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她走了那么久。
路上人们欢声笑语,街道两边商铺云集,就连祭祀的人也比之前多了好多,也对,如今已是盛世,理应如此。她走在那条熟悉的街道,想起了那年他们在街上打闹的场景,她走过那座老桥,想起了那年他们在桥边吃过的糖饼,她走近那片宁静的湖泊,想起了那年夜中一起放过的花灯,她…她就这样走着,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只为一人,不知那人容颜是否已老,不知那人疾病是否已除,不知那人是否早已妻儿相伴,不知那人是否还在等待,不知,真是有太多的不知了,十年一过,一切早已结束。或许在她从戎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输了。这十年他可能遇见了另一个女子,一个可以陪伴他十年的女子,为他生儿育女,听他心中故事,为他开导不欢,帮他照顾父母,做所有她无法做的事,全心全意的只爱他一人。想到这,她蓦然低头,对啊,如今是盛世,蒙菩萨慈悲,才让她这样的孤魂野鬼可以在此容身。想想可笑,自己经愿意用下一世去换取一个机会,那个机会她自己都不知道值不值得。只因自己心中有念不曾圆满,她只是想去看看他,她替他的人生,她希望他可以在这盛世好好活着,只因她心悦他。
不知多少个日夜过去,她从那兵荒马乱、焦土生烟的战场,走到了人来车往、繁华兴荣的村庄,这是她的故乡,也是他的故乡,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除了那棵老树。记忆中那树总是被村口的孩童摘得光秃秃的,她也曾一度疑心这树活不了了,但正是在这棵树下,那个记忆中的少年,为了保护一棵将死之树,被他人殴打,那本就瘦弱的身体,真的就如当时的树一样,但眼睛中的执着是那么的坚定。然此刻再见此树,便知树亦人,纵然一度天灾人祸,却仍能在某年的春天再绽出新芽,枝繁叶茂。或许,他也如这树般,早已成长。
路过了多少的人家,路过了多少的记忆,点点滴滴,就这样在脑海中浮现,早知再见面又能如何,却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去看,或许只因他是她在军营中十年的唯一支撑,多少场战争,多少个疤痕,多少滴泪水,多少次死亡,只因她相信他可以好好活着,便足以。各个人家炊烟袅袅,房屋里欢声笑语,她就这样一家一家的找,一家一家的寻,只为见他一面,没错,看他一面便足。她并没有找到那个男人,或许他早已随妻儿去他乡,不在此居住,他过上快乐的日子,这便是她希望的,或许只能这样了,她在那老树阴凉处休息着,再看看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远处走来三人,一黑一白与一老翁,也是,这盛世年华死者多为寿命已尽,可能是老翁累了吧,三人便也在阴凉处休息,无意中交谈方得知他也是这个村庄的人,便询问下去,亦或只因心中不甘,想去见见那人,却被告知此人早已死去,就在那次征兵的后几天,疾病复发,死前口中一直询念着谁的名字,死后希望家人能将尸体埋于军营对面的山上,想到这老翁不尽埋怨,好好的魂魄为何偏要与一堆无名尸骨埋在一起,讲到这看向她,却发现她早已泪流满面,她早已无意,嘴中嘀咕着,是啊,好好的魂魄为何要和那些野鬼在一起。起身,与三人告别后便向那山跑去,那座坟墓,她记得。从戎后,军营中虽有女子,但毕竟为少数,无论是体力还是速度都不比男人,一次野营时,看见那一坟墓,便在其周围坐下,乱世中,鬼魂都会比人亲切,那墓碑上什么字也没有,空空的,祭品也早已丢失,也是,谁会在这乱岗中安墓呢,定是哪位小卒,家人不忍看他孤魂在外,便为他再次安墓,从此无事时她便会去那坟旁,与那孤魂说说话,也算是希望自己死后也会有人陪伴吧。说说军营中的事,说说战场的事,说说这天下的事,但说得最多的还是她与他的事。
她就这样跑着,这样跑着,只为能再看看他的魂魄,再看看那墓碑,或许现在墓碑周围早已长满了野花,在这盛世绽放,为这人世多添一分色彩,她知道自己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与他能见面的时间也不多了,恐怕连最后有可能一面也见不到,但她依旧要努力着,她依旧得去尝试,终于她看见了那座山,那座山早已不像那十年前那样,它像重获了新生一样,她知道他们马上就可以相见了,她马上就可以看到他了,可最终她魂飞魄没了,她连最后一眼的机会也失去了,她连做鬼见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回到了孟婆的身边,成为了那个送魂魄转世的摆渡人,而她的所有记忆也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消散。却不知那座山上,那坟前,那个人,依旧守着她的军营,却发现他爱的女子再也没有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