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今天是12月31号，旧年的最后一天。阴了一个星期之后的天终于在昨夜痛痛快快地下了一场雪，清晨的城市被晶莹的白雪装点得像城堡一样梦幻，天蓝得透亮。道路两旁的树枝上挂满了雪花儿，风一吹，雪花随着枝丫摇曳，晃着晃着就飘落下来，飘飘洒洒的雪花似乎在诉说着这一年里有趣的故事，又似乎在畅想着未来的日子。

田媛一边听着雪落的声音，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田媛不是一个坏女生，小学的时候，她一直是班里的佼佼者，不仅学习好，组织能力也很强。班里的大事小情总能被她处理得井井有条，即使那个不服天朝管的王安，听到田媛的声音也得夹起尾巴老实做人。

可自从爸爸妈妈把她带到城里上初中，这一切都变了。班里的能人一抓一大把，有的会唱歌、有的会跳舞、有会画画，有的干脆提啥会啥。不仅如此，他们的学习还很棒，老师的话上句没讲完，同学们的下句就跟上了，弄得老师也是讲得似乎也是有上句没下句的。一节课下来，同学们练习题都上交了，田媛还不知道老师讲了啥。

更糟糕的是到了初中，作业一下子多了起来，白天的东西还没弄懂，老师的预习作业已经跟上了。自从田媛上了初中，她就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每天都把自己弄得很疲惫。而这时，她的爸爸妈妈因为忙于工作，也是出于对田媛的信任，也就没有发现田媛的这些变化。田媛一下子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今天是新年的最后一天，田媛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期待，到底期待什么呢？她心里也不太确定，也许是希望老师今天说话慢一点，也许是希望老师作业留得少一点，又或是她的爸爸妈妈可以给她一点小关心，也许只是一句“祝你新年快乐”的祝福语。

就这样一路走来一路想着，田媛走进了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教室。

“唉，竟然没有半点过年的气息。”

田媛这一早上的期待似乎在她走进教室的一刹那就荡然无存了，尽管她明明知道今天不会有任何变化，但还是失望，失望什么呢？也许是她幻想着的那种欢乐的新年氛围吧！田媛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感觉生活了无生趣。

这一天就在写题算题中了无生趣地度过了。放学了，同学们像得了特赦令一样匆匆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家。田媛向左前方瞅了瞅，她的好朋友安琪像一个男孩子一样一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在书桌上一划拉，什么书呀本呀铅笔尺子就一股脑收进了书包里。

“她总是这样，没有一点儿女孩儿的样子。”

田媛不想理她，就呆呆地坐在那里，等全班同学都离开了，才慢吞吞地站起来收拾收拾散在外面的书本文具。

夕阳有点累，懒懒地挂在西边。晚霞也没有想象的艳，好像落了一层抹不去的灰。能去哪儿呢？这冰天雪地的，公园也不会有生气。回家吗？那就是学校的延续，明天放假，今晚不想做作业了。

“要不……要不去堆个雪人吧！”当这个想法一冒出来，田媛感觉自己就像变了一个人。她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一时竟忘了自己是一个13岁的大姑娘，一抬腿就朝转盘跑去。

很奇怪，就像猜到了田媛的心事，转盘的小树林边的雪竟然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田媛撇下书包开始滚雪球，没一会儿功夫，一个像模像样的雪人就堆好了，田媛把自己的围巾和帽子都给了雪人。似乎这就是她现在最最信任的人生。

“同学，你的雪人堆的好漂亮呀！旧年马上就过去了，祝福你新年快乐！可以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做了个采访吗？”

一个甜美的声音传入田媛的耳朵，田媛赶忙转身站起来。

“哦，新年快乐！”

田媛有点不好意思地回了一句问候。

“新年就要到了，可以告诉我们你的新年愿望吗？”

“新年愿望？我希望……希望雪人变成我的好姐妹！”

说着，田媛竟然忘我地围着雪人跳起了舞……

02

尽管是新年，因为要挣更多的钱，爸爸妈妈一早就出门上班了。田媛理解他们，也知道他们这样起早贪黑为了谁，所以她不抱怨。她也没有时间去抱怨，那些数学公式、语文课文和英语单词早就站在那里等着她接见呢。

没等闹铃响，田媛就起床了。匆匆忙忙吃了早饭，她便拿出英语卷子。她不明白这个英语怎么一下子就都换成了自己不认识的词了呢？而且是满篇都不认识。没有办法，只能一个一个查，然后再记下来，以便下次再见面了好认识。

忙碌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卷子还没做几张，太阳就偏西了。直到爸爸妈妈下班回家田媛才发现天都黑了，自己的午饭都还没吃。

“田媛，你没吃午饭吗？”

“哦，妈妈，你们今天回来得真早！要一起庆祝新年吗？”

“庆祝什么新年，一个阳历年，没有人在意的。嗯，昨天有人采访你了，是吗？”

“哦，”田媛刚刚闪光的眼神一下子就暗淡了下来，“好像没有吧，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什么事都没发生？你都成大网红了，还什么事都没发生？你自己看看，上热门了，还是大热门！丢人都丢出新高度了！”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可把田媛吓得冷汗直往外钻。只见她们班主任正举着麦克向她提问。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不记得老师采访过我？这么熟悉的人，即使穿了厚厚的冬装我也一定认得。这……这根本就是在做梦！

“同学，请问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让雪人复活，然后带着我飞向天国，再一起说声新——年——快——乐——！”

“哦？为什么是这样的新年愿望？”

“跟着雪人走不好吗？天上没有老师，也没有爸爸妈妈，我再也不用为他们学习啦！”说着就转身围着雪人跳起了自己最喜欢的民族舞蹈。

“这个……这个不是我！”田媛惊恐地丢下手机跑到卧室，一边拽出被子捂住脑袋，一边叫喊着。

是够丢人的，在这段采访的视频里，其实被采访同学可不止田媛一个人，还有安琪、小骆、千惠……只不过他们的回答都是出奇的一致：“我的新年愿望就是期末考试取得好成绩，不让老师和爸爸妈妈失望。”

“田媛，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不读书以后怎么办呢？你还是收收心吧，人家一放学都跑着回家，你可好，还有闲心去堆雪人！马上考试了，看你还能往哪滑？”

听了爸爸的话，田媛感觉更委屈了。自己真的已经很努力了，感觉自己的脑神经都要绷折了，不然也不会在昨天的采访中出这么大的丑。爸爸显然没有注意到田媛这段时间的变化，也没有感受到田媛的压力，就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段话。

“田媛，妈妈也知道你很累，可是你总得为自己的将来考虑吧？你难道甘心将来像爸爸妈妈这样起五更怕半夜，又风里来雨里去地出去摆摊吗？”

“学习学习，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学习，如果不是为了你们这两个老家伙，我能把自己累成这样吗？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可是你们什么时候想过我？如果不是看到这段视频，你们能这么早回来？别说我没吃午饭，就是我饿死在屋里，你们也得半夜才发现！”

说着，田媛狠狠地把房门摔上，接着传来了咔嚓的锁门声。

爸爸妈妈还从来没见过田媛发脾气。在他们的印象里，田媛总是乖乖的说话从来都是如春风拂面一般，就是生气了也是和风细雨。他们不明白怎么一夜之间乖巧可人的女儿就这样了。愣了好一阵子，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而妈妈总归不似爸爸那么坚强，眼泪便夺眶而出了。看着妈妈流泪，田媛爸爸的火气腾的一下冒了出来，如果不是妈妈拉住，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03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有那么一瞬间，田媛竟然有一点点窃喜。紧接着，田媛有些害怕了，自己怎么会因为和爸妈吵架而窃喜呢？不应该感觉愧疚吗？

还是复习吧，自从上了初中，田媛就不再允许自己有一分钟的时间被浪费，只要看到时间空跑了，她就心痛，痛得没有自我。可父母还是觉得她不够努力，因为他们没有时间看过程，他们得赚钱。衡量田媛努力的唯一标准就是考试成绩，而田媛的考试成绩连不理想都算不上，只能说糟透了。

糟心的期末考试终于过去了，依着田媛的想法，就不去听成绩了，去饭店端盘子这活不错，不愁吃；要不去理发店当学徒，整天把别人打扮的美美的，顺便打扮一下自己，看着自己丑丑的样子就闹心。

想是没有用的，该来的总会来。按照惯例，老师会公布全班的前十名，剩余同学就在下课自己看了。自从上初中，自己还没有听见从老师口中读出自己的成绩呢。所以田媛也就没什么精神去听那些前十名了。

“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田媛越想越烦，也越发没有耐心了，索性拿出一张纸在书桌底下折起纸来。

“田媛，你下课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哦，好的，老师！”

听到老师叫她的名字，田媛急忙停下手里还没叠完的纸船。

“小影，老师叫我了吗？她让我干什么？”

“你魂丢啦？老师让你去办公室，估计你完了。”同桌充满同情地小声地说。

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办法，硬着头皮去吧，反正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也不怕。田媛真是被自己的转变吓了一大跳，自从节前和爸爸妈妈喊了一通后，田媛感觉自己变了，变得有点天不怕地不怕了。

“田媛，我听说你的小学是在新辉小学上的，是吗？”

“是。”

田媛没想到，老师叫她来并没有说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一开口竟然有点像唠家常。既然猜不透，就顺着说吧。

“你的班主任是李慧珊李老师，是吗？”

“是呀！”

“哦，那就没错了，你果然是我的小师妹，教了这么多年书，还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小师妹，田媛同学，看来我们有缘。”

说着，老师的笑颜就上了眉梢，田媛的那颗吊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

“老……老师，您……您也是新辉小学毕业的？”

“是呀，而且我也是李慧珊老师的学生呢！李老师的学生各个都是好样的！”

“这个……这个肯定……肯定不包括我。”

田媛有些意外，又有点窘迫。自己这半年的表现足以丢尽李老师的脸。

“不会呀，你昨天的雪人堆得不错，舞跳得更美，这么长时间，还没发现你这么有艺术细胞，明年的艺术节你一定要参加，咱班的舞蹈排练就归你了。”

田媛的心底生出了一颗种子，渐渐萌芽。从小学毕业就没有人说过她还能做点啥，老师的这句话，让田媛又看到了一点点儿希望。

“老师，咱们这次期末考试……”

田媛突然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勇气，可以问问自己的成绩，于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哦，说到成绩，我还想问一句，你喜欢学习吗？”

“我……我觉得我以前挺喜欢学习的，现在就不一样了，爸爸妈妈整天希望我好好学习，他们越希望，我就越不想给他们学。”

或许觉得老师成了师姐，关系变得亲近了，田媛的胆子大了不少，于是说出了自己的一部分真实想法。

“原来是这样，那你假期有自己的计划吗？”

“我……”

“你想去打工吗？”

这正是田媛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天啊！老师变成师姐之后竟然成了预言者，田媛一下子变成了个透明人。

“是这样的，我表妹有个理发店，春节前会很忙，或许她会需要一个小工，如果你想去，我可以介绍你去。”

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今天是走了什么运，怎么会事事如意？

04

尽管田媛的爸爸妈妈觉得田媛假期打工纯属浪费时间，可是看着田媛的成绩单和老师的劝解，他们也是无奈。数学语文英语三科加起来都没超过100，补得了知识，补不了心。田媛的心已经不在学习上了，既然她觉得打工才是她最好的出路，那就去试试吧！

霞光映红了蓝天，也映红了田媛的脸。什么数学语文，再见吧！什么“应该累死(English)”拜拜喽！不读书，我用自己的双手和脑袋也一样能养活自己。

“你就是田媛？这头发怎么弄得毛毛躁躁的？Tina，一会儿抓紧时间给她弄弄，就这头发，女顾客都跑了。”

“好！”

甜甜地回了一句“好”后，那个叫Tina的女孩儿恶狠狠地瞪了田媛一眼。这让田媛感到了一丝不友好。

“田媛，我们是小店，不养吃白饭的，马上过年了，也到了咱们店里最忙的时节。你没有什么经验，就先从洗头开始吧！跟顾客说话嘴甜点，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Andy，你一会儿教教田媛怎么洗头，哪些顾客用哪些洗发水，还有该怎么把护发素推销出去，都好好教教她。”

没一会儿功夫，田媛梳得立立整整的头发被弄成了一头大波浪，别说田媛换上这个发型一下子就不太一样了。再随便擦点口红，还真有点那个理发师的意思了。

田媛才刚刚收拾差不多，第一位顾客就上门了。没有给别人洗过头，但给自己洗过呀，所以总不会太难吧？田媛心里想着的功夫，这位客人可就躺在了洗头床上。

“哎呀！”

糟糕，忘记提前放水了，这冷水把这位大叔浇了个透心凉。幸好大叔心眼好，没多说什么，这事也就过去了。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店里的生意也太好了，每个人都忙得团团转。田媛的胳膊可就不太听使唤了，可有什么办法，一个挨一个的顾客，一遍又一遍的洗头。遇到好说话的顾客还好，有的顾客总觉得自己花了钱，就是上帝，不挑点刺都怕对不起自己的人民币。这时候的田媛就委屈的想哭。

“田媛，你去把午饭取一下，每份20元，给你钱，速度快点。”

田媛不敢耽搁，而且她也想趁这个时间出去透透气。本来以为会到店里等一会儿才能取到饭菜，没成想一到店，一大包饭菜已经准备好，放在了那里，田媛付了钱，失望的拎着饭菜回到了店里。又开始了她那无休止的洗头。

田媛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了，只看见那些长头发、短头发，黑头发、黄头发……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耳边响起的永远是“田媛，快点！”的催促，或者是“水凉了”、“水烫了”、“稍微轻点”……的抱怨。

田媛感觉胃里开始翻江倒海，时不时有美味从脑海里浮现，好像午饭还没吃。偷偷瞄一眼中午带回来的饭菜，似乎还是那么整齐地站在那里，不只是她，店里所有的人都在忙，哪有人动过呢？再回头看看窗外，对面店里的彩灯不停地变换着色彩，似乎想告诉那些忘记时间的人们，快过年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洗完，这都几点了，人怎么还这么多？田媛有点不耐烦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大家都在坚持，自己也别找事了。

终于，身后传来了关门声。

“田媛，抓紧给王姐的头发洗好，我们要下班了！”

“大家辛苦了，要过年了，大家坚持一下，打好这段年前攻坚战，等最后一天请大家吃饭，发奖金！加油！今天早点回去睡觉，明天早上八点准时见面！祝大家晚安！”

因为生意兴隆，老板的心情也格外好。累了一天竟然一点儿疲惫都没有，还那么有干劲地鼓励大家。

05

走出店门，田媛发现爸爸就蹲坐在对面店的门口，疲惫的眼中满是心疼。

“媛媛，你下班了，快上车。吃饭了没？你妈非得让我给你带上她做得三明治，说怕你半夜了饿，快吃，旁边有可乐，你妈说累了一天喝点没事。”

田媛的心咯噔一下，这是她这一天听到的最温暖的话。爸爸的声音怎么这么温柔？似乎爸爸以前的话从来没有这么动听过。田媛抓起三明治，又感觉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饿。有点渴，于是田媛拧开可乐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太渴了，田媛一口气就把一瓶可乐都灌进了肚。一瓶可乐喝完才感觉有点饿，然后三明治也进肚了。

“媛媛，你晚上没吃饭吧？”

“呃，吃了，吃得还挺好呢。只是见到三明治还想吃，呵呵，我是不是有点馋？”

说着，田媛别过脸去偷偷擦了擦眼睛，她不想让爸爸看见她的眼泪。

爸爸也没再说话，他不想让女儿发觉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怕田媛尴尬。

“要不……明天就不干了吧，我跟你们老板说。”

“别……爸，我干得挺好的，不累，就坐在那儿洗洗头，可轻快了。”

回到家，还没等爸爸把钥匙捅进锁眼，门就开了。妈妈没有说话，但田媛看见了泪花。

“洗洗睡吧，想好了，不想干了就告诉爸。”

卫生间里还是一如既往：刷牙水、洗脸水、洗脚水都放得好好的，试试温度，都刚刚好。这种司空见惯的待遇却让田媛感觉到了不一样。洗漱完田媛瞟了一下时钟，已经快凌晨两点半了。明天还要去上班，田媛没有时间多想，温暖的被窝让她的瞌睡虫一粘枕头就出动了。

这一夜她没有做梦！

闹铃响了，屋里静悄悄的，田媛知道爸爸妈妈出早市了。她有点愧疚，爸爸妈妈每天早上出早市，晚上出夜市，已经很辛苦了。可昨天晚上她还让他们弄到2点多才睡，这就意味着他们这一晚上也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就出去了。

匆匆起床吃了点的东西就去去店里上班了。今天是星期六，田媛过来的时候老板和她妹妹的顾客已经把头型做得差不多了。田媛有点吃惊，她怀疑他们是连轴转了，因为要做一个那样的头发没有几个小时是做不出来的，可她从下班到上班一共才5个多小时。

没有任何变化，连店里的音乐都没换。没一会儿功夫，屋里的人就满了，理发师站在了自己的位置，他们的助理也各自整理着这一天可能用到的东西，像她这样的洗头工也按昨天排好的位置坐下，或者说还没等田媛坐好，等着洗头的人就已经不耐烦了。

尽管今天的活和昨天完全一样，但是，田媛感觉更累。胳膊总接收不到大脑的信号，手也不那么好用了。突然感觉自己长了个脑袋，弄得脖子总有负担，扯得后背也疼。上眼皮和下眼皮也不那么和谐了，不是你给我一拳，就是我的给你一脚，打得田媛心烦意乱。时间过得更慢了，感觉过了一个世纪，可抬头一看还没过去半小时，田媛的耐心就这么被一再挑战。

“喂，老妹，你睡着了吗，冰凉了。”

顾客的高声提醒让田媛一激灵，下意识地关了水龙头。洗得时间太长，忘记了调水温。田媛就像机器人一样调了水温继续洗。

“哎呀，我的皮筋还没拿下来呢，小姑娘够粗心的。”

中午还没到，田媛就已经错误百出了。因为田媛的失误，惹得老板也没有好气，狠狠地骂了田媛一顿。

田媛很委屈，在学校即使做得再差，老师也就批评批评，罚罚站。这么被骂还是第一次，这眼泪可就止不住了。

“哭，哭什么哭，赶紧收起你那不值钱的眼泪，别掉在人家顾客脸上招人烦！”

带班小姐姐的话像冰冷的剑一下子扎到了田媛的心尖上。

“我不干了，行吧！”

田媛声嘶力竭地喊到。

“不行，提前说好了的，要干就得干到年底，至少也得等下一个人来顶替你！”

06

田媛还是如愿的离开了理发店，但是田媛不甘心，她甚至以为这是老师和她的爸爸妈妈串通好和她一起演的双簧。

这次她要自己去找工作。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如果一切都像田媛想得那么简单，那这个世界早就充满阳光了。离开了老师和爸爸妈妈的田媛就像一滴水突然跳进了大海里，没了方向。

因为没有本事，年龄又小。田媛只能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闯，然后四处碰壁，最后像一只被吓坏了的流浪猫一样徘徊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曾经熟悉的一切都换了模样，最后一家小小的烧烤店老板似乎真的以为这是一个流浪的孩子，出于善心才勉强收留了田媛。

尽管烧烤店开门营业的时间并不早，但是田媛上班的时间却不是很晚，烧烤店因为要过年的原因，家远的两个服务员都走了，店里除了店主夫妻俩就田媛一个服务员。当然，如果不是那两个服务员走了，田媛这个机会都没有。

因为人手少，田媛就不得不九点之前就来到小店，挑菜、洗菜、切肉、穿串……反正不来人就有准备不完的材料。等人上来了，田媛更是忙得团团转。这边要肉串，那边又要啤酒，啤酒还没开开盖，那边的单子又要结了。田媛就像一只被全力抽打的陀螺，在烤炉与客人之间不停得转。

如果仅仅是忙，田媛或许还能忍受，让田媛最不能忍受的是有些客人吃着吃着就跑偏了。几瓶啤酒喝光之后，原本还轻声细语说话的小姐姐就变成了街边骂街的老大娘；原本还有些风度的大哥哥，也开始膨胀，嘴里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语。这一切都是田媛从来没有见过，也不想见到的。

而且，烧烤店的工作与理发店相比，时间更是难以把握。就在她工作的第三天，有一桌人竟然硬生生的从太阳一落山一直吃到了朝霞满天。回头再看店主，一个歪在后厨板凳上，一个趴在收银台。只有田媛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路从天黑吹到天大亮。

田媛又想离开了，可是回想一下自己走过的路，田媛有点打退堂鼓。怎么办？继续坚持还是就此打住？田媛有点犹豫，她不明白世界怎么总和她想得不一样？

“要不……你去鲜百汇干几天吧，上班时间还可以，早上6点半到晚上9点，最近正好缺人，你要是想去，我就跟你崔姨说说。”

“好……好吧。”

田媛没有力气，更没有底气。于是，在田媛开始打工的第七天，她去了崔阿姨所在的鲜果超市。累死累活的六天，田媛除了付出了自己的时间与力气，收获了老板的脾气与怨气之外，不但啥也没捞到，还得在走的时候搭进去她爸爸的低三下气。看着爸爸弯下的腰和陪出的心酸的笑脸，田媛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她下定决心，无论在这里受到了怎样的待遇，她都会坚持到底。

夜色渐浓，田媛拖着疲惫的身子出现在父亲的水果摊。9点半是父母的收摊时间，随着“咔嚓”的落锁声，父母忙碌而满足的一天落下帷幕。昏黄的街灯下，父亲的笑容凝在半空，又晕染开来。

“姑娘来了，咱们一起回家，今天晚上可以早点睡觉了，走！”

是呀，这是田媛打工的一周中下班最早的一天。如果再坚持一天，我敢肯定，倒下的一定不是田媛。因为田媛发现爸爸走路的姿势明显的晃了，妈妈的脸色也难看得要命。其实田媛不知道，就是这几天，爸爸妈妈都是跟着田媛熬。田媛那匀称的呼吸声不传出来，老两口是不会睡的，就在前天田媛一夜没回家，他们也是一夜没睡。

田媛的心里有点酸，也有点抱怨。可是抱怨什么呢，田媛又说不出来。

07

今天是大年夜，也是田媛年前最后一天上班。

也就是因为这是旧年的最后一天，下班时间明显比平时早了很多很多。太阳还没落山，店长便拿着红包宣布了下班时间，并且送上了最真的祝福。

因为天还没有黑透，田媛也没有告诉爸爸，她想自己走回去。

当她将自己疲惫的不能再疲惫的身体融入带着淡淡的火药香味的夜色中时，田媛的泪水模糊了视线。远处的路灯从一个变成两个，又从两个变成了4个，再然后就变得模糊一片了。

看着漫漫回家路，再摸摸自己不太听话的腿，田媛不自觉地将手伸进衣兜里。打车回家吗？10块钱对于以前的田媛来说，小菜都不是，顶多就是一片烂菜叶子。但是今天就不一样了，田媛有些舍不得。捻了捻，掂了掂，还是放了回去。要知道累死累活一整天差不多13个小时，田媛才能挣80块钱。核算一下，一个小时的工资还不到六块半。打车回家不过六七分钟，就要十元，在田媛看来有点儿太贵了。

田媛好像一下子明白了什么，怪不得爸爸妈妈在外面出一天摊，早午晚饭不是在家带，就是饿肚子，一年到头都舍不得买件像样的衣服。原来辛苦赚来的钱，花起来，心是有点疼的。

但是，田媛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比如说自己喜欢的衣服，也许看上一眼，妈妈就毫不犹豫地买了。自己喜欢吃的零食，家里也没断过。还有就是课时费了，这可是一笔超大的开销，有的学科她在那漫不经心地坐一个小时，200块钱就没了，可是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犹豫过。

难道……

田媛就这样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沿着这条并不太熟悉的路走着。

“媛媛？还真的是你，媛媛！”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田媛身边经过又停下来，接着又缓缓退到田媛身边，车里的人按下车窗用迟疑而又惊异的声音叫住了田媛。

“你是……你是小龙叔叔！小龙叔叔……”

看到小龙叔叔，田媛又是惊讶又是兴奋又是委屈，于是不由自主地放声大哭起来。而小龙叔叔也赶紧下车把田媛扶到了副驾驶的位置。

小龙是田媛三姑奶奶家的小儿子，今年33岁。在他们那一代的孩子中，应该是最有出息的一个了。当然，田媛家祖祖辈辈都是生活在山窝窝里的小人物，他们眼中的成功自然不会是拯救银河系或是为了人类的进步做了多大的贡献。在他们看来，如果自己的孩子没有继续在山坡上的土地里一点点的刨食，那就是成功。如果孩子在一个差不多的城市里成家立业，那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那我们回来看看小龙叔叔，不但成了他们村第一个考上985的大学生，而且在毕业第8年就在流金的大上海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带着一大批有志于软件开发的大学毕业生们一起创业。

如果金钱可以衡量一个人的成功，那么小龙一定是成功的，因为年纪轻轻就身价千万了。如果说奉献是成功，那么这几年小龙叔叔为家乡修建的道路和为家乡人带来的信息就摆在那里。如果说孝顺是成功的标志，那么小龙也是成功的，因为小龙凭自己的实力让他的父母过上了他们想要的生活。即使幸福是检验一个人成功的标准，那么小龙也一样成功，因为无论何时你见到他，他总是那样健康阳光。总之，在亲戚朋友眼里，小龙就是成功的。

那么，小龙的成功靠什么？拼爹吗？肯定不是！这么说吧，读书的时候，三姑奶奶家穷到什么程度呢，用“叮当三响”来形容，“叮当三响”都不愿意。因为都凑不齐这些敲击碰撞的东西。小龙的学费除了小龙自己打工挣的，就是借的。等小龙毕业的时候，家里的债务都堆成山了。

田媛有点不明白，出生在三姑奶奶这样的家庭，小龙叔叔到底凭什么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呢？

08

“媛媛，这大过年的，你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走，多危险！”

“我……我刚下班。”

“下……下班？怎么？你上班了？你不上学了吗？你今年多大了？不是……不是才十三岁吗？”

听到田媛说才下班，小龙一脸的惊愕和困惑，赶紧把车别进了旁边一处停车场站了下来。

“你不上学了吗？为什么不上学了，大哥大嫂呢？他们怎么会让你出来打工？还是太惯着你，就这么由着你的心？”

“不，不是的，我……”

田媛被这一连串的问话问得有点晕头转向，一直等到小龙叔叔停了一阵，她定了定神把假期打工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

“哦，原来是这样。那你现在对打工有什么看法？”

“累！”

“然后呢？”

“挣得少，少得可怜。”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

田媛显然还没做好被人刨根问底的准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道小龙叔叔这个“然后”想问的到底是是什么。于是就那么一脸茫然的望着小龙叔叔。

“我是想问你，想过未来吗？”

“未来……”

如果说田媛没有想过未来，那肯定是假话。这个年龄，谁还没有自己的梦？而谁的梦又不是异彩纷呈？可是，通往梦境的路在哪里呢？读书吗？读不进去，一想到读书田媛的头就像被念了一万遍紧箍咒。打工呢？自己干了快半个月了，每天起五更爬半夜挣到收的钱都不够付她脚下的鞋钱。靠父母？算了吧，父母为了她和生活已经拼尽了全力，或许自己活到最后也不过是重复了父母的人生。

“未来？我还有未来吗？”

说到这里，田媛的眼神更加迷茫，仿佛已经走进了漆黑的死胡同，上下左右都是黑暗，哪里还有方向？

“呵呵，媛媛。今年过年是够早的，年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学呢！”

小龙叔叔并没有接着田媛的话题说下去，而是风清云淡地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是呀，今年一月份就过年了，年后还有一个月才开学呢！”

“嗯，还真是，嗯……咱俩有一年多没见面了吧？”

“上次见到小龙叔叔的时候我还没上六年级呢。”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我们媛媛都上初一了。都是大姑娘了，还记得去年夏天见你时你还在小河边采水芹菜呢，你的歌儿唱得真好听，那时候你脸上的笑容像朝霞一样美丽，像露珠一样纯净，看得我都入迷了，还记得我给你照得照片吗？”

田媛的思绪一下子被拉回了去年的夏天。是呀，那时候真好，没有课业的压力，没有对未来的迷茫，可是现在，现在一切都变了，变得不可琢磨。

“小龙叔叔，你说我……我是不是太笨了？”

“笨？你怎么会觉得自己笨呢？”

“我不会读书，工作也做不好。”

“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也很困惑。”

“没有什么可困惑的，不过是你的心乱了而已。对了，想去上海吗？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如果你愿意，年后跟我去吧！见一见不同的风土人情，也可以和弟弟妹妹一起出去玩儿一玩，我带你去迪斯尼，去东方明珠，也可以简简单单的站在黄浦江边看逝者如斯。”

09

这是田媛第一次坐飞机。最初的不适根本掩饰不住那颗兴奋的心，当飞机冲入云霄时，田媛的眼睛可就有点不够用了。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飞上云端，没想到，理想就这么实现了。看着蓝天在头上过，白云在脚下飞，田媛的心似乎一下子打开了许多，久违的笑容在不经意中出现在田媛的眉眼之间。

田媛刚想回头和小龙叔叔说点什么，就看见小龙叔叔已经捧起了书，再看看周围，大家也都各自拿着书。田媛一下子又尴尬起来，临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要读书，她连一片纸都没带。她又有点困惑了，按说这是头等舱，坐在这里的都应该是事业有成的人，他们还要读书吗？

百无聊赖中，小龙叔叔递过来一本书，不是杂志，而是一本《曾国藩传》。曾国藩？田媛感觉有点陌生，好像不太认识，有感觉有点熟悉。快速检索一下，哦，想起来了，曾经读过他的家书，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于是，田媛便将自己的眼睛从舷窗转移到了书本上。

当田媛翻开简介后，就被书中的内容吸引了。

曾国藩，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也没有异禀的天赋，却官至两江总督、直隶总督、英武殿大学士，在复杂的时代变局中超越众人，成就最大，被誉为“中兴第一名臣”，最后全身而退。

这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感觉比小龙叔叔还厉害，于是田媛的心便跟着书本走了，而且越走越远。正当田媛沉浸在书本里的时候，小龙叔叔拍了拍田媛的肩膀，只听广播里传出了空姐甜美的声音：尊敬的旅客，我们的飞机已经抵达上海虹桥机场，请带好随身物品下机！

穿梭在上海宽阔的大街上，田媛感觉自己好像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用车水马龙来形容大街吗？好像比车水马龙还要繁忙。用高楼林立来描述眼前吗？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感觉好像在那里有过？田媛不停地在脑海中搜索。哦，想起来了，从农村走到城市的时候田媛也有这种感觉。第一次走进城市的时候，那种视觉的冲击让田媛至今难忘。那时候以为自己自己走进了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但是，与这里比起来，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看来老话说得没错，人外有人，天外还有天。不出来走走就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不出来就只能一辈子当井里的青蛙，永远也理解不了鸟儿的话。难怪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其实，你看到的仅仅是表面，等你住下来，你会感受到另外那些不同的气息。”

“还有比这更不同的地方吗？”

田媛就感觉自己的两只眼睛怎么都不够用，心里想着如果能长一圈儿眼睛多好。

“当然，你会感觉到更快的生活节奏，更加积极的进取精神和你想要的平等的契约精神，然后你也会见到不同的人生。”

这可太深奥了，田媛还不可能一下子理解并接受。事实也是如此，不去体验，怎么去感知这些无形的东西呢？幸好田媛的上海之旅还有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

田媛对她的上海之旅有了更多的期待……

10

终于到了小龙叔叔家，小龙叔叔的家竟然不在上海最最繁华的地段，也不在摩天大楼最顶端。当然，这个田媛很快就适应了。尽管田媛感觉离市区有那么一点点远，感觉这个地方也不像市中心那样的高楼大厦。但是，这里的环境却更让人放松，没了市区快节奏的压力。

小龙叔叔家竟然还有一个大院子，这个是田媛不敢想象的。她一直认为城市里除了公园就是小区里的绿地了，无论如何不会有自己家的院子。

走进院子，田媛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一幅山水画儿，古道清风树丫，小桥流水人家。听着潺潺的水声和着啾啾鸟鸣，田媛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一下子放松下来。

“爸爸！”

“妮妮、壮壮，看这就是我常跟你们提起的媛媛姐！”

“媛媛姐好！媛媛姐好漂亮呀！”

两个一般大小的男孩儿女孩儿一边温柔而甜美地异口同声地叫着媛媛姐，一边拉着田媛走进家门。小龙婶婶也赶紧接过了田媛的背包，热情的说着不要拘束，在这儿就像在家一样的话。

一进门就是一个二楼跳空的大厅，田媛感觉这不是回到了家里，而是走进了一个豪华的酒店。田媛不敢四处张望，怕被人说是乡下人，没见识。

“媛媛姐，我们去书房吧！那里有好多的书，一定有姐姐喜欢看读的，那可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了，除了外出，我们几乎都在那里度过。”

田媛跟着弟弟妹妹走进书房，田媛感觉除了大厅，这里应该是这栋楼里最大的房间了，几乎占了这层楼的一大半。里面就像一个小型图书馆，每一架书都分门别类地摆放地整整齐齐。

“媛媛姐，看看，是不是很整洁？这里的的一切包括打扫卫生都是我和哥哥负责呢！”

“没错，我们还会用电脑软件建立检索，这样哪本书在哪里，是否被拿了出去，是不是到了归还的日期，我们都一清二楚。这样就可以很容易地和同学们一起分享这些有用的图书了。”

我的天啊，这两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弟弟小妹妹竟然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图书馆。这让田媛大吃一惊，可更让田媛吃惊的事还在后头呢。因为晚上睡觉前弟弟妹妹根本不用爸爸妈妈给他们放洗澡水，相反爸爸妈妈的洗澡水都是他们帮忙放好了的。自己的袜子内裤也都是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整整齐齐的晾在晾衣绳上。

早上起来田媛更加惊讶的看见了她的两个弟弟妹妹在厨房里忙活着一家人的早餐，虽然只是简单的烤面包、煎蛋、豆浆和牛奶。但是即使是这样的早餐田媛也没有自己做过，或者说端到眼前如果感觉不顺口都要甩脸子。而两个小家伙却做得井井有条，一看就是经常做了。

这让田媛感到很惭愧，在没有来上海之前，田媛一直以为像小龙叔叔这样的人家一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家里一定会有几个阿姨。来了才知道，阿姨是有的，但不是像伺候残疾人一样伺候他们，而是各司其职，做自己的工作。一家人的生活和普通人没有太多区别，没事的时候叔叔会下厨房，婶婶也会整理花草，打扫卫生。用他们的话说，做这些事才是他们喜欢的生活，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心里很满足，很踏实。这才是真正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活。

11

吃过早饭，妮妮壮壮就拉着田媛去书房读书。

田媛还惦记着那本《曾国藩传》，就让妮妮帮忙找了出来。看了一会儿田媛抬头看了看这兄妹俩，发现两个小家伙一边看一边在书中写着什么，有时候还会托着下巴思考一下。

“他们在想什么呢？有什么可想的呢？”

田媛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忍了忍，继续看书。可人总是那么奇怪，当一件事情爬上心头，就会不断地地出来烦扰着你。田媛有点心烦意乱了，越控制就越想去看看。

“妮妮壮壮，你俩写啥呢？”

“媛媛姐，我们在写感想呀，遇到自己喜欢的句子就划下来，再写写自己的感受和看法。”

“哦，还有这样读书的呀。”

“是呀，爸爸妈妈说过，读书不思考，就像吃饭不嚼，囫囵吞枣就会消化不良。”

田媛有点佩服这两个小家伙了，自己现在看书都是囫囵吞枣看个热闹，看来是落后了。

快10点钟的时候，两个小家伙拿来了一盘水果，三个人围在一起边吃边聊。

“你俩一会儿做什么？”

“看看下学期的课程呀，先听半小时英语，再看看数学。”

不愧是双胞胎，说话总是出奇的一致，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心灵相通吧。

“这么自觉呀，姐姐想知道，你俩喜欢学习吗？说实话哦。”

“当然啦，我喜欢读书，喜欢和书里的人物交谈，他们教会了我很多道理。”

这次是壮壮先发声。

“我也喜欢，我尤其喜欢学英语和数学。”

“哦，你俩不觉得学习很累吗？”

“怎么会？做有趣的事怎么会累呢？”又开始异口同声模式了。

“学习是有趣的事？那你们说说都怎么个有趣法？”

“那当然了呀，比如说读书吧，我可以跟着作者去地球的另一边，了解那里的人在做什么；我也可以跟着古人回到他们生活的年代去体验他们的生活。哈哈，如果我愿意，我甚至可以跟着他们去战场拼杀。”

“壮壮，你这是想当大将军呀！妮妮，你呢？”

“我呀，我觉得解数学题就像玩一种游戏，当答案出来了，我就胜利了。英语也很好玩，你都不知道我们外教多有意思，只有学好英语，才能和老师说更多的话，才能知道更多我想知道的事。”

田媛感觉有点奇怪了，他俩谈读书，谈学习的感觉就像谈自己的事，从来就没有提起过他们的爸爸妈妈。

“嗯……姐姐问你们俩，你们出去补课吗？”

“补呀！”

“哦，你们就不讨厌补课吗？”田媛觉得他俩肯定不会愿意出去补课，谁愿意出去呢？

“媛媛姐，你太可爱了。当然愿意啦，补课都是我们自己选择并要求的，怎么会不愿意呢？”

“你俩骗人。”

“骗人是小狗。”又开始异口同声了。

“对，我在外面补编程、英语、写作和马术。妮妮补奥数、英语、钢琴和芭蕾舞。”

我的天，补这么多，田媛着实被惊到了。

“那你俩觉得学习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呢？”

“当然是为我们自己啦，读书还能为了别人吗？”

这个回答可是惊到了田媛，读书是为了自己，这个……其实田媛有点知道了，但又不想承认，或者说不想承认。

“为什么呢，什么是给自己？不是为了爸爸妈妈吗？不是为了让他们高兴吗？”

“哈哈，媛媛姐，你也太太太可爱了吧，难道学习不像吃饭吗？”壮壮抢先说到。

“哥哥说得对，饭吃到自己肚子里，让自己长大个儿。学习学到自己脑袋里，让自己更聪明。”妮妮也不示弱。

哦，田媛若有所思。

“媛媛姐，我爸爸说过，人生就像坐火车，总有一天，他会先下车，后面的路总要我们自己走，所以得多吃饭，长大个，多读书长本事……”

“妮妮，爸爸还说有了本事才能为祖国做贡献，祖国强大了，我们才能更幸福，你忘啦？”

“哥哥，我还没说完呢，是你抢了我的话！”

然后两小家伙竟然你一句我一句的斗了起来。田媛的心思却还在飞转，打工的艰辛，上海的繁华，小龙叔叔的家，壮壮妮妮的话就这么在脑海中反反复复。

12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田媛的上海之旅就要接近尾声了。在这10天里，她看到了壮壮妮妮的自立与努力，也看到了叔叔婶婶从来都是把书本随身携带，哪管有一点时间都会见缝插针地读上一两页。当然她也见识了这个国际化大都市的繁华与努力，整个社会都在不断地学习与进步。

“媛媛，明天带你去公司看看。”

“好啊，小龙叔叔。我也想去看看您身边围绕着怎样一群人。”

第二天一大早，媛媛就起来和妮妮壮壮一起给大家准备早餐，这几天她已经可以熟练的烤面包、煮粥、榨豆浆，甚至还学会了做简单的炒菜。田媛想着等回到家里一定不再让爸爸妈妈那么操劳，又忙生意又忙家务了。她终于意识到他们是三口之家，她也需要为这个家做出自己的贡献，哪怕只是一点点。

小龙叔叔的公司在一个写字楼的第十一层，田媛跟着小龙叔叔乘电梯到了公司所在地。小龙叔叔的公司装修上应该不是那种豪华型，但在田媛眼里应该是那种很潮的感觉，就是很时髦，有种律动在里边。只一眼，那种青春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这是用来工作的吗？整洁、舒适，让人看了都喜欢。

据说小龙叔叔如果不外出就总是公司第一个上班最后一个下班的人。今天一看果然是真的，直到小龙叔叔一切准备就绪，公司里的员工才陆陆续续走进来。小龙叔叔特意安排了一个员工陪着田媛到处走走，再找田媛觉得感兴趣的人聊聊天。

在这里，田媛看到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工作，偌大的一个工作间里除了键盘的敲击声就是书写的沙沙声了。田媛凑过去瞅瞅，发现都是一堆的的代码或者数据，偶然会看到运行的程序或者游戏。弄得田媛有点不好意思搭话，她可不是那种喜欢打扰别人的人。

直到中午休息，大家吃饭时，田媛才有机会和大家聊聊天。或许是小龙叔叔提前有了交代，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大家都到是很愿意和田媛交流。可田媛也发现了另一个问题，不和自己交流的人也没闲着，他们甚至都没有小睡一会儿，就又捧起书开始享受这短暂的午休时光了。这和田媛在家乡打工时所见到的情景完全不一样，那时候大家只要稍微有点时间就聚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胡乱说。

这一聊，田媛才发现，这些哥哥姐姐那都是自己无法想象的高人啊。那个帅帅的哥哥是清华的，那个漂亮姐姐是北大的，那个高高瘦瘦的哥哥是浙江大学的，旁边那个姐姐是上海复旦的……尽管田媛的还有没有上高中，但是这些学校她还是知道的。当田媛弱弱地问了一下他们曾经的学习状态和现在的收入时。他们的回答也是比较一致的：爱学习，很主动，至于现在的收入，在这流金的大上海也是排在前头的。他们热爱自己的工作，喜欢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并愿意为之奋斗。

原来，学习并没有压垮他们，反而让他们站上了更高的位置。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群人是真的热爱学习。原来靠读书，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古人不欺我，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田媛的思绪不再混乱。

“媛媛，下次打算什么时候来上海？”

小龙叔叔看着田媛温和的说。

“媛媛，别听你叔叔的，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小龙婶婶一边怪小龙叔叔，一边拉着田媛的手说。

“对，让我爸去接你。”

呵呵，妮妮壮壮也来凑趣。

“我想五年半以后回来，我想来复旦大学学习。我喜欢这所学校，我也喜欢李政道。”

小龙叔叔很会心的一笑，说：“上海欢迎你！”

两年半以后，田媛考入本市最好的高中，那可是全省排名第四的高中，别说复旦，清华北大每年都会考上几十个。

“小龙叔叔，我期末考试全校第二十三，有点下降，我会继续努力，我们复旦门口见！”

说着，田媛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田媛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