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17年前,郭德纲的窘境
2003年,安徽卫视弄了个节目,“活人展示”。
就是把一个人关在市区的一个玻璃柜里,展示48小时,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里面解决,供路人观赏。
当然,必要时会有个破帘子挡一下。
这是个很挑战尊严的事,基本上就是给人当猴子看。
郭德纲接了这个活,因为电视台给4000块钱,他真的需要这4000块。
那时,德云社创立八年了,但一直在赔钱,吃了上顿没下顿,他必须出去干各种活赚钱养着它。
郭德纲在全透明的橱窗里给人跳舞,说相声。
其实外面的人也听不见他说什么,他基本是在自言自语。
更多时间,他呆坐,睡觉,吃泡面,一分一秒地熬。
外面全是看热闹的,像看猴儿一样,还有人冲他晃手里的吃的。
郭德纲坚持了30个小时,崩溃了。
他一脚踢飞枕头,大喊:“不行了,算了!”“不是人干的活儿!”
他出来了。
但出来了,钱就没了。
现实很快战胜冲动。郭德纲冷静下来,又回了玻璃柜,继续忍了18个小时,拿到了4000块。
02// 那时候是真穷啊
郭德纲的前半生,写满了这样的辛酸故事。
他是天津人,7岁学艺,天赋、才艺在相声界都是顶尖的。
但30岁之前,他活得狼狈艰辛。
郭德纲曾经三次去北京,希望大展拳脚,出人头地。
第一次,他15岁,考上了北京的文工团。他感觉离梦想很近了,渴望成为体制内的相声演员,端上铁饭碗。
但在文工团干了很长时间,他一直是个打杂的,端茶倒水搬桌子,根本没机会登台。
无奈,他回了天津。
两年后,他不甘心,第二次去了北京,带着100块钱,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一天15块。
他每天去找之前认识的朋友,希望有人收留他,帮他一把。
但是,没有。
四五天后,100块花完了,他只好又回了天津。
到1995年,22岁的郭德纲第三次来到北京,这回,他打定主意不走了。
他在郊区租了间八九平米的小平房,一个月150块钱,除了一张床,连放桌子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说相声的机会,他就坐着马扎,趴在床上给人写剧本,收入寒酸,吃不饱饭。
那时,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张大桌子。
为了省房租,他常常搬家。
房子越搬越远,日子越过越穷,交不起房租是常事。
他至今还记得有段时间,住在通县北杨洼,实在交不起房租了。房东来了,在门外咣咣咣砸门,连踢带骂,他躲在屋里不敢出声。“不敢开门,开门出去你跟人说什么呀。不是不想给,是真没钱。”
等房东骂够了走了,他才敢半夜悄悄翻墙出去弄点吃的。
后来,郭德纲好不容易找了个唱戏的活,离住处有20多公里。
他每天早上蹬着辆破自行车去赶场唱戏。车胎上有个眼,每天上班路上要打三次气,但他不舍得花几块钱补胎。
后来自行车坏得不能再骑,他只好坐公交去。
郭德纲说,有一回演出结束,差不多凌晨两点了,公交早没了,他也没钱打车,只好走回出租屋。
他一个人抹黑走在偏僻的公路上,借着大车的车灯,扶着路边的围栏,抬头望见天上几点繁星,一弯残月,“心里难受极了,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凌晨4点,他才走到家,脚上已经磨得全是泡了。
郭德纲后来常在相声里说“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一点不假。
03//郊县相声天王,还是穷
最艰难的时候,郭德纲创办了“北京相声大会”,就是德云社的前身。
他聚集了一伙人,在北京郊区租了个破院子,一伙人都在那吃住。
十几个人围在一个小桌子上吃饭,老郭有时甚至要站着吃。
吃的也简单,经常就是馒头和咸菜。
条件艰苦,连煤气都没有,大家烧柴火做饭,曹云金当时就负责烧火。
那可能是郭德纲最憋屈和迷茫的时光。
他空有一身本事,却怎么都找不到用武之地。
一位知名票友曾说:
郭德纲能真刀真枪地在台上手执鸳鸯板,打起鼓套子,跟着弦师唱正宗的西河大鼓书——这在当今的相声界没有旁人可以办到。
还有群口“腿子活”《卖马》,“其中秦琼的几句唱词,郭德纲第一句学余派、第二句唱谭派、第三句用言派,第四句又变成了麒派,之后又转到评戏、河北梆子……每唱一句台下便炸出一片叫好声。”
除了专业,郭德纲天赋也极佳,他反应敏锐,口才一流,吐字清晰,嘴上从来就没输过。
之前网上有个网友提问:
郭德纲和一个农村泼妇在街边骂街,谁的胜算比较大?
高赞回答是:
我猜那个泼妇会气绝身亡,而郭德纲也不会背上骂名。
我非常同意。
但人有时候,真是需要点时运的。
这世上总会有那么一些人,有天赋,有努力,有梦想,有执着……万事俱备,只差机遇。
但机遇偏偏绕着他走,好像故意的一样。
郭德纲当时就是这样。
很长时间里,德云社的演出一直非常惨淡,根本没办法让演员们吃上饭。郭德纲不得不拼命赚外快来补贴德云社。
这时,于谦所在的剧团看上了郭德纲,让他跟着演出。
为了给郭德纲找个搭档,领导喊来闲了十年的于谦,说“你十年没给团里做贡献了,出来干点活吧。”
于谦当时也不知道郭德纲是谁,又对相声几近绝望,只是领导提了要求,他也不好推脱,勉强答应下来,想着“说几场就走”。
就这样,郭德纲和于谦开始了合作。
起初都是去农村演出,非常辛苦。
寒冬腊月,俩人六点就到团里集合,然后坐大巴车下到农村,一天演三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晚上一场。
农村条件差,连舞台都没有,两台拖拉机斗对在一起,就算台子了。
冷风如刀,郭德纲和于谦里边穿上厚厚的军大衣,外边再套上肥大的长大褂,就这样一场场演。
这一演,就是整整两年,俩人成了名副其实的郊县天王。
于谦觉得跟郭德纲合作很愉快,乐在其中,所以没有跑。
当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跟郭德纲搭档,会成为他人生最正确的选择,让他摇身一变,成了“家喻户晓的相声艺术家”。
04// 那天,就来了一位观众
郭德纲是真的爱相声。
为了养德云社,他写剧本、写书、做主持人、制作影视节目……什么都干。
这手赚了钱,那手就花在相声上。
德云社1996年成立,2004年之前始终在赔钱,“一个月动辄赔个八九千,有时候上万。”
8年间,德云社在大茶馆、中和、广德楼、天桥乐各个小剧场艰难辗转。
郭德纲规定,台底下就算一个人也得演。
结果还真赶上一回。
2002年的一天,在广德楼,天寒地冻,快开演了没观众,全体演员在门口往里喊人。
喊了半天,还真喊进来一位,戴一眼镜个儿挺高,可能是天太冷想进来暖和暖和。
到点开演,台下就这一位。邢文昭先上场说单口。台上一个人台下一个人,四目相对。
说到一半,那位观众手机响了,他特不好意思,对邢先生说:“对不起,我接一电话。”
邢先生停那儿巴巴等着。
接下来郭德纲上场,上去就跟他说:“你要好好地听!上厕所必须打招呼!我们后台人比你多得多,关上门打起来你跑不了!”
现在说起来都像段子,挺可乐的。但当时是真辛酸。
郭德纲说,他对那位观众感恩戴德,想找到他,“我要送给他一张终身有效的票,让他任何时候都可以看我的演出,我为他说一辈子相声。”
慢慢的,德云社引起了一些老票友的注意。
有次,一个出租车司机给电台打电话,说“你们电台天天播些老相声段子,又不好笑,我们都听腻了。”
电台问他想听谁的相声,司机说“有个叫郭德纲的,在小剧场说相声,他的相声和别人的不一样,非常可乐。”
电台于是找到郭德纲,开始播他的相声。
慢慢地,郭德纲有了点小名气。德云社的观众也稍微多了一点,观众由七八个人发展到三四十人,有一次郭德纲专场,台下来了99个人,后台都乐疯了。
如果当时有个预言家,跟演员们说德云社会成为中国最大最火的相声团体,所有演出都座无虚席,网上的票被黄牛炒上天,一票难求……
他们肯定打死也不信。
郭德纲说:“我从来没想过什么时候能熬出头。小车不倒只管推,不管难成什么样,只要还想做我就做。”
有时候人的信念是很有力量的。
当你对一件事怀着坚定的信念,觉得“我活着就是为干这件事”,那你很大可能就能成事。
那些取得大成功的人,往往都是这样。
相反,你要是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干什么都是“试试看”的心态,估计这辈子就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最后碌碌无为,泯然众人。
专注和执着,是成功之本。
05// 那一天,他欣喜若狂
相声界是个很严实的圈子,讲人脉,讲师承关系。
郭德纲这个野生的外来户,就算有了那么一点小名气,也依然没多少生存空间。
那些年,他特别渴望能有一个相声界的师父,做他的仰仗,把他带进那个圈子,让他也成为主流的一员。
他拜访了很多名家,四处求人,点头哈腰地“求入门”。
但是四处碰壁。没有人肯收留他。
郭德纲后来提起那一段,也是感慨万千:
“我恳求你们收留我啊。那时候但凡一个有文化的人说‘让他来’,留在手底下当个马仔,我就认投了呀。
我愿意给你当狗,你不要,你怕我咬你,你非把我轰出去。结果我成了龙了。
生生是他们把我逼出来的呀。”
郭德纲有时会提到苏秦有句名言:使我洛阳有二顷良田,安能佩六国相印?
——如果我当初有那么半亩良田,又怎么会成了六国宰相?
如果当初郭德纲能在体制内有份正式工作,一个月稳稳当当两千块钱,又怎么能有今天?
所以有时候,苦难和艰辛真不一定是坏事,它把人逼到墙角,逼得你不得不奋起反抗,这一爆发,你反而可能成点大事。
郭德纲在苦熬了十几年后,终于等来了他此生最大的鸿运。
2004年,相声大师侯耀文发现了郭德纲,觉得是块好料,决定收他为徒。
郭德纲欣喜若狂。
在之前无数次被拒之门外后,他的心理期待已经非常低,但凡有个“文化人”收留,他就愿意去“给他当狗”。
而侯耀文,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人啊。
就好像一个高三的孩子,每次考试都倒数,觉得自己能上个专科就不错了。结果成绩一出来,北大。
哈哈哈哈哈。
郭德纲终于有师父了,还是个顶级的师父。
据说侯耀文决定收郭德纲时,反对声一片。
但他力排众议,执意收下郭德纲,他说:
“郭德纲会的传统相声,要比我们多得多,我们的相声队伍应该扩大,应该团结,要给孩子一碗饭吃”。
有了侯耀文的加持,郭德纲和德云社异军突起,很快就火得一塌糊涂。
伯乐是好伯乐,千里马也真是好千里马。
他们谁也没有辜负谁。
侯耀文对郭德纲宠爱有加。
记得有次,俩人一起参加节目。
当时郭德纲有个官司在身,主持人问起这件事。
郭德纲正要回答,侯耀文有意护着徒弟,拿起话筒说:“师父先说,你先听着。”
然后前因后果讲了一遍,当然都是向着郭德纲的,爱徒之心溢于言表。
郭德纲讲,师父经常把他叫到家里,给他做碗老北京炸酱面,爷俩儿促膝长谈,推心置腹。
甚至有一次,侯耀文忽然给郭德纲打电话,要到他家住一夜。
郭德纲赶紧把师父接过来,那天,侯耀文跟他说了很多话,说相声界的机密,说家里的事,从晚上十点一直说到天亮。
郭德纲说,“很多事情我如果说出来,会震惊全世界。但有生之年我都不能说。”
其实侯耀文曾经说过,郭德纲是心里搁不住事的人。
但他依然愿意把最掏心窝子的话跟他说。
这是多么大的信任。
遗憾的是,这对师徒,只有三年的缘分。
2007年,59岁的侯耀文突发心脏病,在家中去世。
极其突然。
郭德纲当时在安徽演出,在电话里得知消息,“扔了电话,泪如倾盆”。
后来他去吊唁师父,咚咚地磕头,哭得撕心裂肺。
侯耀文火化后,郭德纲把遗像请到了德云社后台。
从那天起,初一十五烧香上供,清明生日烧香上供,大年三十烧香上供。
他说“别人祭拜一次,可能就是新鲜新鲜,但对我们来说,这是生活。”
郭德纲上学很少,初中没毕业,但读的书不少,也一直在传统艺术里泡着,所以骨子里非常尊崇传统文化,重情分,讲义气,有恩必谢,有仇必报,江湖气很重。
张文顺后代,李文华后代,侯家的后代,他都有安排在德云社。
还有几位相声行业的老先生,已经无法登台,他也高薪赡养。
他说:“他们对我有恩,我就给他们养老。”
挺让人感慨的。
其实他讲究那一套,已经很过时了。但你也不得不说,这么做人,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