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涯草
又要开始笔耕了,因为我知道,一时半会儿再回故乡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曾经埋葬上辈人的黄土,无形中已经埋过了我的腰际。趁着千百万脑细胞还没有枯死或消亡,需争分夺秒地记述——家乡的草,家乡的树,家乡的人,以及滚烫的黄土。
车子在我小憩了五十分钟之后,终于到达华州。小时候就听长辈们有这样的口头禅:七里台头八里柳,四十里路到华州。其实是从我就读过的罗敷街道起算距离的。这样看来,离生我养我的村庄应该至少二十公里。
今日碧空如洗,温度三十三度。立过秋的乡下因为缺少汽车尾气或者说化工排放,空气确实清新,但由于没有定期定时的洒水车,空气明显有些干燥。太阳直射在胳膊上依然会有热浪向全身扩散。
那年方山河发洪水,破堤后村北黄橙橙的一片,分不清是泥浆,还是田地里枯萎的玉米杆儿;当村东的葱峪河波涛怒吼时,已经连下了一周的中雨,台头村因为良田充裕,又一次选择被水浸泡;还有,还有那遥远的年代,每年运送公粮不辞辛苦,定要跟随儿子坐着四轮拖拉机来回颠簸的奶奶;那棵中空了多年竟然长出嫩芽的老槐树,被同学的爷爷捡了枝叶冬天生火,第二年莫名离世;还有我的老屋,虽已经被哥哥拆了重新盖起了新平房,然每逢春节当我短居,那些疼爱我的亲人都会如约而至……
乡村公交的颠簸不是因为路不平坦,多是司机的心急火燎。很庆幸华州与华阴交汇处的垂柳已吐新芽,华阴的知了在路东唱,华州的在路西和。
公交枢纽站到了。下来燃一支烟,看地头一人高的玉米,绿油油地随微风轻摇。远处的秦岭山脉郁郁葱葱,连绵起伏。说实话,要不是太阳毒辣,我情愿一路慢走,再数一数路边复古的村牌——白头坡村:发小喜欢的女生就住在村口坡上;姚田村:姚村在左,田村在右,有我小学时一起就读的同伴;沙道:小学六年级班主任居住的地方……
笔直的县道一路向东延伸,直达华阴市城区。此刻,我只想讲述台头,那梦回牵绕的故乡。村子据说是市里人口最多的文明村,原先是十二条巷道对称分布的,很多年没有居住,一些新划分的巷道已经叫不上名姓。但路依旧记得,平整的路面,条条巷道都铺就了水泥。南北走向的中心街道,早晚是有各式各样的小吃,为大热天懒得生火的人解决温饱的。待春节,尤其是初四,是我们台头人宴请宾朋的好日子。
现在,家乡的热浪扑面而来,原本体弱汗稀的我,不知何时已经汗流浃背了。可恨那二华的知了仍然不知趣地在耳畔呐喊……
车子快动了,希望有家乡的凉风袭来,吹干我浑身的汗滴,我要回我热恋的故乡!
终于坐上去华阴县城的通村公交了。之前与发小聊了聊,晓得了农村与城市的生活,都不容易。初中母校所处的街道又开始动工了,希望越建越好。十三孔桥里的水很少了,芦苇却长得很高,翠绿翠绿的。
记忆里,退耕还林开始的那年,沿路两边各划出了十米宽的育林带,今日一见,叫人多少有点汗颜。树已经只剩下零星的几株,在没有风的傍晚,疲惫地撑着枝干。洁白的太阳能电杆,不知道晚上会不会点缀出亲爱的华阴乡下美丽的夜晚。
这条路由于车辆走动太多,已经明显让人因颠簸而稍显晕厥,可是我不能怪脚下坑洼的马路。车多说明人富,人富了路不好了可以重新铺设,怕的是像当年刘欢老师歌里唱的那般凄凉——还唱着过去的歌谣。
车过五里营,零散的林荫树下终于看到了碎叶的灌木,可惜我不是植物学家,叫不上它们的名字,不能为他们写首赞歌。
身后的三个碎女娃叽叽喳喳的谈话,一次一次吓走了我的灵感妹妹。要不是我竭力抱腿挽留,估计这篇就会草草了事。
右手边巍峨的华山轮廓渐渐清晰,若不是事紧时间仓促,我定要再去拜会。因为山在那里,所以仙气不散。莲花峰始终用她婀娜的身姿,吸引着中外的游客。
华阴,因华山成名,又以老腔备受关注。感谢那些坚持原始摇滚乐的叔叔阿姨们,感谢那古老的木凳和古铜色,且饱经沧桑的圆罄……
车还在颠簸,人也越上越多,看来富饶的华阴县城,正在以新的文明吸引着她淳朴的乡民。乌云来了,真的。抬眼透过车前的挡风玻璃,我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云正悄然笼罩整座县城。下吧,用力地下吧,尽管我来得匆忙未带雨伞,但是听发小说起旱情,还是愿意陪着庄稼们接受雨水的洗礼。
西桥头那个多年前贩卖柏树枝的同学,现在已在山东成家立业,再未谋面;农贸市场里曾陪母亲卖衣服的男生,身居北京,已经成为两个女孩儿的父亲;东兴步行街买女性用品的女生,也是我文学道路的领路人,已经去了大西安发展;还有,还有那个最早在县城买房的男同学,又在城区添置新屋;那位和蔼可亲的英语老师,依然在我念过书的高中指教英语……
忘不了,我真的忘不了,尽管这些人很难再轻易谋面,我真的希望老天,在我质朴的父老乡亲用罢晚餐,能痛痛快快地下场好雨,就当是我为久别的家乡,逝去的爹娘流下的眼泪。
叫我怎能不爱我这日渐富足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