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山野
周静始终想给这位送她到重庆的同事说“我会在收费站下车,那里也会有朋友接我”时,她是有所指的,也注意了说出的话不要过于直白,自己的多疑破坏了他的真心也是有可能的。
男人似乎都变得自以为是了,对于男女间的关系,一种理论说:雌性与雄性间的吸引,最本源的东西是为了繁衍,似乎男男女女的交际往来,无不充斥着繁衍地任务。周静已结婚,也有了孩子,她对男女间(似乎用“雌雄”二字更为合适,只在人类社会里,才有了超于繁衍本能的事物存在)的关系没有多大兴趣了,拒绝男人靠近,便是她如今的状态。男人往往有非分的念头,她也能敏锐的感知到。
或许是周静的“警告”起了作用,周静这位同事的表态说到了重点。
“我们好歹同事一场嘛,帮这点忙,小事一桩,不要往心里去。”
第二天,从俊辅的车上下来,过了马路按照俊辅的指示,从一条小吃街往里走,仅COCO都可奶茶店开门营业了。看到了路两边是童装商铺的牌匾,这个方向,不会有错。
出租车沿着滨江路拐到另一侧,驶上了黄花园大桥,嗖嗖的掠过蓝色护栏。车载收音机里在播报交通拥堵的路段。
周静这才意识到,目的地离万达广场基本上是一座桥的距离,隔江向望,嫁到重庆五年了,这个地方竟然没有来过。
“今天天气还凉快了,前几天的气温超过了37度。”
司机不合时宜的搭话,周静置之不理。
周静不会在九点钟与俊辅取得联系,她从一开始便没有此打算,说出的谎言像是对纯情的男生的最真挚的挑逗。
在同事圈里,周静是公认的“好女人”,被一群“坏女人”冠于这样的标签,也跟她入行不久有直接的关系,她常假装家里有事,尽量推脱聚会,她是圈内唯一一个是结了婚的身份,目前离了婚,夹在年轻少女间,想驾驭红唇,想保持镇定却很煎熬,她的同事们都坚信她会变得和她们一样,把勾引男人、让男人不断的拿出钞票变成每晚工作最轻松、愉快的事。
她也将变成“坏女人”,或许是必然的,但是,对于她身处地处境,要回小惠的抚养权已别无他求,在小惠回到自己身边后,彻底摆脱商务KTV小姐这一行,一切便可以重新开始,这或许是自己不变成“坏女人”唯一的救命稻草。
出租车堵在北辰里路入口,朝这个往里走一段,拐进右侧一条支路,然后走到底就到了生活了5年的小区,结婚后租下的,后来房东要出国照顾女儿留学,夫妻俩就以还算便宜的价格买下了。
这段路周静再熟悉不过了,小陈馒头铺已经开门营业,刚蒸出来的馒头又软又甜,这是那5年不变的早餐,店老板在擀面,老板娘正揭开蒸笼盖,避开了升腾的蒸汽。
周静下了车,路过了初见花店,从没有买过这家店的花,因为网购的价格更实惠,他安静的存在着,不去打扰谁,谁也没打扰它。
走进筱家便利店,点了一份烤面包和一杯牛奶,坐到了一侧的高脚凳上,玻璃落地墙,正对着滨江路,路的前面是长江水。这个区域不作为用餐区,但可供客人临时歇歇脚。周静坐到那里,感觉特别合适。桌子上每个位置放了水培绿箩,用布丁玻璃瓶装着。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掠过江面,刺穿玻璃幕墙,布丁小玻璃瓶熠熠生辉。
店员走来端来烤面包和牛奶,看了周静一眼。店里除了周静没有别的顾客,她几乎没有要吃的欲望,视线没办法从玻璃窗上的污迹移开,那一缕光线就在此污迹旁边。
想到小惠,就令她烦躁不安,想到在八点就将见到小惠,就感到欣慰,一股热流慰藉心窝。
付了账,感觉到了后背店员的视线跟了过来,出了店,朝家的方向飞奔。
在小区楼下才给小惠的父亲打电话,在这个点儿,小惠已经起床了吧,她都是在8点起床,可能现在正自己在刷牙了。
对,要等的就是这个时间。在法院将小惠判给她父亲一方后,小惠父亲说想看孩子了随时可以过来这边。这次突然回到重庆,没给前夫打招呼。打了电话,小惠就下来,就要是这样的状况,不能出现一点点的变故,比如小惠还在睡觉、不愿下楼等等,羸弱的周静已承受不了,这些想法令她产生了眩晕感。她想早点将小惠抱在怀里,这种心情越来越急切。
很慌张,脸僵硬了,电话接通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声音,说话太温柔了,像一张网,让人逃脱不开,让人想哭出来。周静在心中无声的呼喊:你快到我身边吧,让我好好的在你怀你哭泣,你也再一次安慰我吧,或许,我会打你,但也请你更使劲地抱住我。
“你在哪儿?”
“在楼下。”
“已经到了?”小惠父亲声音里没有惊讶的语气。还是那样温柔,温柔得让人想哭。
小惠的父亲在电话里说,在大坪的某某地方会面。
放下话筒,周静浑身绵软无力,苦涩感往喉咙聚集,快要大声哭出声来了。
在重庆生活了5年,那个有丈夫,小惠的世界崩塌了,自己也会在不久的将来回到广西吧,小惠不会在自己身边长大,令她痛心不已。
周静终于呜呜哭泣起来。
周静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前夫已经站到了门口,在确定他没看见自己时,她又猛地退到墙壁后面。
对着洗手池镜子里的自己,周静的表情颇有些僵硬。她重复了刚刚洗手、烘干水的动作。
到了如今的这个状况,还不敢正面面对此事,她怨恨起自己来!
在知晓丈夫出轨时,她安慰自己说出轨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忍一忍啊,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也会改正的。然而,事件的发展周静浑然不觉,自我陷于“装作不知道”的角色里,这个演员懦弱、天真,一个人在歇斯里底的演着,注意到要不露出破绽来,演员是她,导演也是她,在她的剧本里,可没有丈夫和那女人已经同居了这一幕啊!
他们已经同居了,从签离婚协议后,他们会自然的就住在一起了吧,周静没过问,从与前夫零碎的交谈中,周静推断的。
以前,也就是在打电话去他女一客户的家里时,接电话的是自己的丈夫之前,周静觉得与丈夫一起,虽是波折不断,但也是一件一件的解决掉了,还没结婚时,一种“有他在身边,就会有阳光”的感觉在萌芽,所以决定跟他在一起了,他会是“将来一定要结婚”的男人。
不是自己错了吗?回想起婚后的生活,周静觉得既懊恼又悲哀,真想去杀掉那个叫“周静”的女人。
生下小惠并不顺利,分娩的当天,周静在产房里痛苦地挣扎,还是不能顺产。医生建议他们接受剖腹产手术,那晚,丈夫赶回来了,还有小惠的爷爷奶奶也来了。
刚过十二十一岁的生日不久,就检查出已怀上孩子后,他们毫不迟疑地决定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现在想来,这一点证明,丈夫那个时候是爱着自己的,愿意跟自己结婚。周静的父母收起了反对的行为,有了孩子这婚是一定要结的啊,在丈夫老家举办了婚礼。
后来周静跟俊辅说,在得知怀上孩子之前,自己有过要分手的念头。
一心一意呆在家里准备做妈妈。静养保胎、选医院、定期做检查……整个怀孕过程中虽然常有一惊一乍的担心,但预产期临近,产科门诊医生一句“一切正常呢,就安心等着做妈妈吧”让一直忧心忡忡的周静放心不少。
躺在病床上等待伤口愈合期间,回想与丈夫的相遇,算得上是看到对方第一眼便喜欢上了,长得很帅,女人缘很好。
在局外人看来,也许会认为这是一对幸福的小夫妻,婚后的生活,只有辛酸,没有幸福。
丈夫经常出差,半个月或是一个月回来一次,而后又匆匆离去。后来,他们公司领导直接派他做云阳县那个点的联系人,周静说搬到云阳县和他一起住,他丈夫说他在离县城三十多公里的小镇上,住的是临时搭建铁棚,带着还是婴儿的小惠去很不方便。
平日里,丈夫工作方面的情况没有多问,自己主动打过去电话,周静说起近来发生的事,从今天做了什么菜,到小惠发烧了这种大事,都会引起他的不耐烦,按照丈夫的解释,错误的在周静这边,婚姻里只剩责任的划分了,分开来做,几乎每次电话都会不欢而终,后些年,周静终于不再主动打电话了。丈夫说他一直很忙,周静也产生过怀疑,她还是坚守着作为妻子的义务。
在租的房子里,带着孩子,小惠的奶奶常常不打招呼的就来住一段时间,要是晚上回来晚了,还会遭到婆婆妈的质问,她像是来监视自己的,在服装店里卖衣服,上晚班十点后回来这是常有的事,却得不到正确理解。
日出黄昏这样一天一天过着。周静已经失去了要去改变的激情,从生下小惠至今,她几乎也没做过什么长期的工作。
“我曾经想要的生活是怎样的呢!”周静早已忘记,可能都没有过可以称之为“激情”的东西,就算她很努力地做好销售员的工作,她身上总有一种颓废的孤独感存在。
周静重新化了妆,对着镜子,努力舒缓了下僵硬的面部肌肉,带着还未平息下来的心情坐到了前夫的对面。
此时此刻,坐在周静的对面的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变,看起来有好陌生,他已经很习惯穿衬衫打领带了,刚入职,被要求穿职业装时,他还抱怨说,以后要换个不穿职业装的工作。
周静不经意的发现,越想见到小惠,想起前夫的次数也在增加。
虽说是走的匆忙,为了这次见面,拜托同事先回一趟住所,周静带上了要换的衣服,化妆包也带了。她不喜欢首饰,还是将戒指挂在脖颈上。
他再也不会夸自己漂亮了吧,他对我的装扮视而不见。
周静和眼前这个男人离婚后,就没日没夜地弹钢琴,从后来的某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碰过钢琴了。
小惠父亲压低了声音说:
“你怎么一早就到了,坐夜里的火车来的?”
小惠父亲绅士般的的先开口,周静可没有领情。
“我今天想带小惠出去,给她买点衣服。”
“不用买了,小惠有很多衣服,她奶奶给她买的。”
“我想见她,她是我的女儿。”
周静的声音哽咽起来,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哭呀!
“我想把小惠接到我身边。”
“小惠是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我会照顾好她的。”还是那个男人温柔的声音。
“把小惠还给我。”
“我问你,你能照顾好她吗?”
“我会的,我不能没有她。”
“小惠该上幼儿园了,你给她选好学校了吗?”
周静想,前夫是对的,小惠回到自己身边会受很多苦,我太自私了,但又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失去小惠。
“我带她回广西去,去那边上学。”
“按我说的做。”前夫毫不退让,“重庆你还不熟悉,不知道去处。”
“我知道,有人带我们去。”
周静想到了俊辅,在此地,能依靠的只有他了吧,为欺骗他感到后悔了。
“谁?”
“没有谁,我骗你的。”
周静心想:我说的话让这个男人不高兴了。虽说是离婚了,前夫对她有别的男人还是会很介意,这一点周静也预料到了,这也是周静拒绝俊辅一起来的原因所在,周静为自己这样怯懦的行为感到懊悔,和他已经离婚了啊,为什么还要去照顾他的感受呢,并且还因此戏耍了俊辅。
“小惠爷爷奶奶带他到乡下去了。”小惠父亲向周静如实汇报,愧疚般的微微侧过脸去,“要过一阵子才回来。”
“为什么会去乡下?”
“不管怎样,你要好好活下去。”
听到这句话,周静不知道自己是该表示感谢,还是要松一口气。对于前夫的叮嘱,刚想辩解,觉得解释起来过于无聊。问题已到了对方说明的地步了,可见,周静的状况着实到了令人不安的份了。
周静想逃开了,心里乱如麻,想抱怨,想到又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再说下去的意义何在啊,自己也没有这样子的力气了。
她加快了脚步,径直的逃出店里,一心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无暇顾及接下来要往何处去。
街上已变得拥挤,如虫鸣般嗡嗡叫,盛夏的上午,天空亮的出奇,江面反射的阳光异常刺眼,周静抬起手臂遮挡阳光,默默地朝前走着。额头、背部冒冷汗,她一阵眩晕,觉察到自己患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