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高考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果真如此。成绩揭晓填报志愿,如同演绎兵法排兵布阵,让学子和家长们严阵以待,忙的不亦乐乎。
对于做高中教师的我来说,这样的场景再熟悉不过,但是我自己却从来都没有走进过高考这个战场,或者说我曾经是高考战场上的一个逃兵。
高考之于我曾经是一个隐痛的代名词,更是很多年不愿碰触的记忆。
可是工作的关系又让我绕不开高考,每一年高考期间,我都不得不去揭开那道愈合的伤疤,然后再看着它鲜血淋漓。这种痛,别人看不见自己不能说。
家里孩子多,排行老二的我是第一个读高中的,而我身下的三个弟弟妹妹也都开始念书,对于一个土里刨食的家庭来说,困难重重。
我既有内心的骄傲又有向上的动力,是我们学校那一届毕业生中唯一考上重点高中的女生。
刚入学时我排名百名开外,但是很快我就上升到年级二十几名。因为我知道唯有努力方可以追逐梦想,而我的好成绩可以换来父母舒展的笑颜。
可是每到月末回家要钱时,总是难以启齿。因为我一开口,他们就要低声下气去别人家借钱了。
我的两个弟弟妹妹都属于超生的,在那个年代被罚了巨款。一身债务的父母还能坚定地供我念书,真是给了我无穷的动力。
但是,钱成了一座隐形大山,横艮在我们面前,压的喘不过气来。
尽管如此,父母也鼓励我努力学习,我能读到哪里,他们都会供我到哪里。
我能做的就是省吃俭用,减少花销。但是学费和每个月的伙食费还是一笔不菲的支出,我还是家里最重的负担,而大我一岁的姐姐已经奔波在打工的路上。
努力读书的同时,我心里充满了对父母和姐姐的愧疚之情。
这种压力对年少的我来说,成了思想深处的暗流,日复一日地冲刷着我脆弱的神经。
就在这种内心的啃噬与折磨中,思想压力与日俱增之下,我的成绩也忽高忽低,虽有波折还都在可控范围之内,最差考一个省本应该不在话下。
高三下学期的时候,考大学近在眼前,思想压力更是陡然加剧。当有师范生保送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对不成熟的我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那时候我还没有明确的目标去读一个什么样的大学或者将来从事一个什么职业。班主任给了我委婉的建议,让我考虑保送师范,因为我成绩的波动。
而我想到的是读师范院校是有补助的,那些补助就像一块硕大的肥肉,让我不得不垂涎,不得不靠近。
既然不能为父母挣钱分忧,省钱不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吗?
我在同学们的诧异中申请了师范生保送,结果我以排名第一的成绩获得保送资格。
我记得同乡对我的劝解,还有我的化学老师和我的长谈,他们替我惋惜,让我三思而后行,他们觉得凭实力我应该能够考一个更好的学校,而不是这所普通的师范。
我没有说出为什么,只是觉得我必须要这样做。
解除了父母的隐忧,这样在两个月后的中考中,妹妹才可以有选择的余地,她可以读高中考大学。我不能自私到只为自己着想。
录取通知书很快下来了,我告别了埋头冲刺的同学们,提前结束了高中生活,回家。
那一天下着雨,母亲去接的站,我用自行车驮着臃肿的行李,缓慢地前行,自行车如千钧之重,仿佛有什么东西拖住了它。
我的心情如同天气一样阴郁,不知不觉间,不甘的泪水混着雨水,肆意而下。
脚下的路是那样的泥泞,每一脚踩进去都难以拔出来,那条路在我心里一直泥泞了好多年,好像从来没有干过。
多年以后,当参加高考年龄放宽,我还曾一度想过报名参加一次高考。不为上名校,不为找工作,只为走进十八岁时我没能走进的考场,挥洒一下我青春时滞留的汗水。
也许这样的反复体验多了,就开始有了免疫能力,对高考的耿耿于怀开始一点点变淡,那一份芥蒂也开始消融。
夜深人静时也会经常问自己,选择保送,自己的人生就失败了吗?还是不保送,就一定会轰轰烈烈呢?
我认真想了很久告诉自己,都不是。我只是缺少高考那样一个仪式来决定自己未来的方向而已。
事实上什么样的路都可以成就自己,最终朝向自己喜欢的方向。殊途同归不就是这个道理吗?
人生要经历许多考场,也有许多路要走,每一个考场每一段路都不能决定一个人命运走向,这些路和考场的总和才会。
只是这些道理是在我经历岁月的洗礼之后才渐渐悟出来的,它们也就有了厚重的感觉。
高考已然变成了自己的一个情结,它如一枚蝴蝶结,打在岁月的深处,偶尔看看,偶尔念念。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