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收复漠北
孤馆灯青
野店鸡号
旅枕梦残
渐月华收练
晨霜耿耿
云山摛锦
朝露漙漙
世路无穷
劳生有限
似此区区长鲜欢
微吟罢
凭征鞍无语
往事千端
……
十月十九,北地早已是一片银装素裹。
暴雪连着下了七八天,寒风嘶吼着,将广袤原野上的积雪吹成了连绵的山峦和小丘。
漠北城就那样孤独而倔强地矗立在茫茫雪野之中,积雪之下偶现的破旧城砖无言诉说着这座城曾经的故事。
城头上西戎人黑色的旗子散发着阴森的寒气,三五成群手执长戈戴着皮帽的西戎士兵来回走动巡逻。
西戎士兵时不时望向东南方,风雪掩映中,漠南城静默着,与漠北遥相呼应。
漠南城中的烟霞居后院小厅,此时炭火通红。
“十九带的人酉时出发,此刻大约城内的呼家兄弟已接应到了。”
说话的,是漠南的掌柜廖宸,原本掌着漠南漠北两处事务,自漠北失守后,便留在了漠南这处,另外,负责着与漠北城呼家兄弟的联络。
“嗯,虽说未雨绸缪,我却从未想过,十八留下的东西真能到用的时候。”
说话的人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冬里依旧一身素白长衫,腰间松松系着一条细巧的银丝带,发髻整齐,束着同腰间一样的一根银丝带。
“你若果真是我要找的人,我死也不会相信。”
说这话的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只是,此人似乎身体有些不便,上身斜斜窝在厅角的一把高脚圈椅里,面色也有些发白,气息极是不稳。
“哦?!你以往不也同我今日一般选择?!”
白衣人手里握着一盏圆润的青色茶盏,眼神浅浅瞄一眼那身体不便之人,悠然道。
“我是我,你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你想怎样不一样?!是你想不一样,还是你的祖上给你留下了什么遗训,要那人不一样?!”
白衣人语气咄咄逼人,手中热气氤氲的茶盏瞬间凝了霜花。
厅中空气一凉,坐在白衣人身侧的廖宸下意识将手拢进了袖筒里。
“梁渠的人来了没?”
白衣人瞥了廖宸一眼,语气温和道。
“还没,梁将军先前倒是派人来了一趟,特意嘱咐叫我看着点您。”
“嗯?”
“梁将军怕了,担心您又往北边去,他也是好意。”
“你倒是会替他说话,什么时候胳膊肘朝外拐了。”
“嘿嘿,梁将军所想,也是属下所想,我们都不希望您再往北边去,李先生若不是被绊在凉州城,我都已经打算写信给鲁叔请二哥来了。”
“与他何干!”
“李先生拗不过您,他若在此,保不准您能安稳留在漠南。”
“杞人忧天。给元先生送回房去休息吧,他那副样子我瞧着怪别扭,等梁渠的信到了立刻来通知,我先去眯一会儿。”
“是。”
……
漠南城外驻军大营,梁渠站在营帐前,望着漫天飞雪,神色凝重而坚定。
他紧握着佩剑的手竟微微颤抖,没人知道他是否想起了去年底那场惨烈的战事,以及忠勇捐躯的莫将军。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他的眉间发上,他毫无所觉,眼神定定望着营门方向,似在等待什么。
约莫一炷香功夫后,营门外旋风般卷进一匹战马来,马上之人径直冲到梁渠面前甩镫下马,跪倒在地,
“大帅,漠北传出信号了。”
“好!”
简短有力的一个好字,却像是千军万马般铿锵。
“传令三军,即刻开拔。另外派人去烟霞居送信,就说,今夜誓必收复漠北。”
梁渠对身侧的副将下了令,又命亲兵去送信。
半刻钟后,往北的雪地上,依稀可见大队蜿蜒的人马,在风雪掩护之下,幽灵一般逼近漠北城。
……
十月二十日,连绵的大雪意外停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利剑般刺穿云层洒向银白大地,照亮了漠北城头血迹斑斑的城砖,那里,还挂着半截手臂,看臂上连着的衣裳可知,那是大梁儿郎。
城内满目狼藉中,仍可见炊烟袅袅,昭示出勃勃生机,城头上打扫战场的士卒忙碌不停。
梁渠站在城头上,目光沉沉望向北边,刺目的阳光下,依稀可见北方银色世界里,矗立着一座雄浑关口,那是凤鸣关。
凤鸣关居于漠北西北几百里之外,建于天历十九年,是经历了之前一年那场差一点就撼动皇权的大战之后,皇帝陛下敕命修建的。也是一位女子因着对另一位女子的敬仰而向陛下建的言。
也是从那一场战事中,作为罪囚的梁渠被破格启用,从而一战成名,提了副将。在战争磨砺中一路走到现在,成为了可以镇守一方的主帅。
“渠定不负您所托,让凤鸣关重归大梁。”
他手抚城砖,喃喃自语。
拿下漠北城的时候,他就已经派人送了信给那位,虽然他知道那人的消息比自己派的人要快,但这是自己的态度。
梁渠在某些方面,一直是个有些执拗的人,就比如多年来,他一直对那位怀着无比深沉的敬畏。尽管那人多次说过,他梁渠是大梁的将军,不必如同侍卫般俯首帖耳,梁渠却只憨厚一笑。
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个两个的执念,就像那人一样,也有放不下的执念。
“等我收回凤鸣关,一定请凤将军和您一起去祭奠凤二小姐的英魂。”
……
十月二十二,烟霞居后院小厅。
“十九,还得你亲自去一趟漠北,把这份图纸交给梁渠,估计需要十八来一趟,等明年开春,就着手重建吧……是我考虑不周,总想着保自己的店,细节都落在了小处,却未想过战争终究是残酷的……城池城池,光有城怎么够?!”
说话的人,懒懒窝在一把高脚圈椅上,腰带也没系着,神色有些疲惫。
“廖大哥说您最近几天熬夜忙什么,便是这了?明年开春才用得到的东西,也不急在这两三天嘛。”
少年十九面目清秀身材挺拔,乍一看像个水灵的姑娘,可眼神却蕴着精光,一望便知不是个普通的少年。
他从主人手里接过那几页纸,带着疑惑问到。
“我还有些事,怕忙乱之后又忘了这个。漠北已经收复,我也准备回凉州去了,这次来漠北,本来就是为了让姓元的那小子涨涨见识。”
“那位元先生,您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我还没想好,看看再说吧。”
“李先生还在凉州呢,您带着元先生去……”
“他二人,终究是要见面的,哪怕到最后。”
“元先生绝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就在您身边。”
“以元无咎的才智,等见了面,不费什么功夫便能猜到。”
“那怎么办?”
“凉拌咯。”
“这次漠北事了,您就让我跟在您身边吧,让七哥回老家歇歇。”
“为何?”
“跟在您身边比在老家有意思。”
“你小子!”
……
第二八九章 风起之时
十月二十九,凉州烟霞居后院的人多了起来。
掌柜金正这一年来最为忙碌,感觉几乎把半辈子的精力都用在了这一年。
总算,一切都安稳下来,现在要操心的事便只剩了主人和李先生。
主人是昨日到的凉州,身边除了跟着十九,还带着先前那姓元的小子。
金正并不确切知道姓元的是什么人,只知那人与主人身上那块玉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那块玉佩,原是李先生之物。
此时天色擦黑,金正安排好前院的事情,来到后院见主人。
凉州烟霞居的规模较漠南宏阔了数倍,三重院落檐角参差,最后一重院落清静宁谧,那是主人的居所。
昏黄的灯光映着园中整齐成堆的白雪,越发衬出青石小径的幽寒。
梁渠刻意放轻了脚步,顺着石径朝亮着灯的那间小厅而来。
厅中,暖意融融,有二人对坐在一张矮几前闲话。
一人着白衣,闲适而慵懒,曲起一条腿,侧倚着一方凭几,下巴微扬,目光在对面那人的脸上游离。
对面的人着一领鱼肚白绸衫,洒脱恣意,盘膝而坐,手上正在摆弄着一套茶具。待茶汤沸了,那人以一只青瓷小盏盛了浅浅半盏,递到白衣人眼前,柔声道:
“这时节漠南正寒,你却一去许多天……明日我们便起身,回谷中去,你的身体不能再拖了。”
白衣人耳中听着这一番话,表情没什么变化,迟了片刻,方悠然道:
“你怎么不问问我带来那个人是谁?”
斟茶的人表情淡然,手上动作没停,
“不是见过了么,无非是酒友罢了。”
“呃?!”
“看他似有一身武艺,你既让人暂时废了他,量来不是什么紧要之人。若是与朝廷相关,那我更无需知晓。”
“或许,他是我……某个亲人……”
白衣人目光盯住对面的人,说出了这样一句。
对面的人手上正夹起一只茶盏,听见这句,手一滑,“当啷!”,茶盏落在几案上,打着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