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当日，我的当事人正在和许莉雅女士在距离案发地十余公里的顺福酒店共进晚餐。”荀岑一边有条不紊地梳理线索，一边流利地播放自己所带来的证据，“从监控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许莉雅女士正在和我的当事人交谈，而且就在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辨认出我当事人的面容。请审判长注意右下角的时间，那正是‘六三零’事件的发生时间。”

“许莉雅女士，情况是否属实？”

何恬安排新到场的许莉雅入座到证人席，语气相当小心地询问，生怕稍有不慎，便触怒到这位位高权重的董事长。顺福珠宝集团在当地也算是赫赫有名，而何恬作为云城中没权没势的职业法官，自然是不敢惹怒到大集团。所以法律本该走的，需要证人保证自己的流程，也因为许莉雅背后的实力，直接是豁免了。

“是的，我当天就在酒店和徐鹏会面，我们有生意上的琐事要商谈。”

许莉雅身处证人席，没有丝毫对法庭压抑气氛的不舒服。自在地何恬提出的问题，不时还扫视台下，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台下死寂一片，在荀岑说完后立刻议论纷纷起来。有些立场不坚定的人已经动摇了信念，不自觉地点头表示同意。而尚且保存理智的人依旧怀揣着不可置信，对视频的真伪表示怀疑。

“我所提供的证据决非经剪辑，审判长大可叫人去验证真伪。”

荀岑泰然自若地面对台下若有若无的唏嘘声，面不改色地打开录像。他丝毫不担心别人的查证，胜券在握的表情甚至还稍微动摇了部分人漂浮不定的信心。

法庭的幕布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案发当日酒店的录像，确保视频的真实性。所有的疑点在铁证面前不攻自破。即使人们对徐鹏还抱有深深的怀疑，猜测他与顺福集团许莉雅的关系，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徐鹏当天的的确确是不在案发现场。越来越多的议论倒向荀岑一边。起初占据压倒性优势的质疑也淹没在争执不一的讨论声。荀岑见此状况，索性乘胜追击。他掌握住话语的主动权，甚至是倒打了警方一耙。

“我作为徐先生的辩护律师，倒是更愿意相信是警方审查证据的不认真，导致我的当事人被陷害。”

“一派胡言！”

台下，陪付磊来出席的退休老刑警听见荀岑充满挑衅的话语，顿时沉不住气，也不顾及颜面，当堂就破口大骂。要不是旁边的付磊及时制止，恐怕暴跳如雷的刑警早就上前殴打荀岑。

“肃静！”

何恬头疼地敲击法锤，勉强保持镇定。他没有想到，第一次开堂就会遇到如此胆大妄为的律师，不仅申辨的角度刁钻，而且竟还敢跟警察叫板。

“审判长，我要求重新审查警方提供的证据，以查看是否存在着恶意剪辑的现象，这关乎是否侵犯到我的当事人的名誉权。”

荀岑得寸进尺，并不打算留给警方任何回旋的余地。对待证据的态度上，他咄咄逼人，无不彰显着成竹在胸的自信。所表现出来的气势汹汹，与他身上儒雅的书生气质颇为不符。

旁观席的记者目睹了荀岑的气场，皆是对他另眼相看。初识时温和的形象，也是被改观地翻天覆地。不论是对证据的把握，还是对警方的质疑，他都处理地行云流水，丝毫没有新手律师的青涩。

“对比证据需要一定的时间，请大家稍作等待。下面的时间，检方想要说些什么。”

何恬作为掌控者，尽量地稳住现场的情绪。由于顺福集团的财大气粗，带动了云城绝大部分的GDP，本地政府不得不依靠顺福集团。在云城这个法律意识普遍低下的城镇，顺福集团作为有权有势的单位，在与警察或是法庭等公共机关的对峙中，是处在优势地位。在一些事情的处理上，顺福集团甚至可以逾越法律，直接操纵事件的走向。这也是何恬没有制止荀岑发言的原因，即使他已经超过正常问答的时间。

“我方坚持起诉对被告人提起的抢劫罪，故意杀人罪，以及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罪本罪。我方坚持认为警方提供的监控录像绝对没有经过恶意剪辑。下面我们出示第二条证据。”检方面对荀岑的得理不饶人，并未知难而退，反而是越发坚定不移，斗志昂扬地要守护法律最后的尊严。面对敌人的狡诈，检方从容不迫，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证据能够定罪徐鹏。他拿出第二项重要的证据，半串带有血迹的珠宝。

“这半串珠宝是在被告人宿舍发现的，经过有关部门鉴定，确认上面的血迹和指纹确认是徐鹏本人以及珠宝店的老板无误，而且珠宝的质量以及成色与案发当日在现场被抢劫的珠宝相同。”

检方不卑不亢地回击着荀岑，字正腔圆地讲述证据的特征。说完，他抬起头，盯住成竹在胸的荀岑，希望其脸上一丝慌张的神色。他相信，在这个铁证如山的案子里，这个儒雅的律师荀岑再怎么巧舌如簧，也不可能颠倒是非。

然而荀岑听完描述后，并未闪过任何不安。他淡定自如地请走证人许莉雅，重新回到台上与气势逼人的检方相对峙。

荀岑并未直接激辩，他先是整理衣袖，然后自顾自地摇头，随后发出一声全场都能听到的带着蔑视意味的嘲笑，并口出狂言。

“请逮捕我吧。”

“你说什么？”

检方被荀岑戏谑的态度彻底激怒，不顾自己身份，索性直接质问荀岑。“被告律师，如果你再这么胡作非为，不尊重法庭，我们将以扰乱法庭秩序罪起诉你。”

“抱歉警方，我一时没忍住。你们所说的证据，是这个吧。”荀岑随意地从裤兜里拿出一串普通的项链向四周展示。这是一条色泽一般，算不上上品的项链，但一经出现，却吸引了台下绝大部分人以及审判长和检方的目光。因为荀岑手里的项链，上面的细纹和雕刻的样式与案发当地所失窃的珠宝别无二致。更重要的是，上面也同样沾满血迹。

“这就是你们用来定罪我们当事人的证据，按照你们的说法，是不是现在也可以逮捕我了？”

荀岑站在被告席中心，若无其事地扫视台下因他掀起的波澜。检方看着面前的这位年轻人，身为十几年的公诉人，居然开始感到深深的后怕。在他经手的案子里，除去二十年前他第一次上庭就遇上的那起惊动全城的孤儿拐卖案，他这还是第一次感到紧张。以前的案子，在完备的证据面前，公诉都是按部就班，出不了一分差错。检方实在看不透诡异莫测的荀岑，正是这个略显青涩的律师，一步步击碎了检方所谓的不可撼动的证据。在荀岑的面前，仿佛自己回到二十年前，变成那个初入人世，不知轻重的新手。

付磊坐在台下，静静打量着台上不可一世的荀岑，陷入了沉思。他确实低估了眼前这个年轻的律师。荀岑在法庭上的一番作为，确实打破了检方原有的节奏。但对比起荀岑来说，付磊更注意的，还是离去的许莉雅。她所代表的顺福珠宝集团，是这个案子最大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