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疫情期间,自觉分担出门买菜的任务,难得当了几回家,方知柴米油盐贵。一把苋菜标价七元,炒出来不过就一小盘;西红柿有三个品种,价格分出了贵贱,但吃起来肯定不会有一个是正味。“民以食为天”,无忧无虑的时候只当是口号,一旦有了天灾人祸,细细品味五个字,几乎字字是金。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日常忽略的东西往往也是在对比之中忽觉身价倍增。自然而然,疫情期间菜价的为富不仁让我联想起母亲的菜园,几乎从记忆里淡忘的菜园子此时再现在脑海里,已经与记忆最初的样子大不同了。
打我记事起,家搬过好几次,无论搬到哪里,周围肯定会有一片爸妈亲手伺弄的菜园子。父母都是从农村走出来的,即便成为知识分子,也难改朴实勤劳的农民本色。现在回想起年轻时候的父母,勤劳的程度让我们子女辈汗颜、让孙辈无法想像。
家搬到县城后,地可谓一尺难求,想种菜得自已开荒。山坡旁有的是空间,要想变成菜园得费不少精力。这都难不倒爸妈,不到一年的功夫,愣是把荒野变成有门有墙,有楞有角,青葱一片。师范复建头几年,校园周边的“圈地运动”巍为壮观,几乎每一个家庭都是爸妈这样的菜园迷,劳动人民的本色是那一代人的共性,一点都不稀奇。
母亲是我们家种菜园的主力,既出体力又出技术,爸爸出的主要是力气,所以在我的印象中母亲始终是我们家菜园的主人,绝对地当家一把手。在她开辟的那一亩三分地里,收获的东西从春到冬,层出不穷。青菜、苋菜、菠菜、丰富多彩;辣椒、西红柿、茄子,萝卜、琳琅满目。缸豆、毛豆、扁豆、蚕豆、黄豆,长这么大,我吃过的蔬菜,全都在母亲的菜园子里见过。母亲没任何业余爱好,除了做家务,几乎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菜园里。如果找妈妈有事,不在家的话,保准在菜园里能见到她。母亲在菜园里忘我地劳动几乎是我们家日常生活的常态,忘了饭点是常有的事,父亲也常常为此大光其火.
菜园里的菜有时也有产能过剩的时候,这难不倒母亲,有富余的可以做泡菜,家里的泡菜坛子大大小小成堆,吃不了的菜都可以腌,腌制出来的菜同样丰富多彩,一年到头都吃不完。泡菜同样自家也消化不了,可以送点给邻居,甚至卖给校食堂换点零钱贴补家用。每每这个时候,成就感写满母亲的脸庞。
上初中之前,除了坐享其成,那一片绿似乎和我没太多关系了。后来个头越长越高,力气越来越大,像个男子汉了,母亲渐渐瞄向了我。闲下无事的时候,偶尔要拉着我替她出点体力。
如果仅仅是为了参观,菜园是每个孩子眼里的乐园,可一旦参与其中的劳动,感觉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拔草、松土、挑水、抬粪,这些活可能不及爸妈的零头,但每一次干下来也累的够怆,肩膀会疼好几天。我最不愿干的是帮母亲抬粪水,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好面子、虚荣心炽烈的时候,每当和母亲抬着粪水穿过家门前的女生寝室,就觉得无地自容。现在想来,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世界上所有的半大小伙就是这么虚荣,我不也能免俗。
没有谁不会对自己辛勤付出过的东西倍加珍视,菜园对于母亲也一样。我们家的菜园位于一山洼里,被野物祸害是常有的事,每当看到菜园里的狼藉满地,母亲总是咬牙切齿,懊恼好几天才能平复心情。更有一件事让我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当年菜园旁有一个公共厕所,为了取用方便,那里是母亲时常存放粪水的地方。“庄家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别看人人过而掩其面的粪水,母亲却特别在乎这个。有一段时间母亲发现存放的粪水少了许多,满腹的狐疑,一天是这样,两天还是这样。母亲断定这些宝贝一定是被人巧取了,便决定彻查到底。果然某个清晨,守候多日的母亲终于将“小偷”抓个正着------原来是附近农村的一个老农民。粪水对母亲来说是宝贝,对于地道的农民来说更是如此,顺手捡便宜的事谁不爱干啊?母亲愤怒异常,当即把那位农民的扁担和粪桶扔的老远,大骂之。农民一脸的委屈,不吱一声,也许是无心之过吧。很少看到母亲那样的失态,居然置身份于不顾,与农民一般见识,现在想来既有趣,也理解不透。
我们姐弟三是吃着妈妈种的菜长大的,在家的时候一日三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没感到什么特别的地方。直到一个个成家立业,远离家乡,方知吃的菜看似一样,实际却大不同,这也是另一种乡愁吧。
母亲再勤劳也有老的时候,退休以后,父母像候鸟一般合肥、广州、梅山三地轮着居住,在梅山居住的时间越来越短,特别是父亲生命的最后几年,每年在梅山的日子屈指可数。母亲没时间也没精力伺弄菜园了,菜园再好,也不得不忍痛割爱,转赠他人了。
父亲走后,母亲在梅山的居住的日子长了些,携妻带女看她老人家的时候,我时常要拉着女儿和奶奶一道去参观老菜园。菜园早已成了别人家的了,还是那个菜园,还是那样一片青葱,却早已物是人非。再看写在各人脸上的表情,母亲是羡慕,我是怀念,女儿是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