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又轮到机叔出场了。
机叔是个文艺片爱好者。
但这个爱好,很容易被人嘘。
基本上,我的身边不乏这种声音——
文艺片这么闷,你到底看得完么?
不会是为了泡妹子装逼用的吧?
最近有部电影叫《路边野餐》,标准的文艺片。
之前不仅囊括了洛迦诺电影节大奖和台湾金马奖最佳新人奖。
在文艺电影之都法国上映,各路专业媒体平均打分都到了4星。
连苛刻的《电影手册》(Cahiers du Cinema),都亮出4分
不仅如此,好多媒体甚至认为他“媲美侯孝贤”、“贾樟柯后继有人”。
毕赣的出现,让贾樟柯后继有人。——《电影手册》(转载自新浪娱乐编译稿)
贵州的毕赣,可以和台湾的侯孝贤相提并论。——《Les Inrokuptibles》(转载自新浪娱乐编译稿)
这样的片,机叔我肯定会去看。
而且我也想通过这部片,来回敬一下那些声音。
《路边野餐》讲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故事。
医生陈升,在贵州山区的小镇诊所工作。
为完成母亲的遗愿,陈升踏上火车,去另一个小镇寻找弟弟抛弃的孩子——侄子卫卫。
出发前,诊所同事,一个老太太。
托陈升带一张照片、一件衬衫、一盒磁带,给同样远在小镇,病重的旧情人。
路上,陈升来到一个叫荡麦的地方。
在那里,时空是“不正常”的——
陈升遇见了20年后的侄子。
也看到了一个跟自己逝去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
他似乎同时经历了过去、现在和未来。
陷入到一片虚实不分的梦境地带……
光听剧情介绍,一定好多人心想“什么鬼”。
非得在“文艺片”和“闷”之间画等号的人,叔不拦着。
但叔想说——
文艺片,一点都不比类型片难看。
比如我换种表述方式,《路边野餐》就会变成一部——
我侄子经常介绍的,“恐怖片”。
影片发生在一个闭塞的西南小镇——凯里。
这里的每个人,都精神恍惚。
每个人,都似乎被一种神秘的诅咒所笼罩。
这个神秘的诅咒,就是野人。
在防空洞里,有人说野人会掠夺孩子。
卫卫已经被野人捉走了
在广播里,主持人讲述野人劫持事件。
他告诉警方,看见野人在后座。
为了防备野人,人们甚至发明了专门的工具。
我们这地方,经常有野人跟着人。
我给你捆两根棒棒在手上。
你手肘上的木棒会抵到他腋窝。
他就会笑起来。
那时候,你就可以跑啦。
除了深受野人困扰,这里还有另一支神秘力量。
被称为招魂师的——
苗族芦笙演奏者。
人睡觉的时候,招魂师会在床头显现。
使劲看右上角那块白色的地方
有时候,招魂师会在隧道的幻觉里出现。
走向隧道深处的背影
每次听到或看到这些芦笙演奏者。
人都会进入一个神秘的时空。
在那里,他们会遇见二十年后的亲人。
也能看到,年轻时候死去的妻子。
人们嘴里,都念着神叨叨的语句。
没人会知道,凯里究竟何时能摆脱这种魔咒。
还闷吗?
这样的故事,你肯定会觉得,有如下恐怖片的影子——
1985年拍摄的《野人》。
《阴阳魔界》电影版。
可事实上,文艺片里玩神秘主义的,比比皆是。
比如,戛纳金棕榈影片,《回忆前世的布米叔叔》。
这片和《路边野餐》一样,也有野人,也有时空错乱。
神秘,只是影片营造的氛围。
它的核心,是用这种氛围,来制造某种意境。
在这些电影里,神秘的东西,并不是被消费的奇观。
而是服务于主题的润饰。
这可能是文艺片和商业片最大的区别。
所以,说文艺片闷的。
只是你愿意不愿意花时间,去发现“闷”背后的精彩罢了。
坦白说,在中国,文艺片一直被“污名化”。
它成为许多地下电影人,非专业从业者,为自己的拙劣技术开脱的借口。
影像粗劣,说自己追求纪实。
画面穿帮,说自己制造戏剧间离。
只要跟“文艺”沾边,就能理所当然地空洞,不顾一切地苍白。
而那些创作者们,也活在“皇帝新衣”的崇拜目光中,自鸣得意。
《路边野餐》,正好从技术上,抽了那群伪君子一个大嘴巴。
电影里,有个40分钟的长镜头。
这是多数人为《路边野餐》起来鼓掌的理由。
那个长镜头是真厉害,如过山车一般上天入地,结束后感觉通体舒畅。——@米粒
长镜头设计最复杂、漫长的作品,爬车上船穿街过巷静止运动走高下低,疏离和贴近几近眩晕。——@内陆飞鱼
长镜头难拍,谁都懂。
以华语影坛绕不过的一个长镜头为例。
杜琪峰的《大事件》片头。
从街道到室内、从楼上到楼下。
而且警匪交火时,每个人都得照顾到。
万一有穿帮,都得重来一遍。
场面调度之复杂,可见一斑。
但——
如果《大事件》7分钟长镜头,导演操心的范围就是一条街。
那《路边野餐》40分钟长镜头,导演操心的,可是两个镇。
这个长镜头,讲的是主角陈升搭车的过程。
他从一个镇,到了另一个镇。
期间见到了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女理发师。
还参加了一支乐队的演出。
虽然这个长镜头里出现了好多人,而每次镜头只会跟拍其中一到两个。
但是你在画面里,还是能看到纵深处的其他人,在干嘛。
比如前面的两个主要人物在吃饭,后面就能看到乐队在调试设备。
桥上的情人在聊天,桥下的船就会开过。
所有内容,都在连续的时间里呈现。
你以为这是正在发生的生活。
但这个镜头的最后,当陈升突然察觉,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可能就是他十几岁的侄子。
——你叫什么名字?
——卫卫。
时空在此穿越了。
这看似与我们同步的40分钟,可能跨越了十几年。
这40分钟,其实连接过去,现在,未来。
叔曾跟导演毕赣讨论过这段长镜头的用意。
他说的大意是——
时间是一只隐形的鸟,为了让观众看到它,我必须用个笼子装它。
长镜头,就是这个笼子。
听上去很玄很暧昧?
叔用大白话翻译就是。
导演利用的是影像的魔法。
即使是影像里持续一分钟,也不等同真实世界的一分钟。
真实,虚幻的界线,在这一刻,被模糊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我看到了一盘樱桃。
当我伸手去拿时,发现那是一幅画。
生命的虚无,荒诞,庄重,在这一刻,不证自明。
所以,长镜头,真不闷。
长,才有力量。
不要被毕赣的电影所“迷惑”。
他就是我们的人。
毕赣毕业于山西一个大专学校,居住在贵州一个叫凯里的小镇。
之前在加油站做过小工,最爱玩实况足球。
这样的出身,你断然不会联想到,他会成为一个拿奖无数的文艺片导演。
毕赣曾经说过:
他写过好多东西,之前他以为这些都是QQ空间。
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诉他,这是诗。
他才知道。
这意味着,他并没有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在创作。
我们来看看他的诗作。
我有一个胆小的朋友
总爱抬头望天
好像眼睛会飞一样
后来他去混社会了
给我展览胸口的老鹰
好像纹身会飞一样
过了几年
我已经忘记他是我的朋友
有一次家里晚餐吃鱼
电视放着凯里的新闻
五个青少年
剪刀,石头,布
有次序地轮奸一个女孩子
他们戴着黑头罩
铐着双手走过镜头
有个人像在拍电影
他衬衣前几枚扣子没系
胸口露出一只长大了的
老鹰的头
好像真的会飞一样
这首诗翻译成白话文,估计就是一则普通的社会新闻。
几个年轻盲流,轮奸了一个女孩,被判刑了。
但经过毕赣的转述,这起个案的社会案件,却还原了一个时代、一个阶层的少年宿命。
他没有给生活涂脂抹粉。他只是无限地靠近了生活现场。
敏锐地把那些最直接的细节,一样样拎出来,组合给你看。
最高级的就是生活。
这个89年的导演居然看透,并且做到了。
叔很嫉妒。
影片里的那些演员,大都是他的亲戚朋友。
好多人,根本不明白他们在演什么。
毕赣就对小男孩演员说,你就是一个等着超人来救你的人。
毕赣又对中年男主演说,你就是一个喜欢唱儿歌的中年人。
用浅显易懂的话语,去诠释深奥的情绪和道理。
这不是精英的所为和能力。
除了人,影片还涉及许多动物表演。
比如开场,一条狗穿过画面,停留在角落处。
不熟悉内幕的人,一定觉得这个细节很平常。
但事实上,让狗按照人设定的路线走,是件很困难的事。
导演为了让狗狗听话,特地在地上涂抹了猪油。
这样,狗就舔着人设计好的猪油轨迹,完成演出。
本片文艺的效果,与这些扎实的生活经验,不无关联。
所以,文艺,真不是贵族式的特权。
更不是小资,中产阶级“装逼”的品牌。
文艺在叔看来。
是对潮流的不服从。
是对快餐式刺激的抵制。
曾经有位友人说过一句话。
文艺片不过放大日常生活的私经验。
文艺,是讲好一个你相信的故事。
黑夜里,有人为此流泪。
叔到现在,都深以为然。
好多人觉得,眼前的,只是苟且(狗血)。
诗,只在远方。
但在叔看来,远方,不是地球的另一端。
它很可能,是你眼前的银幕。
这,就是我竭尽全力推荐,明天上映的《路边野餐》的理由。
真的,仅上映十天,想看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