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门缝里毫不留情地灌进来。我蜷在桌子一角,吃力地呵笔行文。北方的冬天是这样冷,冷到每一个字都能结成冰封在纸上。
这时门外传来他的脚步声。他闯进门,把手里拎的馒头丢在桌上。数平米的小屋,除了一张床和桌子,就只有不断从门窗缝里杀进来的冷风。桌上那个没了热气的馒头,是我们的午饭。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向我抱怨又没找到工作。我不敢吱声,怕他气一上来又会冲我回来拳头。
我想离开,可我无处可去。这片土地早已没有安宁,烽火四起,连这破败的小屋也是托朋友的忙才住下的。我们唯一的经济来源就是我笔下的这些文字,可是它不够。对两个战乱年间无路可寻的年轻人来说,它太微薄了。
我痛苦地闭上眼。
我记得几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在一个破败的房间。那时我挺着肚子、负债累累,旅馆老板威胁要把我卖到妓院去。他见到我时,我们聊了很久。我靠在桌沿问他,人为什么要活着。他斜眼反问我,那你为什么还活着,你现在自杀的条件如此充足。我拿信稿扇着风,轻声说,因为这世间还有让我不甘心的东西。
而如今在这个同样破败的小屋,外头是肆虐的风雪,里头还有个肆虐的人。曾经为我遮风挡雨的人,如今也变成那暴风雨了。我躬下身,听外面隐隐传来的炮火声,哭不出来。真冷啊,他抱怨。是,真冷啊。
我又拿起那支被冻住墨水的钢笔,它是我的全部,它是唯一的热度。
那时我不知道的是,近百年后,还有人在读我写下的这些文字。有个人将这个冬天拍成电影,并叫它,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