶!你娘俩一大早去哪里啊?”一个妇人问道。
“去卫生院呢,阿兰要生了。”阿兰娘亲说道。
“我说贵婶呀!我们村就有接生婆,何必舍近求远的去卫生院生呢。”一个妇人接口说道。
“现在生孩子不像我们以前了,孩子出生要出生证呢,我们乡下的接生婆给不了出生证。”阿兰娘亲说道。
“这大冷天的,路又那么远,你们也不叫辆车载你们去卫生院,不怕半路生呀?”又一个妇人搭腔道。
“不怕!阿兰这是生头胎,头胎没那么快生的,再说村里也没有开车的人,我们走路去就行了,不说那么多了,我们要赶路。”阿兰娘亲边说边加快脚步。
因为阵痛的原因,阿兰和娘亲走走停停,在经过最令阿兰尴尬且痛恨的一个村庄时,阿兰忍着难耐的阵痛低头急走,生怕碰到不想见的人。
就像老天爷故意跟阿兰过不去似的,阿兰最不想见的人偏偏就让阿兰碰上了,而且是迎头碰上。
“阿姑!一大早的去哪里啊?”对面迎面而来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率先跟走在阿兰背后的阿兰娘亲打招呼。
此时的阿兰多么希望自己能遁地或有个洞能让自己躲开对方,她脚不停顿的加快行走速度掠过对方,自此至终都不与对方直视,只低着头急匆匆的往前赶路。
“噢噢!是李鹤呀!喏!阿兰就要生孩子了,我们正往卫生院赶呢。”阿兰娘亲停顿了一下,边急急的说了句,边又往前追赶已经走了有一段距离的阿兰。
“阿姑!你等等!我回家放了猪肉就开摩托车载你们去卫生院。”男青年说道。
“那就多谢啦!”阿兰娘亲感激的说道。
“那你们等着啊!我马上就到。”男青年说完飞快的跑回家去开摩托。
“阿兰!阿兰!停一下,阿鹤回家开摩托去了,他说要载我们去卫生院呢。”阿兰娘亲叫道。
阿兰像没听见一样,不仅没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脚步。
“阿兰,我叫你停下,你没听见吗?”阿兰娘亲追上来拉着阿兰的手说道。
阿兰像没听见一样,既不出声也不停下,我行我素的继续加快脚步向前走。
“阿兰!阿兰!你怎么了?你怎么了?你说话呀!你说话呀!”阿兰娘亲被阿兰带着走,急的连连问道。
阿兰还是不说话,正当她以沉默来回应她娘亲的问话时,一阵难忍的阵痛向她袭来,她皱着眉痛苦的蹲下来。
“女呀!你怎么不回答阿奶的问话呀?”阿兰的娘亲见女儿蹲下去,她也跟着蹲下去焦急的问道。
“阿奶呀!你跟人家有亲吗?”阿兰忍着阵痛反问道。
“虽然不是沾亲带故,但人家好意还是要领的,况且人家又那么热情的叫我阿姑,我们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呀!”阿兰娘亲见女儿不满自己接受别人的帮助,连忙解释。
“既然不是亲戚,那就不要麻烦人家。”阿兰说道。
“诶!人家是好意呀!”阿兰娘亲不明白女儿为什么抗拒别人的好意,只好叹气道。
“我不接受!”阵痛来的快去的也快,阿兰边说边站起身。
正当阿兰站起身要继续行走之时,身后传来摩托车的轰鸣声,随着刹车声,叫李鹤的男青年把摩托车停在阿兰母女俩的身边。
“阿姑!阿兰!上车吧!”李鹤说道。
阿兰娘亲看看李鹤又看看自己的女儿,说道:“阿兰!上车吧!”
“你要搭车就搭车吧!我不搭车。”阿兰说道。
“车都到跟前了,别拂了阿鹤的一片心意。”阿兰娘亲说道。
“我不坐车,车颠的厉害,你坐车先到卫生院等着。”阿兰说道。
“女呀!说什么傻话呢!娘亲怎能让你一个人在路上走呢?你不搭车,娘亲也不搭车了。阿鹤!不好意思,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你回去吧!”阿兰娘亲一脸歉意的说道。
“阿兰!上车吧!不会很颠的。”李鹤望着阿兰隆起的孕肚劝道。
“不用你载,我能坚持到卫生院的。”阿兰目不斜视的边走边说。
“别逞强了,路远着呢。”阿鹤说道。
“不用啰嗦,我心里有数,不要骚扰我,走你的罢。”阿兰不悦的下逐客令。
“好!好!好!不搭就不搭,你别生气。阿姑!既然阿兰不想搭车,那我走了。”李鹤见阿兰厌恶自己,只好尴尬的边说边跟阿兰娘亲道别。
李鹤是阿兰的初恋恋人,因种种原因,两人分手了。阿兰非常抵触与李鹤见面,偶尔碰次面,两人都形同路人般互不搭讪,各走各路。这次,碍于娘亲在跟前,阿兰不得不开口搭腔。
李鹤走后,阿兰娘俩继续赶路。一路上,阿兰的阵痛越来越频繁,阵痛的间隔时间越来越短,阿兰像被痛迷糊了,每当痛的受不了时,她就问自己的娘亲卫生院还有多远,她的娘亲总是说快到了。
一路上,阿兰时行时蹲,跟在阿兰娘俩背后的人不知啥情况,以为她们娘俩是仙婆嫲在做法事,都不敢靠前,生怕冲撞了仙人触了霉头,都远远的跟着看着。
阿兰娘俩从乡间道路走上省级道路,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开始多了起来。当阿兰娘俩走到一处叫滩塘的地方时,阿兰又被一阵剧痛痛的蹲下。
“阿奶!还有多远啊?我快顶不住了。”阿兰带着哭腔问她的娘亲。
“女呀!上了眼前这个大陡坡,再下了这个大陡坡背后的大斜坡,卫生院就到了。起来吧!咱们赶紧走,看样子宝宝快出来了,得抓紧时间赶路,免得宝宝在路边出生。”阿兰娘亲边安慰边催促阿兰快走。
阿兰听娘亲的那么说,不敢再耽搁,忍着痛,伛偻着,揉摸着孕肚艰难的向坡顶走去。
正如阿兰娘亲所说的那样,上了大陡坡下了大斜坡,卫生院就在眼前,远远的阿兰就望见等在卫生院大门前的丈夫和三姐夫妇以及父亲。
一到亲人们面前,亲人们就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阿兰呀!等你半天了,一接到阿伯的通知,我们就到这里等你了,怎么那么久才到呀?”三姐迎上前说道。
“是呀!我和你三姐早餐都没吃就到这里等着你和阿奶了。”阿兰三姐夫接口说道。
“我跟你们前后脚出发,我早就到了这里,你们怎么像蜗牛般慢吞吞的让人等的心焦?”阿兰父亲说道。
“今日有人包餐,弄得我只好跟老板请假,不知老板请不请得到人呢。”阿兰丈夫阿伟说道。
“大喜日子,你管他请不请得到人。”阿兰三姐说道。
“不跟你们说那么多,阿兰快生了,叫妇产科医生给阿兰看看。”阿兰娘亲说道。
阿兰三姐跟妇产科医生熟悉,她领阿兰去检查,一番下来,说宫门还没开,离分娩还早,叫待产室等着待产。
等,是最磨人的,谁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于是,男的回家做饭,女的陪着阿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阿伟做好饭提来给阿兰和陪阿兰待产的三姐以及阿兰娘亲吃。
阿兰端着饭碗还没扒几口饭,阵痛又袭来,她只好放下饭碗躺着忍着。
阵痛过后,阿兰忙爬起来,阿兰娘亲催阿兰赶紧吃饭,说吃饱了有力气生孩子。
阿兰刚扒了几口饭,阵痛又袭来,只好放下饭碗忍着,几番下来,阿兰没了胃口,不吃了。
阵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厉害,阿兰己痛的哭起来,阿兰三姐去找医生给阿兰看看。
医生叫阿伟把阿兰抱进产房,阿兰待在产床上,每一次宫缩阿兰都叫的撕心裂肺,折腾了一会,阿兰疲惫不堪,意识都有些迷糊了。医生见状,用注射器往阿兰的鼻孔里滴了几滴不知什么药水,阿兰头脑立即清醒许多,配合着医生的指令,阿兰终于把儿子生下来了。
阿兰娘亲在阿兰进产房后,不知是阿兰的痛苦叫声刺激了她,还是什么原因,她竟买来香烧拜,不巧又被医院的院长发现,被批评了一番。
生下孩子后,阿兰被阿伟抱回孕妇休息室。躺在钢丝床上,望着身边小脸皱巴巴像个小老头似的儿子,阿兰觉得儿子长的太丑了,扭头不想再看。
“阿妹是不是冷啊?看!嘴唇哆嗦,唇色发黑,是不是衣服穿的太少连哭都哭不出来了?”阿兰三姐望着婴儿发黑的嘴唇说道。
阿妹是阿兰娘家那里的人对小孩子的一种爱称,不论男孩女孩都可以称之为阿妹。
因为仓促出门,阿兰娘亲只带了几件薄棉衣和一条夹裙。寒冬腊月,虽然婴儿盖了棉被,奈何身上穿的太少,加之产妇休息室是公共房间,进出的人太多,一进一出带来的寒风使本就奇冷无比的房屋更冷了,婴儿冷的嘴颤唇黑也就不出奇了。
“阿伟!你去买件羊毛褛来,顺便买瓶奶粉,阿兰暂时没奶水,先用奶粉顶上”阿兰娘亲说道。
“阿奶!我回家去拿顶旧帽子给阿妹先戴着,等阿伟买了新的再换。”阿兰三姐说完便回家拿帽子去了。
阿兰自从高中毕业回家务农后,跟同学之间的联系就中断了,就算有同学想联系她,她也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了。
阿兰很自卑,觉得样样不如同学,于是便有了驼鸟心态,以为不见同学,没了比较,自己就不用想样样比不上同学了。
有时,越是不想见的人越是躲不了,这不,生个孩子都能与同学相遇。
也许对方没注意到自己,所以没打招呼,看对方仰头从自己床前经过的样子,阿兰只能这么想,要不对方怎么连正眼都没瞧自己一下呢?
阿兰心想,不搭讪更好,搭讪了自己心里不好受,因为对方是镇上的团支部书记,听说快当上妇女主任了。
阿兰这同学口碑不好,喜欢搞投机。在学校,虽然她的学习成绩很一般,可她却能当上班长。
阿兰读书的那个时段,人们的思想普遍保守,上高中那会儿,男女同学一般不交往,同学之间谈恋爱的事情鲜有所闻。可阿兰的这个农村出身的同学却很前卫,与班上的男老师过从甚密,常常成为同学之间的谈资。
阿兰不想搭理这个同学,更不想因为自己出声而引起她的注意,索性假装睡觉,不与家人交谈,但耳朵却支聆着,倾听着同屋的人的交流声。
“阿姨!你是哪里的人啊?”阿兰三姐问道。
“噢!我是竹龙人,阿姨你又是哪里人呀?”阿兰同学边回答边回问道。
“哦!我住在圩镇,是镇上人。”阿兰三姐答道。
“你家什么人生孩子了?”阿兰同学问道。
“我妹妹生孩子了,你家又是什么人生孩子了?”阿兰三姐问道。
“我弟媳生孩子了,还是个男孩呢!你妹妹生的是男孩女孩呀?”阿兰同学边说边问道。
“哦!恭喜你做大姑了!我妹妹生的也是男孩。”阿兰三姐笑道。
“哦!今天真是个幸运日,大家都生了男孩。”阿兰同学也笑道。
……
阿兰同学走后,阿兰三姐与阿兰同学第弟的丈母娘攀谈起来。
“他姑姐对你女儿不错喔,忙前忙后的,换别人未必做的到喔。”阿兰三姐答讪道。
“她不忙前忙后谁忙前忙后?她弟弟又不在家。”对方答道。
“你亲家呢?”阿兰三姐问道。
“只有一个老头,要不我也不会大老远的跑来服侍女儿了。”对方答道。
“哦!那真辛苦你了。”阿兰三姐说道。
“没办法,自己的女儿,辛苦也要来,再说他姑那么忙,指望不上。”对方说道。
“哦!她姑是干嘛的呀?”阿兰三姐问道。
“谁知道是干嘛的,反正是在镇府做事,忙得很。”对方说道。
“他姑也有家庭,公家私家都要兼顾,确实很忙的”阿兰三姐说道。
“她还没结婚呢,哪来的私家?”对方说道。
“哦!他姑还没成家啊?”阿兰三姐奇道。
“长的丑,都没谈成。”对方说的。
“看样子,他姑年纪也不少了。”阿兰三姐说道。
“三十多岁了,老姑婆了,没人要了。”对方说道。
“现在的年轻人喜欢晚婚,可能他姑不想那么早结婚吧!”阿兰三姐说道。
“哼!再晚就真成老姑婆了。”对方鄙视的哼了声。
阿兰三姐听了,忍不住笑起来。
阿兰生孩子缝了线,要在医院住一个礼拜了。其间,阿兰的兄弟姐妹,外甥,大嫂,姑子等等亲戚都曾探视过她,阿兰的大嫂还留下服侍了阿兰几天才回去。
阿兰觉得很憋屈,生个孩子也要住院,还要打针输液,说什么输营养液氨基酸对身体好,搞得她状况频出,头痛脚麻便秘两个乳房胀痛,儿子不吃她的乳汁。
好不容易等到出院,在回家的路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阿兰坐在阿伟亲戚的小车上,听着阿伟和她三姐的对话。
“都一个礼拜了,阿兰的脸色还那么差,回家得好好调养调养。”阿兰三姐说道。
“那是当然,不过,很奇怪喔,阿兰已经打了营养液,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真是奇怪。”阿伟说道。
“产妇生孩子流了那么多血,哪能一下子补回来呢,得慢慢调理。”阿兰娘亲说道。
……
不太平整的乡间道路,颠簸的小车,平时一说搭车就有晕车反应的阿兰,这次竟没有晕车反应。看来,晕车跟注意力和心情有很大关系,因为阿兰一门心思都放在想快点离开令她感到窒息的医院。
车子在阿兰娘家的屋后菜园边停下,阿兰夫妻,阿兰娘亲,阿兰三姐等下车后,阿伟掏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红包塞给开车的亲戚。
“不用!不用,亲亲戚戚的包什么红包呢。”阿伟亲戚边推开阿伟塞来的红包边急促的说道。
“阿叔接着,这是习俗。”阿兰娘亲忙说道。
阿伟亲戚听了,只好接过阿伟递来的红包。
“阿叔!进去喝杯茶再走吧!”阿伟说道。
“不了!我还有事,就此告辞了。”阿伟亲戚边说边打开车门进去发动车子,准备离开。
“既然这样,那阿叔您顺行了,记得来饮阿妹的满月酒啊!”阿伟说道。
“知道了!到时一准来。”阿伟亲戚边说边发动车子掉转车头把小车开走了。
阿兰娘亲前面走着,阿兰三姐抱着阿兰儿子跟在她娘亲身后,阿兰跟在三姐背后,阿伟打尾提着行李紧跟在阿兰后面。
一行人沿着菜园边与邻居家果园边夹着的一条小路向家门口走去。
还没到家,远远的就听见阿兰娘亲家的狗子狂吠起来。到了家门口,阿兰娘亲说等一下,众人听从吩咐在大门口停下脚步。
“老头子!把扎好的草把拿出来点燃。”阿兰娘亲叫道。
等候多时的阿兰父亲,把用混杂着干茅草干葛藤干桃枝编好的一条差不多有一米长像粗草绳般的草把点燃拿到大门门坎当中放下。
“来!来!来!大家跟着我跨过草把,去去邪气。”阿兰娘亲边说边跨过草把进屋去。
大家学着阿兰娘亲的样子跨过草把进去了。
阿兰娘亲进屋后,径直走向客厅供奉着观音菩萨的神台前,拿起放在供桌上的一盒供香抽出三支香点燃插在香炉上,然后双手合十拜了拜,说道:“菩萨保佑,阿兰母子借住我家,保佑阿兰母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产后回到娘家的阿兰,感觉坐月子像做了皇帝,又像做了囚徒一样。说像皇帝吧,的确像皇帝,饿了有人端饭吃,洗漱刷身有人服侍,就连儿子吃喝拉撒都有人代理。说像囚徒吧,的确又像囚徒,吃喝拉撒全在卧室解决,吃饱了她娘亲要她多卧床休息,还不让她出卧室门,说怕出门吹风落下月子病。最让阿兰不能接受的是,坐月子其间,只许吃肉食,不许吃素食,吃的阿兰想吃素食都快想疯了。
阿兰天天盼着坐月子的日子快点过去,终于,再过二天,难熬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她不用再困在卧室里呼吸浊气,她可以到外面呼吸新鲜空气了,阿兰想想都要笑出声来。
阿兰儿子的出月酒办得有点寂寞,只有阿兰和阿伟的兄弟姐妹围在一起吃个饭就草草结束了。
阿兰不想继续住在娘家,阿伟又何尝想长住岳父家?儿子阿锋出月后,阿伟就决定重操旧业开店做生意,并且他已找好店铺,连开业的日子都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