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7年的第一天，凌晨三点。城市的灯光迷离得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是个很适合掏心窝子讲话的凌晨。

很特别，远在厦门的王没有来，却和王的好朋友们聚在一起跨的年。回到学校已经完美地错过了门禁时间，一伙穷的叮当响但壮志凌云的年轻人很自然地做出决定:二十年来我第一次端端正正地在学校周边的网吧里等待黎明。

一行四人选了个地方并着坐下，我没有打开电脑，安安静静地坐下。

我还是翻来覆去不能习惯伏案而睡，正巧，趴在旁边小憩了一个钟头的朋友昱醒来。他开始在迷离的夜里像个醉汉一样正儿八经地跟我吐着自己跟一个朋友的故事。回忆是喜欢夜色的，跟着夜色一点一点地从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

真巧，那个朋友是我被逼着穿校服的初中时代坐了几年的前桌。

（一）

女孩叫慧，是个爽朗且聪敏的女孩。

高中的时候慧分在了我的隔壁班，和昱在同一个班。第一次见面慧洒脱地坐在了昱的旁边。

昱不太喜欢聒噪的女孩，而慧初来乍到却追着昱聒噪地讲自己的种种经历，昱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女生呢？但也并没有捏着鼻子躲得远远的那种讨厌。

然而时间却鬼使神差地让昱和慧成为了很要好的朋友。昱也不是很明白，可能是青春里谁都要喝的一杯荼毒。

（二）

高二党的白天过得很紧张，尤其是处于优等班的他们，恨不得把自己塞进白天里的每一秒。

那个晚上，昱累到一如既往地倒床就睡。一声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响起，昱迷糊地摸到手机，胡乱地点到了接听加免提键。

“牛啊,我现在难过死了，我挣扎了那么久努力维护的爱情没了，我失恋了……”

昱一个激灵，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唤醒了，从来没有比这个时候那么清醒过。他利索地差点滚下床，一面关掉免提，一面安慰那边哭的哽咽的慧。并急忙问慧:

“大半夜的你在哪儿啊？”

慧在电话那边像只被遗弃的小猫一样孤独无助地嚎啕大哭，

“我……我在天台……我宿舍楼的天台。我这里……没有人，夜太黑了没有光，我睡不着……我买了一扎酒，来祭奠我的爱情……”

昱脚上拖着一双穿反的拖鞋，跑到男生宿舍的天台。昱是个不善表达不折不扣的理科男，安静地听慧开始喋喋不休地讲，讲她的爱情，讲她的付出，讲她的难过，讲刚刚结束的这场分手。

慧渐渐地安静下来，像一只被人遗弃的猫遇到一个，肯为它蹲下来抚摸它的焦躁与不安的人。酒瓶着地的声音在电话另一头听得很清脆。

慧把所有的难过跟随空了的酒瓶一股脑地都扔进了垃圾箱，终于安静了下来。

昱开始讲话，用十七年来积攒的沉稳告诉慧:

“牛在呢，我跟你说啊，最好的人会在你最好的时光等你。你现在站起来，看看远处有没有一道光”

慧怔怔地站起来，男生公寓天台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里高高地举着开着闪光灯的手机。

“我想我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暖的光”慧朝着电话那头说。

（三）

和风，初阳。是美好的一天，昱的生日。

昱在慧的桌子上找自己的笔记本。却一眼看到挂在桌子内侧的礼物袋里装了一个抱枕。昱开始窃喜，整个人都感觉飘飘然到了云端。

昱坐在座位上开始忸怩不安地在心里想着，自己在接慧礼物的那刻该如何绅士和该如何做到不浮夸的惊喜。

敲窗户的声音打破了昱的忸怩与不安，是他正惦念着的慧。

慧叫昱把礼物袋递给她。昱愣了下，像个提线的木偶人一样呆滞地照做。慧没有来得及察觉到昱的微妙变化，转身将礼物递给了慧的另一个好朋友，昱见过她。

昱又开始翻开自己的试卷，找出自己的笔记本，原来还是普通的一天。慧也许忘了吧。

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回了位置，从桌子里拿出一份精致的礼物，递给低头看书的昱。

昱开心得像得到了全世界一样，傻笑着接过了礼物。

原来，慧一直记得他的生日。

（四）

一些日子后，慧接受了班上另一位男生的告白。

昱是第一个知道的，并且是第一个祝福的。他想:慧笑起来比哭起来好看得多。

那个男生每天默默地买好早餐，冬天就紧紧地揣在怀里，怕丢了那份热量凉了慧的胃。

男生第一次买了一份有土豆粒的蛋炒饭，慧转头跟男生说我不喜欢土豆。男生二话不说，把自己的早餐扔在一边，一整个早晨坐在那一粒一粒地挑土豆。

昱觉得男生是那个慧等了十多年的会让慧一直笑下去的人。便开始悄悄淡出慧的视线。

昱开始有意无意地减少听慧大侃东南西北，小谈鸡毛蒜皮的时间。昱开始装作没有看见慧的动态不再第一时间评论……

昱想这样子的距离是最好的。当你泪流满面一个人兵荒马乱的时候及时出现，当你笑靥如花两个人如胶似漆的时候抽身而退。

（五）

分别总是在你心底最脆弱的时候，毫无防备地破门而入。一年后，慧和昱都考入了不同的大学。

谢师宴的晚上两个人都哭的像个疯子。慧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歌，昱坐在下面默不作声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大家风风火火地开始办升学宴，当作高中生涯的末尾大家聚在一起最后的狂欢。

慧的升学宴，盼着昱来，也盼着大家来。

昱的升学宴，想着慧来，也想着大家来。

到了那一天，昱和慧却发现彼此的升学宴撞在了一起。慧打电话问昱为什么，有点泣不成声。

昱说他真的没有想过日子会撞在一起，父母什么都准备了，撤不下来。

慧甩下六个字“牛你太过分了”，挂了电话。

昱看到班里三分之二的同学聚在了自己的升学宴，开始隐约担忧慧的情绪。

闹腾的午餐之后，昱打电话叫了一辆车，把自己升学宴上的同学全都送到了慧的那边。

慧接到同学的那一刻，眼眶都湿了。

晚上，慧打了个电话给昱，又像拉家常一样说了很多很多。像极了在天台的那个晚上。

只是，今晚，有如水的月光，昱在笑，慧也在笑。

（六）

慧挑了一个日子，决定来看昱。

昱收到消息后，像当年收到礼物一样手舞足蹈。翘了自己最喜欢的课。跑到学校大门口去等慧。像黑夜盼明月一样盼着慧。

慧看到他第一眼，敲了敲他的胸脯，说了句“牛啊你还是那么结实啊”。昱挠了挠后脑勺，傻笑着并害羞地低下了头。

昱开始带慧逛安静的校园，噼里啪啦地讲着学校，讲着他碰到的人，讲着他过的生活，像极了当年的慧。慧认真听着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当年的昱。原来无论生活如何颠沛流离，无论时光如何缓缓老去，一颗属于友情扑通扑通的心一直鲜活着。

慧突然问了句:“今天周一牛你不用上课啊？”昱愣了下，憨憨地笑着说:“没有啊，今天巧了，正好休息。”

慧没有揭穿鲜少撒谎的昱，昱怕是忘了他开学发给慧的课表，但慧记得:昱今天满课。

这是慧听过的谎言里最动听的谎言。

昱讲完这些故事的时候，恰巧六点，属于日出的时间，同行的朋友陆陆续续地从电脑桌上爬起来，惺忪的眼睛盯着精神饱满的我和昱，问我们困不困。

昱摇摇头，他走了一遍自己的青春岁月，回忆早已密密麻麻地裹住了他的困意。

我摇摇头，我有幸在17年的第一天听了一个温暖如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