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月光下的祈祷
妹妹把我和她的房间堆得到处都是她做得娃娃,我在想,如果我强行把她的娃娃拿去卖了会怎么样,能确定一点的是她是不会反抗的,小时候在学校里,别人欺负她,她就既不还口也不还手,每次都是我跟大哥帮她,她才避免被欺负得很惨。我可不想欺负她,最好能说服她自己心甘情愿卖自己的娃娃。
我记得之前,她还把自己的娃娃送给过邻居的小孩,为什么一说卖就不愿意了呢,怎么说服她呢。
晚上,她比我先躺下。半夜,我醒来上厕所,却发现她不见了。我突然担心她是不是因为白天的事情想不开去做什么傻事,等我打开院门,却看到皎洁的月光下,一个娇小的少女双手合十跪在地上祈祷。清冷的月光洒在溢满花香的院子里,仿佛西方古典画卷中的肃穆场景,少女此时的模样极其圣洁,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感觉。即便如此,我内心还是不愿像妈妈那样包容她,但是她毕竟是我妹妹,于是我进屋拿来毯子,轻轻放在她身边,她愿意折腾就折腾,我也不愿阻拦。
二姐。
她转过身,依然跪着,白天的事情似乎没有怎么打击到她。
二姐,我愿意为妈妈去死。
所以,你在祈祷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妈妈的健康吗?
是。
我摇摇头:她对真实的世界一无所知啊。
与其空想还不如付出实际行动。
怎么做?二姐你教教我。
像我跟大哥那样去做就好了,比如给妈妈熬药,擦身子。这些你做的来吗?
可以。
还有,把你所谓的孩子拿去卖了赚医药费,你也是妈妈的孩子,也需要分担医药费。
她停了几秒,似乎做了很大决定似的:好。
你还要继续祈祷吗?
是的啊。
看,她总是爱做这么无用的事。我没管她,自己进屋去睡了。进屋看到满屋的娃娃,仿佛看到了一堆钞票。
第二天,我把娃娃和花都带到市区去了,娃娃交给了开网店的朋友,而花托给了花鸟市场的一个大爷,承诺他帮我卖花,我分钱跟他。
一个月后,娃娃和花都开始有了买家。二个月后,我把1000块钱递到她手上时,她不像我那么激动,而是一脸平静:二姐,你拿去付医药费吧。
你收着吧,这是你挣得第一笔钱,你都还没捂热,医药费我和大哥先出,等你挣得多了再说吧。
不,二姐,我也想为妈妈做些事。
你真不要?
她依然摇头。
看,她的头脑总是这么简单。
这个时候,大哥放弃了用求来的药给妈妈治病,因为貌似那些药只会加重病情,大哥为此懊恼不已,把妈妈送进了省里的大医院,我们兄妹三人都去医院照看,她严重怕生,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我让她做什么,她做什么,抽空也在医院做娃娃。我会把她做好的娃娃定期送到市区的朋友那里。妈妈清醒的时候,我告诉她,妹妹也会挣钱养活自己了。
妈妈欣慰地笑了:这孩子有自己的世界,我一直不忍心把她拉进我们的世界,我想等我不在了,你们自然会去叫醒她,但那时候,我也眼不见为净了,你们现在叫醒她了她也好。只是,你们答应妈妈,永远不要抛弃她,要替妈妈好守护她,她是上天送给妈妈的天使,妈妈有责任守护好她,只是时间不多了。妈妈说这话时,脸上是淡淡的哀伤。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妈妈拉着妹妹,嘴唇微动,像是对不起三个字,然后望了一眼我和大哥,就闭上了眼睛。
妹妹抱着妈妈不肯松手。我和大哥只能用力把她和妈妈分开。
处理完妈妈的后事,大哥就回西部去了。
而妈妈的离去,仿佛带走了妹妹的全部灵魂,她整天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吃不喝。
吃点东西吧。
我想妈妈。
那你把妈妈画下来吧,这样就当妈妈还在。
的确,离开妈妈她是无法存活的,我以前觉得她只是肉体无法存活,现在知道了,她的精神世界跟妈妈也是连接的。妈妈是她跟这个世界连接的通道,如今,妈妈不在了,她便无所适从。
但我答应了妈妈,就不能抛弃她,得想办法帮她跟这个世界建立连接。
她画了很多副关于妈妈的画,有妈妈的画像,还有妈妈做饭,睡觉,甚至拥抱她的样子,画得很逼真,却又不仅仅是逼真的现实,连我这个不懂画的人都被感动了。
我决定对她的画进行投资,我之前不懂股票,但是鼓起勇气尝试了,最终还是成功了,而对于妹妹的画,我不敢说能百分之百成功,但我想试试。因为这也是妹妹与世界沟通的方式,我不能放弃任何一种可能性。
终于,我也慢慢理解了妈妈说的,这孩子跟你们不一样,她不能像你们一样。几年之后,我从别人那里知道了自闭症这个词,我才知道了我,大哥跟妹妹真正不同的地方。
而在之前,我用自己的方式帮她与这个世界建立连接,也经历了不少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