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遗嘱,不是为了安排遗产,而是为了安顿我的生命。有朋友可能会说,你还那么年轻,何必这么早去谈死。对于生死,向来都是哲学家去探讨的问题,我们平凡人只管活着的时候无愧于自己,无愧于世界足矣。既然生不是我能选择,死亦不是我能掌握,何必劳心费神去想它!
昨日,一位好友的母亲病重住院,我和先生前去探望。老人已八十岁,重度脑梗,一直昏睡,已失去吞咽功能,全靠插入鼻孔的细管向胃里打流食维持生命。老人身体的器官除了大脑和胃有严重问题,其他器官仍算健康。凭借着人工打入的流食和点滴进入血液的各种营养物质,老人再存活一两年不成问题。她的儿女也很孝心,老人意识清醒时得到了极好的照料。
老人凭借着打流食,维持生命,仅凭存在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其他的生命活动都已不复存在。她已不能再睁开眼睛看看他的儿女,也不能再关心他们的冷暖,更不能感知自己的一切,是否饱饿、是否冷暖、是否高兴与悲伤。她每一天只凭这一呼一吸证明她还活着,老人此时已经没有了决定自己生死的能力。她的儿女断然不敢有断掉母亲人工流食的念头,仿佛想一想都是罪过。每一天,老人的医疗费成百上千地流入医院的账户里。
我不想讨论老人在没有生命质量的情况下,儿女不再烧钱去争取母亲的存活,是否孝心的问题,我只想探讨一下,我们自己如果面临终老,无生命能力,只有一呼一吸时,应该如何面对?这个问题不能甩给儿女,而应该是每一个即将老去的人,都应该深思并提前作出安排的问题。
常有人写文章说,我们要优雅地老去。是的,在我们有活动能力,自理能力的前提下,我们完全可以优雅地老去。但是,如果有一天,我们只存在一口气,没有了任何能力,我们能否提前告知儿女,告知世界,我要优雅从容地死去。
我们这个民族一直信奉这样的生死观:“好死不如赖活着”。对于死,我们向来讳莫如深,宁可“赖活”,也绝不接受“好死”,更不愿优雅地离开。
死亡向来是生命的一部分,缺乏对于死亡的理性关照,是我们民族的一个硬伤。中华几千年的文明历史,更多关注的是如何更好地“生”,在“死”这个层面,更多关注的是形式上的体面,修建豪华坟墓、奢侈排场厚葬。对于老人临终前的关怀缺乏自我管理和对老人的相对尊重。
面对美好的人间,如果能提前安排好自己的“死”,那么,肯定能管理好自己的“生”。
我想,不用正式地写我的遗嘱,您也能明白我对于死亡的态度了。
人的死法真是千差万别,有的没有疼痛悄无声息的走了;有的死去活来、呼天喊地、折腾的天塌地陷才肯离去;有的……,总之,五花八门,死法不一。无论怎么死,自己少受罪,少给亲人添麻烦为第一要务。
如果,我在老年,得了像好友妈妈一样的病,除了呼吸,什么都没有了。请照料我的人拔掉那根维持我生命的管子吧,让我尽快地奔向天堂,这是我最好的归宿,也是我对亲人最后的一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