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夜色渐浓，吞没了黄昏的些许霞光，小村将夜，路上熙熙攘攘两三人结伴而行，穿过植着花草的乡间小路，穿过夜色中微光粼粼的田间鱼塘。遥望盆地四周的山，那头仍有微光，仰头向天，这头已有三三两两几颗星。

  同样的夜，同样的行人，同样的篮球，同样碰撞生响彻这方富有人间烟火味的小天地。

  我同伴像往常一样拍着篮球向学校走去，一位老妇人住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过来

  “你是某某的儿子吗？”

  “你让我差一下好吗？”

  妇人希冀而又抱歉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心头一动，像他走去。

  原来，她叫我去百米外的小卖部在东西

  “一个打火机，两瓶冬瓜茶”

  “昨晚被蚊子咬醒，怎么也睡不着”

    我在三确定，诚恳地应了下来，转身向来路走去

  妇人那不大却很结实的声音频频响起

    “我腿脚伸不直，麻烦了你”

  “是你会做啊”

  家乡的闽南语带着极为诚恳又不好意思的语气从她的嘴里发出来。

  不知为何，突然很温暖，到又很忧伤。

  据我所知，几年前，这位身材佝偻，腿脚不便得依靠拐杖蹒跚漫步的老者曾是一位极为利索很是典型的家长劳动妇女。

  虽然从来脚上踝关节有病，走路脚是踮起来的，这样正常的那脚前迈，不幸的另一脚后迈，这是极为怪异的姿势，甚至在小时候看来，有些滑稽，对于生性并不太纯良的我们做得那些蠢事比如惯常欺负智商缺陷的同学，并且从来不以为耻，毫无愧疚的事迹来看，却是绝没有好奇去问的想法，这就有些奇怪了，多年后，我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可能是对长者的敬畏，现在又想，大概还有她那坚强倔强的性格。和蹒跚但绝不屈服于命运的脚步。

  有在去小卖部的路上，天边传来轻微的几声蛙鸣，还没有稻香，来不到秋日丰收的季节。

  一阵微风轻拂，田野里整死稻荷极为一致的摇曳，仿佛要倾倒一般。田垄下方却有一株稻芒与众不同，它只是轻轻的摇曳，轻轻地。。。

  原本利索的农村妇人，农活再累也拖着不利索的脚奔走田垄。买米买盐捡柴从来亲力亲为的妇人，不知何故，苍天要再次残酷地夺走她自由行走的能力。

  他是有儿女的，她也有房子住，到那么大的楼，却空空荡荡的。她的家人在她生病后给她请了一个保姆，但她觉得不需要，抗议无效，她就骂那个保姆，直到把保姆骂跑，她说“我能行，我不用人伺候”

  多么方刚的一个妇人啊。

  路上，我不断的想象，在夜色中，在昏黄的低度电灯泡泛黄的的灯光下，她对着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盯着那处被照黄的墙壁，双手轻拂过同样被灯光照黄皱纹沟壑纵横的脸。那是的她又在想什么呢？

  就像我家刚养的小猫，面对新环境，孤独害怕地躲在角落里灰黑的眼睛在夜色里泛着青光。紧盯着洒进窗户的月光。祈祷着今夜她回来的，回来舔一舔儿光滑的皮毛，会来轻唤儿的乳名。

  我也不知道妇人会想什么，或许和小猫一样希冀着什么，或许什么都不想，只是静静地随时间流逝。

  到了小卖部的门口，突然想起什么，我拍了拍口袋，唉没带钱，又想起老人来时的嘱咐：你就说我的名字，他那里给我记住，再一起算。我知道她说的是养老金。这钱要从养老金里扣。

  有一点心酸，本想替老人把钱付了的，鬼使神差之下，我居然把老人的原话带到，然后拿着货物走了出来。然后开始后悔：你家就在小卖部边上，回去拿钱会死啊？先赊一下会死啊？为什么一定要从老人微薄的养老金上扣？哪怕就三块钱！

  我陷入深深地自责，道旁的鲜花依旧，田间的蛙鸣依旧，不知不觉，我回到了老人身旁，她又在台阶上。我将东西交给她，她诚恳地千恩万谢：你在读书吧，祝你将来上个好大学，挣大钱，当大官。

  这些字眼一个一个敲打进我的男孩，那种感觉更深的，些微的罪恶感不断放大。

  我嘱咐她回家一定要小心，多看了她几眼，在那浊又清的眼睛里，我仿佛知道了他为什么要拒绝保姆。

  我又想 到了另一个故事，我家旁边不远也有一个妇人，前些年勤劳艰辛，到处给人当保姆挣钱，年轻一点的时候还挑着廉价衣服走街串巷叫卖。这样一个勤劳的农村妇人突然中风，卧病在床，儿子给她请了一个极为刁钻刻薄的保姆，保姆对她毫不客气，该骂骂该讽刺讽刺，仿佛主人和仆人身份倒置了。妇人并未发作，而是事事忍让，这或许是大多数农村妇女既让人尊敬又让人恨的品质。

  我明白的，眼前的这位妇人不一样，他不愿意成为另外的那个妇人她有自己的尊严，即使可能这份尊严从她出生开始就被无数人践踏。到她还是固执认真的捡起来，拍落尘埃。“老了又怎么样呢？我从来就没有抛弃过你，小时候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看懂了这双眼睛。

  也看懂了之前看不懂的我的心。即使是在此时此刻，夜深人静，安静地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

  那是，我非常愧疚没有给予这位老人今日的经历支持，即使这份支持是极其微薄的，不足人道之的三块钱。

  我设想，如果这是三百块钱呢？我安慰，你还是一个穷学生。经济援助还不是你的能力，不管钱多钱少。但是心里还是愧疚，我从来不吝啬地称自己为好人，称赞自己做好事不留名。

  假设我做了，我是不会告诉老人的，我会让她认为这就是她花的自己的钱，托一个好心的学生，光明正大，合情合理买来的东西，再诚恳的将谢意和祝福不断传达到学生的心里。

  我很庆幸我没有做，或许做了，我会像想象中一样成为一个暗地里做好事，不留名不显摆的人。不会让小卖部的人知道，一个学生来帮一个老人买东西，用的是老人的养老金，还再三说明这是那个的老人买的，你给记在本子上……

  夜已深，灯已昏，眼睛涩涩的。掀起窗帘，打开窗户，看今夜繁星。

呀，好像她的眼睛。

嗯，或许我对了。

（希望夜幕降临时，总有繁星如斯

你的眼睛，好似繁星）

……

……

                                                  2017 08 31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