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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孤勇】
•1•
娟子的电话响了，拿起手机一看，是杰子打来的。接通了电话，只听杰子说，“我约了几个工友，明天有空没？出来一起坐坐。”
娟子一听，就炸了毛，脱口喊道：“你可赶紧拉倒吧！上次那一聚，快坑死我了，这次说啥也不去。”
杰子一头雾水地问：“啥坑不坑的，谁坑你了？到底咋回事，快跟我说说。”
娟子说道：“这说来话长，不是在电话里能说清的。改天见面给你说。”
杰子回道：“不怕话长，我今儿正好有空，你慢慢说。”
•2•
这事儿还得从一年前的那次聚会说起。娟子的思绪回到了一年前。一年前的一天，娟子的电话突然响了。接通后，一个陌生的男声传来，“是娟子吗？”
娟子迟疑地回道：“是我，你是……”
“唉呀！真是你呀！可算找到你了。我是杰子，还记得吗？”
“杰子，原来是你呀！好久不见。你咋这么稀罕，从哪儿找到我的电话？”
“哈哈，想找自然能找到咯。”杰子并没接娟子的话，反而是卖了个关子。“我已经联系到咱们车间原来的工友了，就差你了。改天我订个饭店，咱们聚一聚，好好唠唠。”杰子乐着说。
“好呀！那咱们见面聊。”娟子放下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娟子，思绪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时他们刚参加工作，都是二十啷当岁，正是青春正盛的好年纪。
那时，娟子、杰子、冰冰、小燕、老波……十几个人同一个车间。大家年纪相仿，上班时一起上班，下班后一起玩耍。记得有一次，下了大夜班。十几个人一合计，一人一辆大二八车，直奔山里而去。炎炎夏日，虽然每个人都大汗淋漓，但兴致很高。骑车累了，就在路边买个西瓜，稀里哗啦吃一阵，然后接着骑。一百多里的山路，硬生生骑了上去。
那时虽然大伙儿一起玩，但娟子、燕子、杰子和老波他们四个关系最好。四个人中，老波年纪最小，燕子比老波大一岁，杰子和娟子同岁，都比他俩大两岁。老波小时候得过一场病，病好后落下了跛脚的后遗症，走起路来，一脚高一脚低的。有些坏小子们背后都叫他“路不平”。他们和老波在一起时，总是爱捉弄他，虽然只是开一些恶趣玩笑，但老波心里很不痛快，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自己身体不但有缺陷，而且年龄也小，所以只能尴尬地笑笑。若是娟子或杰子在场，便会制止他们，所以，慢慢地，老波更愿意和娟子、杰子一起玩。
就这样，他们上班时一起工作，下班后一起玩耍。日子过得相当快乐。
然而，自古“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这样的好时光，只过了五年，赶上了下岗潮。一夜之间，厂子停了，员工下岗了。自此，他们一别两宽，再没见面。
娟子想到这里，不由得一阵唏嘘。当初正值青春，而今已是人到中年。时间，都到哪儿去了。
•3•
想到这里，娟子突然很想见见工友们，见见当初在一起挥汗如雨，一起快意恩仇的伙伴们。
两天后，娟子接到了杰子的电话，告诉她工友们已约好，下班后“桃源村”饭店小聚。并告诉娟子下班后等着，他开车来接她。
下班后，娟子没回家，直接在单位门口等杰子。两人见面的那一刻，都认出了彼此。虽说两人都有变化，但少时的模样依旧镶嵌在眉眼之间。
就这么一路叙着旧到了饭店。房间里已经到了不少人，大家一见面，有认出来的，有没认出来的，免不了一阵感慨，一阵寒暄。娟子第一眼认出的自然是老波，因为他那标志性的动作，依旧是一脚高一脚低。
老波看到娟子进来，很亲热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娟子的手，说道：“看我娟姐，还是那么漂亮。”
娟子听了，打了老波一拳，哈哈乐道：“就你嘴甜，净说胡话。二十多年过去了，人都老了，都成小老太太了，哪还能漂亮呢！”
杰子一边张罗着大家，一边说：“里边坐，里边坐，坐下慢慢聊。”
大家坐定后，娟子扫视了一圈，除了老波、燕子，以及以前玩得不错的几个女同事能叫出名字，很多男同事大腹便便，已经认不出原来的样子。在一一做了自我介绍后，大家不由得一起感慨，时光真的好不禁用，一晃他们都是中年人了。有几个同事的头上竟然有了白发。
大家在一起忆往昔，叹今日，唏嘘感慨了一番，酒足饭饱后，各自散去。
本以为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小聚，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这次小聚，给娟子惹下了一个大麻烦。
•4•
也就是在那次小聚的三个月之后。这天傍晚，娟子和家人正在吃晚饭，电话响了。娟子打开手机一看，是老波的电话，娟子寻思着难不成又是约饭？要是约饭这个点也太迟了吧！我都吃半饱了。
一边寻思着，一边接通了电话。只听老波一开口就叫了声“姐”，然后接着说“姐，正忙着呢！有个急事想请你帮帮忙。”
娟子一听，放下了手里的半拉馒头，坐直了身子问道：“咋的了，大兄弟，帮啥忙？”
老波说：“我遇上点急事，想向姐借个钱，看姐能不能抬抬手，帮帮忙？”
娟子听了，心里“咯噔”了一下。不是娟子不想借，是因为娟子也刚买了房子，借了一屁股帐。
老波可能看出了娟子的迟疑，马上又接一句：“姐，不多，只借1500，十天之内保证还。”
话说到这份上，娟子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以前在一起工作过，而且关系也不错，虽然自己的日子过得紧巴，但你要说连1500块都拿不出，谁信呢？而且老波也说了，十天就还，倒也不耽误啥事，离女儿开学的日子还有20多天，到时能还了，不耽误孩子交学费就行。
娟子这么想着，对老波说：“实话跟你说，我也是刚买了房子，你要是借多了还真没有，这不刚给闺女准备的学费，你要是急着用，就拿去先救救急，但是一定要赶在孩子开学前还了，别耽误事儿。”
娟子说这话时，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怕老波说她小气，钱还没借出去，就急着说还的事。但是没办法，这话得说出来，因为这是事实儿。
电话那头的老波信誓旦旦地保证：“姐，你放心吧！我就救救急，十天后我就开支了，到时一定还，不能耽误大侄女上学。”
就这样，一刻钟后，娟子亲手把孩子的学费在巷子口交给了老波。老波接了钱，骑着摩托一溜烟后看不见人影了。看着摩托车尾部吐出的一阵白烟，娟子的心不知怎地突然莫名地沉了一下。
•5•
十天一晃就到了，是老波说好还钱的日子，可娟子等了一天也没等到老波的电话。娟子心里说，可能是忙起来忘了吧！再等等，反正孩子离开学还有十天，到时老波一定能把钱还了。
就这样，娟子的心里挂了事儿，每天都眼巴巴地等着老波的电话。只要电话一响，哪怕只是一声提示音，娟子都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查看。但一次次的失望，让娟子的心里没了底。眼看着孩子马上就要开学，娟子怕到时老波还不了钱时临时抓瞎，于是让孩子爸爸先去单位提前支了这个月的工资。孩子爸爸的工资不高，一个月也就1500块，这么一支，等于是提前开了支，下个月的吃喝开销，只能靠娟子卖炸串的收入来维持。
孩子开学的日子到了，老波依旧没有打电话。开学的日子过了，老波仍然没有打电话。老波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了消息。
娟子寻思着老波一定是遇到啥难事了，要不他肯定会还钱的。但是，这么长时间，还不还钱不说，总该来个电话吧！于情于理，都该说一声的。
娟子一直想给老波打个电话，但是又怕人家说她小气。万一人家真的是遇到了困难，自己这上赶着要钱，总是不大好的。
就这样，这件事像一根刺扎进肉里，总是冷不丁地疼一下，提醒着娟子，有这么一档子事让人不能心静。
时间一晃，秋风一凉，一季过完又是一季。这一天，久未有动静的工友群突然活跃了起来，“嘀嘀嘀”的提示音连响不断，正在洗衣服的娟子在围裙上摸了一把手，打开了工友群，一条信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条消息是燕子发的，她问：“你们谁有老波的消息，一直联系不上他，找他有急事。”
娟子看到这条信息，心里莫名地沉了一下，那感觉就像那次老波拿了那1500块绝尘而去时的一样。
再往下看，有人发出来了老波的电话。燕子回复：“这电话我知道，打不通，他不接电话。”
这时，科子问了一句：“借你钱了吧？”
燕子没有回复。娟子却有了一种不妙的感觉，她看着这五个字，看得心惊肉跳。
她关了工友群，第一时间给燕子打过去电话，问燕子：“你找老波有啥事儿？”
燕子的回答，让娟子如五雷轰顶。燕子说：“老波他不是人，从我这借了2000块，说好的十来天就还的，这不一晃半年了，钱不但没还，人也找不见了。怎么打电话都不接。听说他赌钱，赌输了就到处借钱。借了钱不还。”
娟子一听，叫苦不迭，老波这么长时间没还钱，她为他想了一百个不还钱的理由，却怎么也想不到，他是个骗子。这让娟子无比的气愤。她气愤的不仅仅是被骗的钱，她更气愤的是这份被糟蹋的情谊。她念他是曾经的好友，一起玩的兄弟。没想到他把她当做好骗的傻大妞。
娟子想了那么多，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人是会变的，二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这个道理，还是后来闺蜜跟她说的。那一天，闺蜜知道她被骗后，看着气急败坏的她说：“二十年不见，你对他了解多少？你竟然借钱给一个一无了解的人，说你实在？还是说你傻？”
当然这都是后话。娟子在明白被骗后，拨通了老波的电话。娟子没有寒暄，开门见山地问：“老波，时间也不短了，啥时候把钱还了。那天孩子上学，等你还钱你也没来，我给孩子借的钱。”
电话那头的老波，一口一个“姐”地叫着，他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姐，我就说着跟你打电话呢！你看一忙就拖到现在了。我改天给你送钱去，你等着哈！忙完手里的活儿我就过去。放心吧姐，不让你久等。”
放下电话，娟子的心也放下了。心里想着，你看，还是分远近的，老波骗别人的钱，不会骗我的，毕竟那时候我们的关系都不错。
时间一晃，一周过去了，再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娟子的心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一点点提了上去。
这一天，她再次拨通了老波的电话。她刚要张嘴，只听老波说：“姐，姐，我昨天本来想过去送钱呢！结果我被车撞了一下，这几天行动不太方便，等我几天哈！等我能下地了，马上就给你送钱。姐你放心，肯定会还的。”
娟子听了，忘了自己要钱的事，连忙询问腿伤的怎么样了？说自己一个本家哥哥在医院骨科，需要了可以联系他。
老波一听，连忙说：“不用不用，姐！谢谢姐，还是姐心疼我。我这已经做了手术，只需要静养仨月就行。伤筋动骨一百天，慢慢就好了。等腿好了，就给你送钱。”
娟子还热心地嘱咐老波，让弟妹煮些大骨头汤，可以促进骨头生长，好的会快一些。
•6•
时间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秋天也过完了。娟子再次拨打了老波的电话。这次电话响了很久才打通。
娟子没好意思要钱，先问了老波腿好的怎么样了？老波说：“姐呀！真的是多事之秋，我这腿刚好，就说给你送钱时，我丈母娘住院了，病危，这几天正在抢救。我这抽不出身来。等这里的事办妥了，我指定去给姐送钱。姐你不用再打电话，等着我电话就行了。”
娟子听了，心里不落忍，谁家里还没有个三灾七难呢！也别把人逼得太紧了。肯定会还的。
娟子没再打电话，老波说让她等电话，她就耐心地等他电话。
只是，这电话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眼看着小雪花飘了又飘，已经下了两场雪了，还是没等到老波的电话。
没办法，娟子这天又拨打了老波的电话，娟子还没张口，老波就说话了：“姐！我丈母娘死了，这几天正在老家办白事，等我回去了，就给你送钱。”
娟子心里有些不痛快，也不好说什么，人家家里死了人，总不能催着人家还钱吧！
这一天，娟子上街时遇到了燕子。娟子问：“老波借的钱还了没？”
不说这事儿还好，一提这事儿，燕子破口大骂起来。大骂老波不是个东西，要了几回钱，到现在也没还。索性后来电话也不接了。
娟子说：“他家也事儿多，不是他摔着腿，就是他丈母娘先病后死。唉！一家不知一家事，有钱了肯定还的。”
燕子一听，瞪大眼睛问：“他有几个丈母娘？我半年前问他要钱，他就说丈母娘死了，在家奔丧呢！这是又死了个二回？他的腿咋又被撞了？怎么车就光撞他的腿？这些鬼话你也信？不信你试试，下次，他一定会说他儿子患病了，正急着筹钱做手术。不信，你现在打个电话试试。”
娟子听了半信半疑，拨通了老波的电话。只听老波哭丧着声音说：“姐，正想给你打电话呢！这钱一时半会还不了，我儿子刚查出来得了白血病，需要一笔钱做手术……”
娟子没听完，燕子一把抢过手机，对着那头的老波喊道：“你个坏良心的玩意儿，我们都当你是兄弟，你把我们当傻子，你骗来骗去骗到我们头上了，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个滚犊子玩意儿，让你另一条腿也瘸了才好……”
“嘟嘟……”直到电话里响起了忙音，燕子还余怒未消地对着手机叫骂。
这一通骂，骂破了娟子的所有幻想，原来老波这一个接一个的理由，都是假的，都是骗自己的。可怜自己还信以为真，还嘱咐人家喝骨头汤，还给人介绍自家的骨科医生。
娟子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就是个白痴，被老波耍得团团转。一想到老波睁着眼睛说瞎话，自己还信以为真，娟子就想骂自己。真的是被人卖了，还帮着给人数钱呢！想到自己一把年纪，只长岁数，不长心眼，娟子就恨自己。
娟子越是恨自己，心里的那股闷气就越大。终于有一天，娟子做了个决定，她不能让这1500块就这样打了水漂。虽然这钱搁在别人家里不算什么，但在娟子家，那可是孩子他爸辛辛苦苦一个月的工资。他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骗子。她也不能让人任意践踏她的真诚，她人实诚不假，但她不傻，她不能让人把她当韭菜割。她要主动出击，不要回这钱，誓不罢休。
•7•
娟子在工友群里发了一条信息：“谁知道老波在哪儿住？”
信息刚发过去，就接到科子私下发来的信息。科子问：“咋的，你找老波啥事儿？不会也是被他骗了吧？”
娟子发过去一个“大哭”的表情，回了一句：“被你说中了。”
科子说：“老波赌博欠了很多钱，亲朋好友邻里四舍都借遍了，三千两千不嫌多，三百五百不嫌少，只要借了就甭想还。我也借给过他钱，到现在也没还。我也不打算要了，但再也不借给他了。”
娟子听了懊恼地说：“我哪知道他现在变成这样了。人家开了口，那么大一个人，总不能让人把话掉到地上吧，所以我把孩子学费借给了他，谁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我知道他在哪儿租的房子，但具体门牌号不知道，你得打听打听。”科子说。
就这样，在一个寒风凛冽的冬日清晨，娟子按照科子说的地址开始打听老波住的地方。
不知问了多少人后，终于有个人手一指，说道：“你说的是那个跛子吧！喏！第二个门就是。”
娟子走到那扇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举起手，敲了下去。
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打开，从里面探出一张既熟悉又厌恶的脸。那张脸看到娟子的一刹那，愣了一下，然后又尴尬地说道：“是娟姐，你怎么这么稀罕，找到这里来了。”
娟子没回应，黑着一张脸，一膀子撞开老波，抬脚进了门。这是一个农家小院，除了北屋，还有东屋，娟子不知老波住的是北屋，还是东屋，便没再往里走，站在院子里问老波：“我今儿是来拿钱的，你不是忙得没空给我送吗，我上门来取。”
这时老波一脚高一脚低地奔过来，掀起了东屋的帘子，说道：“姐，来屋里说，来屋里说，外面冷。”
娟子进了屋，屋子不大，中间还被一道帘子隔开了。只能看到帘子这边是一张床，床上摊着两条乱糟糟的被子，看样子，老波是听到敲门声，刚从这被窝里爬出来的。床上除了被子，还堆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衣服。冲门是一张桌子，上面也是横七竖八摆满了东西。中间的地上放着一个炉子，炉子上的铝皮烟囱贴着屋顶伸向了窗外，玻璃窗上穿烟囱的洞有些大，许是怕漏风，用报纸糊着。报纸遮挡了窗外透进来的光，屋子里有些暗。炉子旁边堆着一堆煤球。烧过的和没烧过的混在一起，煤渣散落一地。帘子那边是什么，娟子看不到。
老波从床下摸索出一把三条腿凳子，放在地上，对娟子说：“姐，你坐。”
娟子依旧黑着脸，厉声说道：“我不坐，我拿了钱就走。”
老波看了娟子的架势，放软了声音说道：“姐！你别生气，我不是不给，我确实有点手紧，等我凑齐了，一定给你送过去。”
娟子一听，火一下子就起来了，喊道：“你这话说了多少遍了？我一直相信你，没想到到头来是你骗我的。今儿啥也不说，不拿钱，我是不走的。”说完，娟子拉过来那条三条腿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下去的那一刻，娟子脑子里突然想起之前刚看到的一个新闻，说是一个人去另一个人家里要账，结果钱没要到，被欠账的人给做了，尸体半年后才被发现。娟子想到这里，打了个冷战，脑子一激灵，冲着老波脱口而出：“我今儿来这里，我家人都知道，我要是不回去，我家人一会儿就会找到这里。”
老波看着娟子要不了钱誓不罢休的样子，一时也傻了眼。只见他搓着手，弯着腰，对娟子不停重复着一句话：“姐，我肯定给的，你再缓缓，再缓缓。”
娟子喊道：“你现在说缓缓了？我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每次都说给送钱，你每次都有借口。瞧把你能的，编出来那么多理由，什么腿折了，丈母娘死了，儿子得白血病了，你可真够损的，连自己亲儿子都不放过，你不怕灵验了，你儿子真被你咒出个好歹来？”
娟子正一声比一声高地数落着，只见横在屋里的那道帘子一动，从后面挑帘走出来一个大姑娘，一头披肩长发遮着脸，走了出去。
娟子一愣，还没缓过神来，只听老波说：“姐，你小声点，闺女在家。”
一听“闺女”这俩字，娟子的火气更大了。她指着老波的鼻子骂道：“你还知道你闺女呀！你知不知道，你拿的那钱是我闺女的学费。你还怕你闺女知道丢脸，嫌丢脸就别做这丢脸的事。啥也别说，快拿钱。”
老波嗫喏着还想说着什么，娟子的耐心消失殆尽，她直起身弯腰一把抄起那把三条腿凳子，冲着老波喊：“从现在开始，一句话别说，没有钱，你就出门去借。你再说半句废话，我把你家全砸了，不信你就试试。”
老波看着歇斯底里的娟子，不敢再说什么，一转身，一脚高一脚低地出了门。
看到老波出去，娟子放下凳子，拍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然后一屁股坐到了凳子上。她也很惊讶自己刚才那股虎劲儿哪儿来的。但她知道的是，若是老波再敢胡搅蛮缠，照她刚才的急劲儿，她真敢一凳子砸下去，给他砸个稀巴烂。
想到了这里，娟子有些失笑，没想到平时唯唯诺诺，走路顺墙根的自己，有一天也能这么不顾天不顾地的。唉！娟子叹了一口气。都是这穷日子逼的。若不是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何至于自己今天这般大动干戈？这么多年来，节衣缩食，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座房子，欠下一屁股债。那1500块虽说不多，但那是孩儿他爸一个月的工资。自家人辛辛苦苦一个月，干嘛白白送给外人。而且是骗钱。想到这个“骗”字，娟子心里的火又起来了。
娟子正一会儿叹息，一会儿生气时，老波回来了。只见他两手一摊，拿出来一堆皱巴巴的纸币来，有一百的，五十的，二十的，十块和五块，甚至还有两张脏兮兮的一块钱。
老波哭丧着一张脸，说：“姐，我能借的都借了，只有这些。你今天再逼我，我也拿不出来了。这次你信我，我有钱了一定会给你。姐不用再来了，我指定给你送过去。”
娟子看着这架势，知道这钱今天是要不回了，再耗下去也没用。只能站起身来，一把夺过那一沓乱七八糟的钱，当着老波的面数了数，除了那两张一块的，一共二百五十块。
娟子把那两块钱扔到了桌子上，对老波说：“还剩一千二百五，尽快还，别让我等太久，也别让我再登门，我要是再登门，就不是今天这好言好语了。”
老波一听，连忙撩起门帘，一边送娟子出门，一边说：“姐，你放心，肯定不用姐再来了。我一有钱，就给姐送过去。”
走出老波家，骑着车子走到路上，娟子才发现，大冬天的，她出了一身的汗。此刻，被凉风一吹，后背湿冷湿冷的。回想一下刚才自己那劲头，也不知哪儿来的那股泼劲儿。真的是借钱容易，还钱难，以后可不敢再随便借钱了。就自己这家底，自己的驴尾巴还盖不住自己的驴屁股呢，还借钱给人家。
•8•
娟子大闹老波家后不久，有一天老波给娟子打来电话，说是来给送钱。娟子一听，挺开心，看来是上次那一闹起作用了。不管咋样吧！能要来钱就行。
老波打来电话，说到了巷子口。娟子一听，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奔了出去。远远地，娟子就看到老波站在巷子口。等娟子走近，老波从包里掏出一沓，递给了娟子，说道：“姐，这是750块。我这几天给人家当小工，刚发的工资，给你送来了。剩下的，等我有了，再给你送。姐不用担心，我肯定还。”
娟子还以为这次能把余下的全还了，没想到只是一部分。虽然有些失望，但有总比没有强。至少这次是老波主动还的。
娟子接过钱，对老波说：“踏踏实实干点活吧，别老打麻将了。你看闺女儿子都那么大了，眼看着都要成家，以后娶媳妇嫁闺女，让人家一打听，家大人光赌博输钱，这话好说不好听，会影响孩子们的。能力有大小，挣钱没多少，只要踏踏实实干活，安安稳稳过日子，别人打听起来，也受打听。”
老波红着脸，直点头，说道：“姐说的是，我现在不打麻将了，跟着邻居做个零活，挣钱不多，先干着。”
又过了些日子，老波又来送过一次钱，把剩下的全还了。自此，娟子的一块心病算去掉了。从那时起，娟子再没听说过老波的消息。不知他是否已改邪归正，还是继续以骗养赌。
后来，燕子曾打电话问过娟子，是否跟老波要回了钱。娟子告诉燕子，要回来了。燕子问，怎么要回来的？娟子只说上门要的，没有说自己那次像疯了一样的歇斯里底。娟子虽然要回了钱，但也把那一次归为自己的黑历史。她想到那次自己的泼样，时而自豪，时而羞愧。自豪，是因为凭自己的孤勇要回了钱，听说好几个同事的钱都没要回；羞愧，是因为娟子真的不喜欢那天的自己，那泼样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9•
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完了，电话那头的杰子连连道歉：“这事儿闹的，没想到组了个饭局，给你找了这么大的麻烦，都怨我，都怨我。”
娟子听了，哈哈大乐道：“跟你有啥关系，你也是好意，出钱费力地想让大家见个面叙叙旧。谁知道二十年物换星移，物是人非，有些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人。算了，都过去了，不说那衰人了。”
杰子随后笑问：“那明儿这饭真不来吃了？你放心，这次饭局肯定不叫那跛子。”
娟子听了，大乐，笑道：“怎么不去？该吃还得吃。咋地听了蝲蝲蛄叫唤，就不种庄稼啦？”
杰子哈哈大乐，笑道：“就是嘛！一只蝲蝲蛄能挡住整个春天？那明天老地方不见不散。”
“好的，不见不散！”娟子说完，笑着关了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