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们开始这个故事吧。
时间是六点三十分,离开学校已经五个多小时了,去朋友那里一趟,心里空空的。他让我快点回家,说我妈妈非常的担心。我答应了。可是心想,这次犯的事情这么严重,我哪里还有勇气回家呢?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还剩不到百分之十的电量。这可怎么办?手机没电了,身上的钱又只剩下四十几块,我能去哪啊?
已经入冬了,这个时间的天空已经非常的暗,路灯时刻准备着绽放。空气变凉,树上的叶子几乎已经掉光,干枯的枝子像巫婆的魔爪,张扬着,恐吓着。我走在路上,无处留恋,实在不知道该干什么,想着,要不去网吧吧,身份证还在呢,就当是打发时间,等明天天亮之后再回家,或许那时爸妈就不那么生气了。
我找到路边的一间手机店铺,买了根数据线,打算一会儿上网的时候也把手机的电量充上,只要手机有电,只要可以打通,那么我就可以联系到朋友,只要朋友在,那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我走进一家熟悉的网吧,店长还是那个熟悉的中年女人,我们不熟,只是我认识她。
身份证递过去,刷卡,花了二十块钱直接开的通宵。接下来就只等天亮时坐公交回家了。
网吧大厅里的人并不多,多数机子都是空着的,价格也便宜,可我没有选择待在大厅。径直的穿过,走到价格较高的软座区域,又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打开电脑,调整了一下沙发座椅,看着电脑上的微软图标一点点闪烁。我把数据线接到电脑上,又连上手机。很遗憾,没有显示充电。拔下插头,又换了一个接口,还是没有充电。心里咯噔一下,这破手机不会这个时候突然坏掉了吧。我又换到旁边的座子上,接上插口,手机亮了。我长舒一口气,哎,幸好。
网吧里虽然人少,但还是时常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这是网吧最让人开心的地方了。
《穿越火线》还是当下最流行的网络游戏,我也爱玩,而且只玩这一个。那既然来了,自是少不得要大肆的耍上一通。只是感觉上跟平常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因为这次,我只是自己。
打了几把,状态并不好,死得多,输的也多,忽然有些怅然。退出了游戏,想找部电影看看,电脑是老机子了,不免有些卡顿。我拿起手机检查电量有没有上涨,过了这么久竟然还不到20%,拔下手机来,刺耳的滴滴声让人甚是心烦。
界面上方显示着一个短信的标志,我点开信息——是WQ发来的。时间快八点了,此时他该在上第二节晚自习,看了一下,信息很简短:你在哪?
正要回复,手机震了一下,又一条短信,还是他发的:ZQ让我问你在哪,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着这句话,心里抖了一下,觉得有点痛,毕竟于我来说,“ZQ”这两个字的分量实在太重了。想了想,指指点点的,用这不怎么好用的触屏,艰难的回复了一串字:不回去了,我退学了。
大约五分钟过去了,我正无聊而烦躁的翻着网页,一条短信闪来:你别,你别冲动,你回来跟老班好好说说就行了。
我看了一眼,心里冷冷的,但是想到ZQ,满腹的委屈与忧虑瞬间把脑子冲地嗡嗡的响,给他回复:下了这节课你让ZQ给我回个电话吧。
时间一秒秒的过,我一面不停的点着电脑上跳出的各类图片,一面盯着右下角的时间是否变化,心情愈加烦躁,不停的打鼓、暗骂:他妈的明明刚刚的时候就还有十几分钟下课,为什么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有十分种之多!
我起身去上洗手间,手机揣在口袋里,生怕一秒看不见就丢了,要是丢了,就真完了。
回来之后,我趴在键盘上,想着一会儿要说些什么,要怎么跟她解释这件事,要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跟她把事情说清楚,要怎么劝住她,让她不要担心,要怎么安慰她,让她相信我不会离开……要怎么做,要怎么做……
忽然手机响了,是WQ的电话,心里扑扑地,接通了,轻说了一声:“喂?”
“你在哪啊?”
是她的声音。
“我在网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回去了,我打算退学。”
“你为什么要退学啊?你不能退学!你快回来!”
我感觉她的声音有些变化。
“我真的回不去啊,真的。”
“不行!你快点回来!……你回来跟班主任说说!……你现在就回来!……”
声音变了,像是在抽泣。
“你先别急,你听我说,不是我不回去,是我感觉自己回不去了。”
“你现在回来!……你去跟班主任说,我跟你一块去。”
“我……”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刚想的一堆全是没用的废话,在她面前,我根本说不了任何的谎话。
“你现在就回来!……现在就回来,
行不行?……行不行啊?……”
她哭了,真的哭了。
“我……我现在回不去啊,要不……要不我明天回去吧。”她哭了,我真的好乱啊!怎么办?我该怎么做才好啊?
“不行!你现在就得回来!……你必须现在回来!……今晚上就得回来!……”
电话对面的呜咽声让我有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万箭穿心一般。我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今天真的回不去啊,真的。”
“……”
她哭的更厉害了,我好像可以看到两串珠泪从她面上滑过,我可以想到她此刻正用纤弱的手背拭掉眼角的泪,我骂了自己:DK,你个傻逼!
“QQ,你先别哭,你听我说,我今天晚上真的回不去,真的,我明天,我明天一早就回去,可以吗?”
“你得回来……”
这停不下的哭泣声。
我听着……
她哭着……
“好好,我一定回去,我就是爬,我也回去;我就是跪下求他,我也回去,行吗?”
“嗯……嗯……”
她停顿一下,说:“你今天真的回不来吗?”语气平静了许多。
“今天我是真的回不去啊,真的。”
“那你明天可以回来吗?”
“嗯……你明天下了早读你去找我吧,我去图书馆那边。”
“嗯,那你明天要来。”
“好好,我一定去,你快去上课吧,快上课了。”
“嗯……那我挂了,你注意安全。”
“嗯,拜拜。”
“……”
手机放下,心绪千丝万缕,电脑界面上这纷乱的文字,这华哨的图片,这层层叠叠的游戏选项,忽然变得视而不见,我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我拿起鼠标却有些颤抖,我打开这个游戏,又关掉它,又打开那个游戏,又关掉它。我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前前后后的一连串的事情都是怎么发生的我都不知道,说不后悔?肯定是假的,我又一次大骂自己:DX,你个傻逼!大傻逼!
这漫长的夜悄悄的终于过去了,我似乎觉得ZQ昨晚的梦里一定有我。
看了看时间:五点十分。想着自己还有多少钱啊,昨晚的网费和数据线已经花去了大部分,摸摸口袋,掏出一张五元的钞票,再摸摸,用力的往口袋深处掏,可结果,只是指甲的缝隙里多了一点碎土。
没有钱了,我可怎么去学校啊?公交车?这才几点啊。打的吧?你才几块钱啊,到学校路费都不够!那怎么办?又不能不去,昨晚ZQ都那个样子了,你再放鸽子不去,你是人吗?好吧!没别的办法了,那就走呗……
路程比较顺,打的去,大概也就十分钟,但要步行的话,得差不多一个小时吧。
我走在路上,看着街边一排排的房子,白天匆匆忙忙、人来人往的店铺现在都灭了,清晨的市区有种凄凉的感觉。风偶尔吹着,幸而不大,厚重的冬季校服,还算过得去。
走到一个路口,灯光底下是一辆小的三轮车,车上蹲着一个小锅,借着光线,虽隔着很远也可以看到蒸蒸而上的热气。
我想着要不买个早饭吧,今天她去找我的话肯定捞不着吃饭了,那就给她带过去。
肉夹馍三块钱一个,从来不会杀价的我此时竟厚着脸皮跟卖肉夹馍的大爷撒起娇来,也是幸而天早,没什么人,大爷深深的叹了口气,接过那那五块钱,把两个热腾腾的馍塞到我的手里。我连声说了几句感谢,便离开了。
我把膜塞都口袋里,又用手捂着,一方面给手暖一下,另一方面也生怕膜凉了。
那时候学校制度里是允许走读生下早读后到校的,但有些走读生也会选在下早读之前入校,他们都有走读卡,入门时门卫会检查学生是否带卡,只是有时候人多了的话,检查不及,看到校服也就放人了。我也是赶巧,正好碰上一批返校的,随着大流便也混了进去。
从南门进来,正对的就是学校图书馆的大门,图书馆后面是一块方地,有草坪和矮树,走的人很少,早晨的话便更是这样了。图书馆的东侧是我们的教学楼,到图书馆的话需要跨过一座小桥,之后再走大约50米的路便到了。我像个小贼一样的躲在图书馆后面,又四处张望,生怕学校里的督导团会把我拎出来。
不多久,我看到教学楼里渐次跑出来一些人,这说明已经下早读了。至于为什么是跑出来的,那是因为学校里的学生多,餐厅里的打饭口却少,因此排队时的队伍便会很长很长,此种情况下便出现了抢饭大军,那最先冲出来的都是小个子前锋。
我隔着远的望着,虽然出来的人很多,可我还是认出了她。她于人群之中是显眼的,于千万人之中辨出所爱的人,这是天赋的能力。
早上的空气分外的凉,而她却仅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衫外套。我走上前接她,问:“冷吗?”
她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我同她一前一后的走到图书馆旁,我回头看着她,把她拉到旁边。“你还好吗?”
她不说话,停了一会儿,说:“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今天回班里吗?”
我说:“我今天回不去,我回来就是想看看你。”
“为什么不能回去?”
她两眼直直的盯着我,我觉得自己胆怯了,这一刻,我真的好想回去!
“我还没有回家,我肯定要先去找我爸妈。”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跟我说。”
“我……”——“我也不知道”,“但我肯定回来。”
她没有像昨天电话里那样的低落,也没有对我发脾气,她只是静静的听我说,又间或地看我一眼。
“你回去好好上课,我一定尽快回来。好吗?”我挤出一点微笑,看着她。
她狠命的踢了我一脚,很疼,但我没有躲。
她不说话的样子,让我觉得气氛很是压抑。我低下头,看着她,不小心瞄到她略有湿润的眼眶,我问她:“你是不是哭了?”
她把头一甩,“没有!”
我把头低下来,额头顶到她的留海,我闻到了她浅浅的发香。又问:“你是不是哭了?”
她摇摇头,没有说话。
我把脸向前探,鼻尖相碰,问:“你是不是哭了?”
她还是不说话。
我向后退了一下,歪一点脸颊,向前探身,那一刻,两唇相接……
对,我吻了她。
仿似天旋,又好似地转,此时心跳的频率颇有些凌乱,仿佛炸了一般,我好怕吓到她了,便又退回来,弯下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她正噘着嘴,像是大发脾气般的看着我,我轻轻的笑了。我把身体站直,用双臂环着她的肩膀,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把脸颊埋在我的胸口,也用双手紧紧的环绕着我,我感觉就像融入了彼此的身体,不曾分开,更不想分开。我用力的抱她一下,没想到,她忽然用更大的力度抱起了我,而我竟不曾意识到她有如此的力量。我把脸贴在她的耳边,深深的感受到她呼吸时胸口的起伏。她忽然转过头,蹭在我耳旁,轻声的说:“你一定要回来。”
如果上帝真的有使时间停止的力量,我真心的祈祷可以用在此刻,请让时间停止,请让我们为彼此停留。请让这岁月的年轮不再滚动,请让此时的拥抱天长地久。
我想这该是恋爱本来的模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