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不是照搬;发展,不是变味。
《庄子》中有个“儒士儒服”故事,批评的正是把“照搬”当继承的做法:
有一次,庄子谒见鲁哀公。鲁哀公嘲讽他说:“鲁国多的是儒士,却很难找到先生的门徒。”
“不对!”庄子说,“实际上,鲁国的儒士很少。”鲁哀公哈哈笑着说:“你没看见?举国上下都是穿儒服的,你怎么能说少呢?”
“我听说,”庄子回答,“儒士戴环冠,就知天时;穿句屦,就知地形;衣带上挂个玉餒,就善于机断。”
“是啊,是啊!”鲁哀公接连点头。
“可是,”庄子接着说,“君子明白这些道理,并不就一定要穿这样的衣服。反过来,穿这种衣服的人,未必就懂得这些道理。”鲁哀公不以为然地摇头。
庄子说:“大王不相信?那就试试看吧,请您通令全国,说不懂得天时、地形和机断,而妄穿儒服的人,一律处以死刑。于是,哀公照此发了一道命令。五天以后,全国居然没有敢穿儒服的人了。唯独一位丈夫,身着儒装,气宇轩昂,站立在宫廷门口。
哀公马上召见,询问国家大事,果然满腹经纶,应对自如。
庄子说:“鲁国作为儒家的故乡,只有一名儒士,能算多吗?”
这看上去是道家在贬低儒家,可在这里,庄子说了这么一个道理:穿儒服的不一定就是儒生,不穿儒服的不一定就不是儒生。也就是说,外表上的继承和内在的继承其实是两码事。
如今,西式服装代替了传统的长袍,短发代替了长发,握手代替了鞠躬,人才标准从科举变成了高考,整个时代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剧变和交流的时代,若只停留在书书本本的经典上,穿起“儒服”,正襟危坐,摇头晃脑地诵读“之乎者也”,看起来就像个儒生一样,凭这,显然并不能与时代相融,只会是走向死板和固执。
《论语》中,死板和固执的人称为“固”,孔子是痛恨的。痛恨他们死守教条不知变通、食古不化一味照搬,这样的人,看上去是在继承古代文化,实则是戕害了古代文化,非但没有继承,反而让人厌恶。
孟子称孔子为“时之圣”,说的是孔子虽然非常钟爱周礼,但并不死守周礼,而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通、权变,看《论语》中,孔子也确实是如此。
孔子说:“用麻做的帽子,符合周礼,如今变成了用丝来做帽子,做起来比较简单,我也和众人一样,戴丝做的帽子。”
孔子认为礼是在不断改变的。子张问孔子:“今后十世(的礼仪制度)可以预见吗?”孔子说:“商朝继承了夏朝的礼仪制度,所减少和所增加的内容是可以知道的;周朝又继承商朝的礼仪制度,所废除的和所增加的内容也是可以知道的。将来有继承周朝的,就是一百世以后的情况,也是可以预先知道的。”
因而,外在的形式可以变化,孔子也不反对这种变化。但在孔子看来,内在的精神却不能变。
孔子说:“以往拜见君王,都是在堂下就开始跪拜行礼,现在变成了在堂上才行礼,这看上去有些骄纵,即使和众人不同,我也要从堂下开始行礼。”
在孔子看来,堂上行礼,行的是仪式;堂下行礼,行的是心中的敬意。仪式可以随时代而变化,但内在的精神却不能有任何改变。
(向雄读《论语》之七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