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过很多人。唯独,对于奶奶,我不知道该从何写起。我的整个童年的记忆,都与奶奶有关。
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在奶奶去世之前,我从来没有掉过眼泪。感觉那些生,老,病,死,都与自己很遥远。我从来不知道悲伤,痛苦为何物,只知道看书,学习,玩耍。
彼时的我,在同龄孩子面前,是骄傲的。因为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健在。那相当于有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湾,那里,只有温暖,关爱,呵护,还有,很多的“吃货”。被爸爸打了,被妈妈骂了,我就一溜烟跑到奶奶身边,有了奶奶当挡箭牌,我天不怕,地不怕,照样吃的香,睡的实。奶奶则会点着我的鼻尖,笑着说:“你呀你呀,啥时候才长大懂事呀?”
一晃十几年了,奶奶坟头上的草越长越高,我已人到中年,早已感受到世事的艰辛,人生的不易,接人待物也沉着许多,但是,奶奶,你又在哪里?
我一直是奶奶的跟屁虫。奶奶在灶前做饭,我就烧火,填柴。奶奶在炕上做针线,我就帮奶奶穿针。奶奶去喂猪,我帮她端猪食盆。春天,奶奶会种点菜,我会跟着撒菜籽;夏天,奶奶会摘黄花菜,晒杏干干,我也会把蒸好的黄花菜整整齐齐码在院子里,让太阳晒干,或者把肉厚汁多的杏子掰开,去掉杏核,摆在木板上,端到太阳底下暴晒。那时的天,就是孩儿脸,说变就变,雨说下就下。奶奶走的慢,抢着把院子里的黄花菜,杏干干收拾进屋子,就是我的任务了,我撒开欢儿的来回穿梭,终于赶在豆大的雨点砸下时,把所有的都拾掇停当。
好多年都没有看到这种场景了。炎炎夏日,躲在房间,吹着空调,吃着冰激凌,却是索然无味。光怪陆离的世界,冷漠疏离的人群,远离土地与自然的生活,总让人有些空虚与无聊。
家里来了客人。无论什么时候,无论是谁,奶奶总是热情招呼着吃了饭再走。趁着大家说话的功夫,奶奶早已下了炕,去了灶房,很快便端上家常便饭。吃,对于庄稼人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也是对客人最高的礼遇。
奶奶拿手的饭菜是什么?如今我也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我和奶奶一起蒸馍馍,奶奶教我怎么放碱面,怎么揪面团,怎么揉成圆馍。蒸出的馍馍晾凉后,奶奶会贮存在一个大木箱里,这种特殊的储藏方法,好处是馍馍从来都是皮薄而酥软,和刚出锅的口感相差无几。妈妈也蒸馍,蒸好的馍她一般会放在铁制的蒸笼里,或者冻在冰箱里,虽说比外面卖的好,但也吃不出以前的香甜。直到去年,出差去了一次环县,在那所大山深处的学校食堂,吃到的馍馍,才有了久违的味道。
小时侯和奶奶在一起,还有一项重要的活动,就是陪奶奶去娘家。因为路程不是很远,我们祖孙俩会一路走着去,再走着回来,等到我稍微长大点,会骑自行车了,就带奶奶一起去。那时的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奶奶回娘家时那种愉悦的心情。
如今,包括奶奶,很多人都慢慢从我们的生命里消失。亲人,朋友,同事,熟悉的,陌生的。才逐渐明白,人与人之间的遇见,都应珍惜。尊重生命,是我们一生需要认真对待的命题。在生,老,病,死面前,我们是如此软弱,又无能为力。
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正在学校的宿舍里,织着毛衣。我选择了适合老年人的紫色,花样是简单大方的菠萝花,刚开始学习,技术并不熟练,但还是选择了比较难织的开襟,眼看就要完工了。我还无比快乐的想象着奶奶生日时,她穿上这件毛衣的幸福模样……
家人在电话里只说家里有事,让我赶紧回。待我走进家门时,便“哇”的一声,嚎啕大哭。此生,我都从来没有流过那么多的眼泪。后来的我,泪点便很低,看电视,看书,听别人说话,只要有令人难过的事,我总会流泪,我总是认为,那是我眼睛发炎的缘故。我不愿意承认是因为我悲伤。
奶奶活着的时候,我们都还小,享受着奶奶的爱。依稀记得姑姑家的表姐结婚时,在城里买了新房,奶奶在新房里,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崭新的被褥,高兴的说:“娃的福大的很。”我也想着,等我毕业了,工作了,挣钱了,我也要让奶奶享享福,买她爱吃的,买她爱穿的,带她四处游玩,逗她开心。可当我有能力做这一切时,我亲爱的奶奶,你又在哪里?
我终于明白,“子欲养而亲不在”的伤痛。任何人,任何感情,都请活在当下,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享受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欢乐时光,才是最重要的事。
十月一,是给逝去的亲人送寒衣的日子,我又想起我的奶奶,一位再普通不过,却又是我生命中不可替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