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参加过两次高考,第一次是刚恢复高考的1977年,因体检不合格而失去了录取的机会,真是不如意事常八九,这个挫折差点改变了我的人生命运。不过我还是抓住了机遇,在第二次高考中被录取,所谓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是真理!
当1977年10月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时,城乡震动,特别是那些正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下乡知青们更是欣喜若狂。之前他们读大学、招工的回城之路被靠关系、走后门之风所阻,而恢复高考就打开了一扇公平竞争的大门,让他们看到了希望,人生的命运也许就此改变。
对于走后门、靠关系的不公正做法我是深有体会的。那个时候进工厂、读大学首先要表现好,但关键是推荐。我记得村上有一个比我高一届的毕业生刚回乡就被树为学大寨的先进人物,但我从来没见他在田地里劳作过。后来我才明白,那些先进事迹都是虚构的,纯粹是他那当大队干部的亲叔叔造的势。果真一年后他就被推荐进了公社广播站,至今我一直都还在心底里鄙视他,这是后话!
当时我已经是一名民办教师,这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拼搏取得的,高中毕业回乡的第二年我就组织了一个有六、七人的青年突击队苦干、硬干,将一片约二、三十亩“草盛豆苗稀”的低产田进行了彻底改造,当年夏收时稻谷亩产达到了干谷四百多斤,这在当时已经是高产田了。我知道没有人推荐,你干得再好也白搭,干脆自我宣传。于是写稿投给公社广播站,居然都采用了,我也渐渐有名成了公社和县广播站的通信员,也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民办教师。但是想想民办老师的工资由大队统筹,不但低也无保障,我想还是去搏一下吧,事都是人干出来的,就像之前的努力拼搏一样,如果能考上大学就是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
这次高考时间非常急促,当我把那些弃置多年、已经发霉腐烂的高中课本找出来复习时就到了考试的时间。我记得考场设在公社所在地的中学,参考的人真多,好像有三、四百人。当第一场考试结束后我见同村的金生居然哈哈大笑的走了出来,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我以为他考得很好,他却说卷子上的题目大都看不懂,只是坐在那里看别人写而已,下一场他不想来了,不如在家做点事。他对高考的这种豁达心态不禁让我感概:高考这点事,都付笑谈中。
为了方便考试我就住在公社兽医站同学那里,他也参加了考试,谈到试题都觉得还可以,于是各买了一瓶啤酒喝,我是第一次喝这种酒,觉得有一股我们乡下人说的马尿味,但还是皱着眉头喝完了。
考完试后不久我和兽医站的同学都接到了体检通知,这意味着我们达到了录取分数线,而全公社参加体检的人数也才七人,这个上线率不过百分之二左右。体检在12月份进行,要求体检前不能吃任何东西。以前我报名参军就有过中耳炎鼓膜穿孔未过复检的经历,因此对体检就有些紧张,心情总是不平静。而这次体检不知什么原因,直到中午才开始,这天很冷,我穿的衣服少了点又饿又冷早就觉得顶不住了,而体检的医生似乎也很不耐烦,拿起那个冰冷的探听器就猛插进我的胸前,我顿时被冷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只见他在我的体检表上冷漠地写上心跳次数为110,而听力的结果也和参军体检时一样,我只有沮丧的回了家。果然,有一天我们学校的校长也是招生办的成员通知我说虽然高考成绩不错但体检不过关,可惜了。我的第一次高考就以这样的结果黯然落幕,当时高考成绩不通知本人,至今也不知道具体分数。之前我就听村人说过大学生是文曲星下凡,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上不了大学也正常,也罢。
第二年高考很快又下了通知,和我一起当民办老师的同学邀我去报名,他也参加了第一次高考,但未达录取线。我因为上次体检不过关已经灰心丧气,不想再去劳神了。我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对于能当上民办教师已经觉得不错了,本来高中毕业后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进城当个工人,对于读大学的事我是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但他说就算是陪君子过考吧,盛情难却之下只好同他去报了名。这是我的第二次高考。
我做事素来认真,既然报了名就要考好些,我想起三舅在北京工作,心想这个首善之区文化发达,那些复习用的资料应该很丰富,于是就试着写了一封信给三舅帮找些复习资料,很快三舅就寄来了一本复习大纲,这是我两次高考中除了课本之外唯一得到的一本对高考有帮助的资料。
我那个同学的复习方法很奇特。他报的是理科,专挑一些很深奥的题目做,做一题往往要耗费七、八天乃至更长的时间,他说那么难的题都做出了,那些简单的题难道还在话下?有一次他很自得又有些炫耀的把经过长时间苦研的数学题答案给我看,我的数学很差,也不知道对错,任由他说。除此之外他还晨昏颠倒、餐饮无序,喜欢跑到很远的野外去看书,有一次他邀我到学校对面的山上复习,说山顶无人打扰,当我们费时又费力爬上山顶后,四面八方都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让人根本看不下书。后来我想这究竟是去复习呢还是去爬山?我没有那么高的水平、也不想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去研究那些高深题目,只是老老实实的复习一些基础知识。他对我的这种复习方法颇看不上眼,不过他也始终没能考上大学。记得有一年我带着儿子回老家时还有人提起他已经辞职正在某个中学补习,也有人说他本来已经达到了中专的录取线,但他父亲很有硬气的说要读就读大学,因此至今还在奋斗。我想如果他不改变那些陋习即使考到胡子白也未必能像《儒林外传》里的范进一样中举。据说他现在老家帮人看守山场,如果有胡子的话也应该白了。
可以说知识都是靠平时积累的,没有什么捷径,这是我的体会。我平时喜欢看书,无论报纸、小说、以致凡是印刷品都看的津津有味,这个习惯对我报考文科帮助很大。在我的印象里整个中学时代似乎没上过历史课,但高考要考历史,考卷中有一题是解放战争时期孟良崮战役歼灭的是那一支国民党军队,因为我看过《红日》这本小说,答题自然没问题,而政治考卷中的时事政治类更要靠平时阅读报纸来积累。
第二次高考我的成绩又达到了录取线,只不过数学成绩实在太差,说出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居然不到10分,学不好数学一直是我的阴影,现在也是。那时的高考分数普遍不高,也不分本、专科,只有大学、中专之分,广西的大学文科录取线1977年仅240分,1978年为255分。
我又接到了参加体检的通知,为了吸取上次体检的教训,这次我在听力问题上做了充分的准备。那时测听力一般都是医生将两手握拳放在被测人的左、右耳边,其中一只手中握有一块机械走时的手表,靠能否听到滴答声来判断听力。其实我那鼓膜穿孔的耳朵听力基本正常,我想如果有正常听力的耳朵没有听到滴答声响,那手表必然是放在另一边。我的心脏本来就没问题,上次的心跳过速完全是因为天冷和医生态度恶劣造成的。果然这次体检顺利过关!有意思的是在测听力时有一次医生握有手表的手还未放近耳边我就举手示意,使得医生惊奇我居然有这么好的听力。我终于成了村里第一个通过高考走出来的学子,而我那位在公社兽医站工作的同学上一年也没有被录取,这一次虽然只考了不到200分,也在我入学一个月后被农校录取了。
我的高考不但改变了我的命运,也起到了表率作用,我的两个弟像我一样也走上了高考之路,他们都完成了大学学业,现在一个为中学教师,一个是汽车专家。
如今的高考似乎成了命运的搏斗场,每到考期都要兴师动众,如临大敌,报纸早就辟出专栏密集报道,警察叔叔要为之站岗,有些企业还不让正常生产,连汽车上街都要让道。为了考得好成绩,家长甚至去烧香拜佛,其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回想我那时虽然竞争酷烈,只有百分之几的录取率,但我考得多么的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