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神鬼鬼的事谁说得清?但旁人也看得出来,阿青是借着那些阴阳怪气的话在争房子。
坚强老家所在的市新建了经济开发区,为了开发区能更好发展,要再修条环城路,坚强老家正在修路的拆迁范围。
周围邻居们都在积极争取利益,想多得些赔偿,只有阿青一再地表示想早拆。
坚强让常去村后小庙的二伯去老家看看,二伯做了法事,安慰阿青:“没有什么怪声的,安心再住段时间嘛。”
拆迁关联了周围人利益,即便自家不想多争赔偿款,太容易就签字,会被周围邻居们厌恶。
阿青不说夜里有怪声了,又说:“自从修开发区后,村里的水渠被堵了,周围的垃圾又多了,在潮湿有异味的环境里容易生病,我那样身体弱的人更容易生病啊。你们能不能多为我想想呀?”
坚阿爸不理她,环境没有变得她说的那么差,继续和邻居们商量着关于拆迁的事。
坚阿爸忙着谈事,小副食店的生意也没管了,阿青索性关门停业,天天在家看电视。
一天,她看着某个悲剧,哭啊哭,正和邻居谈话的坚阿爸吼了她两句:“哭啥哭?别哭了!说话都听不清了!”
坚阿爸和邻居是在房子正中间的堂屋谈话,她在堂屋旁的小套间看电视,农村房子的那种套间没有墙和门,只用镂空木板和布帘隔开。
两屋之间不隔音,被吼了以后,阿青把电视声音调得更大,哭得更大声。
坚阿爸冲进套间,想骂她几句,谁知刚冲过去,她突然白眼一翻,晕倒在地。
听说阿青晕倒,坚强让他们赶快送去医院,又给白伢的卡上打了笔钱,帮他跟老师请假。
“快回去看看你妈,弄清楚得了什么病,别让你外公去乱掺和。”
在医院简单检查后,医生说阿青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气郁在心,让她多在户外活动,保持心情舒畅。
她总觉得有重病在身,是小医院的设备差,检查不出来。
她不让白伢返回去上学,对儿子说:“我难受啊,浑身没劲儿,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身体弱,又小气,她总觉得自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白伢已经16岁,逐渐懂得父母的事。
他理解了母亲在意他,又偏要跟他找茬儿是什么心态,他愿意承受妈妈转嫁给他的怨恨。
或许当妈的行为不对,爱孩子而不懂怎么去爱,可毕竟也是心底里真爱着孩子的,白伢害怕失去母爱,求别的长辈们救救妈妈。
他不能看着妈妈送死,如果怕医疗花钱,他辍学打工帮着挣钱也行。
二伯他们都已看出阿青没什么大病,只是想借病提要求,准备强行让她回家,或者让医生出面劝。
但医生都说了没必要再在医院呆着了,占用床位是浪费医疗资源。
阿青还是坚持说:“我不出院!那些医生查不出来我患了什么重病,是故意敷衍撵我走。”
白伢看着母亲缩在病床上哭得声音嘶哑,心疼得不行,又求其他长辈救救阿青。
为了不多耽搁孩子的学习,只有送阿青到市里的大医院去做检查。
还是没查出什么大病,医生开了些中药,都是疏肝解郁气的调理药。
可是,阿青仍然说:“光调理身体有什么用?我要治病啊!一定是那些医生没有好好检查,我都腿软得下不了床,怎么会没有重病?”
众人无奈,只能由着她赖在医院里。
她哭着给白伢说:“你们不知道我有多难受……我要有重要的事托付,想见你爸最后一面。你快转告他,回来迟了,可就见不到我了。”
不是说检查后没有大病吗?为什么还见啥最后一面?
蓝儿不想让坚强去见,坚强在小食品厂的食堂工作后,工资一直不太高,正打算另谋职位。
如果能年底谈好新工作,年后开始上班,那是最好;如果东耽误西耽误,到了明年又难以再找合适工作了。
但是,幺师劝蓝儿,谁没事拿生命开玩笑呢?现代医学仪器也不是百分百准确,既然阿青感觉时日无多,还是去看看,他们有共同的孩子,连死前想见一面也不许见,太不近人情了。
找不到反驳理由,蓝儿只能同意。
坚强回去后,阿青拉着他哭诉:“我还是一直爱你呀,别人介绍男的给我认识,我全部都推了,只想永远在你家呢。”
坚强抽回手,劝说:“这老家要拆了的,以后当然各住一处,连我也没了老家,哪还有永远在我家的说法?”
阿青缠着坚强流泪乞求,原本她妹妹和弟媳在陪护,从坚强去了后,都退开,也没个劝解的人。
护士也弄不清他们是什么关系,问阿青:“你使唤你丈夫像使唤奴才一样,怎么他不哭,你倒哭个不停?”
阿青说:“唉,他已经是前夫了,怕他彻底抛弃我才哭。”
护士不太明白她的意思,可也不好多问,只是看着他们挺稀奇。
要说坚强对阿青不好,阿青被虐待了才悲伤流泪,但两个人也没争吵,比多数陪护的家属做得还好。
坚强除了缴费、办手续、辅助医生给她检查外,还端汤送水哄吃饭,阿青在夜里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泡脚,坚强都耐心去做。
但要说两人余情未了,坚强一直冷着脸不多话,不论阿青怎么哭,都当没看见。
最后,坚强还把护士吓了一跳。
什么科都查了,没有大病,又猜是不是神经性疼痛。
查了后,神经科的专家笃定地说,阿青内脏没大病,神经也没问题,绝不可能存在神经疼而检查不出来的情况!
听了后,坚强大吼一声。
那声音凶得似乎连房子也震了震,吓得护士捧的器械盘差点掉落。
吼完,坚强又迅速平静,回头对前来探望的坚阿爸说:“以后阿青要死随她去死算了!别扯着拉着。我们家再穷,也不缺那点收尸的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坚强已经走了。
回元镇的车上,坚强打电话给幺师说:“阿青没病,检查费花了几万,药费不过才几百,还都是为了稳定情绪调理类的药,这次纯属在乱折腾。”
幺师很惊讶,谁没事愿意受那些医院检查的苦,阿青才36岁呢,怎么拿自己生命乱折腾?
同时有点担忧,蓝儿那里该怎么解释?
他嘱咐坚强:“这样啊,你一定要好好和蓝儿解释,实在不行,我再去劝劝。也怪我让你回去,当时没想到阿青会这样。”
坚强返回家里后,蓝儿没有生气,也没有冷淡对他,提前关了店门,招呼他先去洗脸,再一起去接黑妞放学。
到幼儿园接了孩子,黑妞像只快乐的小麻雀叽叽喳喳说着,把坚强心中的不安难堪感觉冲散了。
蓝爸蓝妈想说坚强几句,但看到黑妞正黏他,也就没说。
到了晚上,坚强小心陪笑问蓝儿:“怎么不审一审我呢?你不在乎我做没做啥?毕竟在医院陪护了阿青三天两夜。”
蓝儿轻笑:“心里已经冒酸气了,要再问出什么来,不是要把我酸死?还是不要给自己添堵的好。”
坚强发誓:“不用酸!绝对没有做出要让你吃醋的事!”
她摆手,有没有什么事,没必要反复深究。
其实明白阿青在发泄心中怨恨,但阿青也确实该怨恨。
坚强丢给了阿青一段痛苦婚姻,他能摆脱痛苦,阿青难以摆脱。
虽然坚强和阿青成婚在前,但在那段婚姻里,阿青像是从没在坚强生活留下印记,蓝儿却和坚强相知相守,阿青怨恨坚强的同时当然也怨恨蓝儿。
蓝儿知道坚强肠胃不好,做比较用力的事,会打屁。
知道坚强生气后,脸红脖子粗,青筋暴起很吓人。
知道他没钱还穷大方,又无心事业,这性格难以富贵。
她知道很多关于坚强的事,夫妻双方本来应该看到彼此最全面的形象。
而和阿青只一次正式见面,已察觉阿青不清楚坚强的优点、也不清楚他的缺点。
从阿青口中听的坚强形象,一会儿是个闯荡四方的英雄,一会儿是个贪色无情的负心汉,全看心情好坏在臆想。
这说明,坚强娶阿青只是为了娶而娶,从没有想融入对方世界,也从没有想把对方拉进自己世界,既然这般对待,何必和阿青生孩子,困住阿青的一生?
阿青的境况,要走出那段失败婚姻太难。
蓝儿心里不舒服,可也相信坚强和阿青没勾扯,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仍然抹不去。
看她皱眉沉思,坚强去和她亲热,她嫌他太臭要推开。
坚强却觍着脸说:“我们臭味相投呢,气味的契合比样貌的吸引更长久……”
没办法,蓝儿不再拒绝,心中暗道:坚强造了很多孽,可既然选择成为夫妻,那就所有的孽一起背吧。
他们不懂阿青为什么那样折腾,具体为了什么?
后来丫姑说:“阿青应该是为了房子吧?要拆迁了,阿青怕把他们母子的那份吞了,闹一闹来试探蓝儿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