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各个节点有很多的选择都不是唯一的
(成长篇)
很多时候,我们之所以被抑郁、焦虑、绝望等等难捱的情绪所困扰,可能是因为困在了“如果这样,就会怎么样......”或者“如果不这样,就会怎么样......”的窘迫里,好像一个问题正确的答案是唯一的。
但是,经过各种挣扎碰撞以后,我们又会发现,人生各个节点有很多的选择都不是唯一的,至少咨询室内外的故事都有一些可佐证。
原来不上大学也可以是有前程的
她是高中时低我一届的校友,那个年代的高中生尚不懂追星,举国上下大面积流行做文学青年,我和她都是发烧友之一。
各种机缘巧合,我的名字偶然被一份中学生报刊印成了铅字,那张报纸被学校赫然夹入了报刊栏,有那么几天是吸引了些许人围观的,其中就有她。
然后,就是她很虔诚地带了自己的习作找到我的宿舍来以文会友了,彼时我高二,她高一。
我那时是多多少少有点被生平第一份“巨额”稿费冲昏了头脑的,俨然以学姐自居,记忆中好像还真不自量力地在她的作文本留下了些圈圈点点的痕迹,于她,自然是虚心又感激的。
很快,我就进入了如火如荼的黑暗高三国度,或自愿或被动地埋入了浩如烟海的高考备战题库中。
再然后,就是先她一步离开了高中校园,分别后的前些年应该是还互相流转过几张不同城市的明信片的。
所以,能够确信的是,我和她都没有学和文学最接近的中文系。
最终,作家梦仅成了彼此少女时代昙花一现的童话。
后来,我们便分别隐没在了茫茫人海的两个角落,在为人妻母的寻常日子中渐渐淡忘了对方。
大概两三年前的一天,我正在参加一个小组的案例讨论,调成震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一个隔壁城市陌生的手机号,狐疑地接通,传过来的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她自报家门后,双方的感觉自然是亲切又想念的。
她说她从另一个朋友处要来我的手机号,她早几年就听说我成了心理咨询师,一直想见见面,一直拖下来了。
现在她正上高一的女儿出状况了,她不知该如何处理,希望无论如何能够见上一面再细聊。
约定了见面的时间,给她发了我的定位,她当天就和先生驱车一百多公里,带着女儿过来了。
我提前为她们定下了接风宴,与她是二十多年后的首次重缝,大家不能免俗地互相睁着眼睛说瞎话:“你还是原来的样子啊。”
但很快谎言不攻自破,因为她身边婷婷玉立着的,分明是我好多年前初识的她。
与她的先生和女儿是初见,她的先生很符合她少女时代梦想中白马王子的形象,她的刚上高一的女儿活脱脱就是当年她的翻版。
我能够想象得到这么些年她的生活还是颇为顺心的。
可是,现在一道让无数父母苦不堪言的难题也横亘在她面前了,那就是她那刚完成义务制教育,好不容易跨入一个不错高中的独生女儿闹腾着不愿意上学了。
女儿给父母说一想到学校就头疼难受,在学校待着就像在监狱服刑,生不如死。
仔细询问,也没有特别不能接受的具体指向,比如和老师同学的关系都还算正常,成绩是处在中游偏上一点比较安全的地带,不会被老师过度期待关注,也不会被同学过度嫉妒或者过度不屑。
以学妹和其先生的教育理念,他们坦言从未要求女儿非重点大学不上,只要女儿有一个健康顺利的人生即可。
但是,坐在我对面的学妹虽然迷茫却特别恳切地强调:“在现在这样的社会混生活,总归还是要有一张大学文凭的吧?”
我们在如此急切的情景下重缝,我是万不能辜负旧友像抓救命稻草般的殷切期待的,硬着头皮以学心理学阿姨的身份和那个秀气可人的少女单独聊了聊。
和那女孩交流过程中,时不时给我造成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回了当年的高中校园,她的妈妈正和我挤在一张铺上,窃窃私语地勾画着两个人如何合力创造出一篇传世之作,说到激动处,也会觉得每天苦哈哈地解函数题,背元素周期表是在浪费青春年华。
我给那个女孩讲了许多好多年前另一个与她现在年龄相仿的女孩的故事,听得女孩骇异地睁大双眼,嘴巴半天合不拢。
末了,我对女孩揶揄地笑笑:“怎么样?你妈妈不是生下来就是爱唠叨的妈妈的吧?不是生下来就是你眼里思想保守落后的中年妇女的,她也曾经特别像浪漫浮派诗人的。”
女孩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再吐吐舌头。
我再看向她:“是不是很奇怪我和你妈妈为什么后来都没有勇敢退学去做作家吧?因为我们那时候很流行‘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我们需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先让自己先从农门跳出来。我们的爸妈根本不担心我们不要去学校了,他们巴不得家里多一个不花钱还可以帮着干农活的劳动力呢。所以,不是妈妈特别不理解你,是她内心可能还有当年不考大学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过一辈子闭塞生活的心有余悸,你也要给妈妈时间和机会,让妈妈真正懂你,不是吗?”
女孩听话地点点头,小声来了一句:“阿姨,我妈妈为什么从不告诉我这些呢?”
我笑笑:“谁知道呢,这你得问她,可能她怕说出来让你笑话,也可能她整天忙得经营你们的小家庭顾不上了吧。”
当天,一方面是多年未见,乍一重缝,唤起了很多往昔的亲切感;另一方面我也不放心他们开夜车奔波,就竭力挽留这一家人留宿了。
真的是久违的闺密间的彻夜卧谈。
我们回忆了很多过往的人和事,我也给她讲了很多咨询室里因子女不上学而引发的骇人听闻触目惊心的故事,天马行空地,自然也谈到了当前的教育体制,社会选择的多元化。
入睡时,窗户已见拂晓。
再度相见,又是三、四年后,在一个共同朋友家孩子婚礼的现场,我们坐到了同一桌上,在司仪声情并茂的婚礼祝词中,她和我低声私语的声音也是欢快轻松的。
她说女儿勉强升入了高二,第一学期中途又说不能去学校了,她眼睁睁看着女儿又掉头发又失眠,每天睁着空洞的眼睛六神无主。
某一个晚上,她和先生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感叹:“我们又何苦呢?不上大学又不会死人。”
她们给女儿办了休学。
一点点耐心陪伴中,女儿慢慢活络起来,告诉妈妈,她想学理发,朋友也感觉女儿好像先天有灵感似的,总能把自己的发型打理得别致精巧。
在一个亲戚的引荐下,她们送女儿去了广州,先是在一个美发屋做学徒,后来成了发屋老板的助手,再后来成了那个连锁店一个小分店的金牌美发师。
她划开手机让我看女儿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孩意气风发,眼神灵动,自带一种舍我其谁,挥斥方遒的英气。
她说:“我没想到孩子不上大学也可以活得这么好,她现在的收入是我们俩口子的总和,重要的是孩子很喜欢自己的状态。”
我想借朋友的话再和一些父母商量:“也许,总有一些孩子是不适合上大学的。父母需要和孩子认真讨论不上大学的生活如何规划,而不是斩钉截铁地确定‘不上大学就是死路一条’。”
再有,也想安慰安慰从不安年代走过来的父母:“今时不同往昔,您当年努力考大学为的是生存,您的孩子现在不想上大学,为的是体现自我价值,而学习和考大学,它们不是绝对的等号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