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顾雨的状态不好——眼神空洞,四肢无力。
列车划过道道自然枷锁,路两旁的树枝随风摇曳,天空光华灿烂、四处流光,风笛吹响夜里的静谧,恍惚间,轨道没有轨迹。
作为一个渴望自由的十六岁少年来说,流浪莫过于最合适的方式。
当脚步踏上了今夜最后一班列车,长长的汽笛一声,列车“况次况次”缓缓行动。
检票员抬头仔细观察我的脸,幸亏我经常锻炼,体格健壮,加上肤色透黑,几乎可以认为是一个已经满十八岁的男孩。我也微笑着看她:“姐姐有什么疑问吗?”
她说:“没有。可以进入了。”
从车窗内看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流动。一如水流潺潺而冰凉,为自己的叛逆疯狂一把,期待在某个瞬间有谁能捂热冰凉的内心,为了这个而来这里。而将去往哪里?
手臂传来冰凉,有谁碰了碰我的手,我回头去看。她举起车票晃晃,我下意识呆呆地点了点头。披肩长发,细弯眉毛,眼如秋水,白皙的皮肤……触目之处美得惊艳。如果语言再华丽些……其实也显得苍白。
一路上,我一直偷瞄她。她一直看向窗外。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我拿出在车站商店买的饼干。她依然在看着窗外的风景。
“那个……,你好。要不要吃点?”我礼貌性的问一句。她好像没听到,我又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她还是没理我。尴尬的气氛开始蔓延。
列车员推着手推车来到她的跟前,例行问她要不要买一份盒饭。她没有说话,拿出自己带的便当。笑了笑表示感谢。列车员回应笑容,推着车走开。她回过头来朝我笑了笑。我又鼓起勇气和她打招呼。她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在纸上“沙沙沙”的滑动。
“你好。对不起,我既听不到也不能说话了。”
“没关系,你会手语么?”我学着她拿出手机,迅速打出这几个字。比往常快些,我的打字速度。
“会的。不过我好多好奇你为什么会手语?”
“因为好奇所以就努力学习。”我习惯性害羞地挠挠头。
“是这样的啊?多好吗?”她打着手势,发出招牌式的微笑。
“也没多好。”
“是啊,五岁那年就不能说好多话了,生了大病不好的缘故。”
“现在还记得说话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么?”
“不太记得了,不过看着你觉得好多亲切。”
“哪里觉得亲切?”我兴奋地说。
“我有个弟弟说话的语气和你一样的,也是好傻好傻,傻得可爱。”说到这里她嘻嘻地笑了。
“你可以听到我说什么?”我马上转移话题。我不是太会说话这倒是真的。
“我感觉是,真的,特别像吧。如同‘睹物思人’那样的感情。”
“什么?什么?”我看到睹物思人这儿的时候就开始迷糊了。
“就是说,看到你就想念起弟弟,是这样的感情。”
“那你可以认我做弟弟啊!”我试探着问。
“嗯……?再说吧,以后如果有机会再见的话……”说完,她又开始哈哈笑起来。她笑起来真的很美,真的。忍不住重复两遍,忍不住多看一眼。作为梦里的我想象的画面也是梦中才会出现。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形式生动地描述了多彩的世界。这期间她笑个不停。如同遇到天使般,平常内向的我居然变得开朗。在特定的时间装饰特定的心,在特定的人面前表现特定的表情。如同命运之钥被专属天使的纤纤玉指轻轻叩击,颤抖的这一刻脸上幻化出无数表情,心里也不曾平静。语言总是苍白的,在有你的每时每刻。眼睛为何存在,眼界为何触摸精灵,只为了等待在彼岸一向会趋于接纳的异类。我是一直抑郁着,从开始你的出现再到结束你的不见,不属于我的握不住,原来我是连挽留的资格都没有。不是么?一直……是。
时针滑动得太快,窗外的阳光暗淡了痕迹,黑夜来临,业已成必然。如同我们终究要分开的一样,列车厢门开动的一刻,转身离开的你,期待你回头看我一眼,可你没有。所以,我只是你生命里匆匆的过客,迈出去的步子,然而并不带着沉重。
目的地到了。我又像以往那样找寻你的踪影。哪怕找不到还是会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