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人的胃口是会变的。
小时候的我多不喜欢吃鱼汤面啊。跟着大人去吃早茶,烧麦、糖包(即豆沙包)、菜包、萝卜丝包、小笼点心、鱼汤馄饨都好,就是鱼汤面——“噫,不吃不吃。”到了过生日,按家中习俗中午是要吃一碗鱼汤面,取长寿之意。到了我,“不吃不吃,哎呀。”好说歹说,被大人按着脑袋喝下一口汤,咽下一口面。人人都爱吃鱼汤面,偏偏我就不爱吃,多酷。
今年国庆归来,与同伴去吃早茶。一落座,同伴问:“吃什么?”“小笼包,烧麦,还有,呃,鱼汤面。”“你以前不是最不喜欢吃鱼汤面的么?”同伴有些惊讶。“哎,就是,想吃了。”
舍弃了热汤满口的小笼包,也弃宠了晶莹剔透的烧麦,我伸长了脖子等鱼汤面的出现。终于,服务员端着满满两碗鱼汤面靠近,“麻烦,再要一碗鱼汤。”——汤是免费的,不够可以再添。
所有的汤面似乎都是要趁着刚出锅的热乎劲赶紧吃的。鱼汤面也不例外,热气扑面,汤色泽乳白泛黄,表面还飘着一小汪油渣,撒上一小撮葱花,葱是小葱,青翠可人,散发出轻巧提味的香气,与鱼汤鲜浓的气息裹挟在一起向你的鼻翼袭来。先喝汤,鱼汤的滋味,怎么说呢,于吃惯水鲜鱼类的人而言,叫美,对不惯吃鱼虾的人而言,不过是个腥字。对我而言,是前者,毕竟与肉汤的大荤相比,我更喜欢鱼汤的素净与泥草气息。
汤是由鲫鱼熬制而成,新鲜鲫鱼剖肚去血,入锅爆炒,起酥后加水熬汤,讲究一点,再加入鳝鱼骨、猪骨一起熬,增加汤的厚味。刚出锅的鱼汤面不加调料,一般早茶桌上都会备有胡椒粉和食盐,依个人喜好,咸淡自取。用筷子挑出少许盐与胡椒粉溶于汤中,淡淡的鱼汤便色彩浓厚起来。鲜、咸、美,还有几分胡椒粉的热辣与刺激,一口热汤下肚,人也精神了好多。难怪每每老爸老妈来北京,一落地,第一顿早饭总想吃上一口热热的鱼汤面,大概是为了这充电般的快感,以驱旅途劳顿。
面常用细挂面,又圆又长,下至汤中不多时便可以捞出。在鱼汤面的组合里,面既是主角,又是配角。主角是因为它担当着填饱肚子的大任,一锤定音,赐予食客以力量。配角是因为它是配合着这鱼汤的鲜味才得以出现,并在汤的滋养下变得柔软盈润。最好是先喝几口汤,再将汤中浅浅的一把面吃掉,再一气喝下剩下的汤,舒服、惬意。沏上一壶酽酽的碧螺春,慢悠悠地喝一喝,把这早点的油腻去一去,才算是一顿早茶的完美谢幕。
无论南北,每个城市似乎都有自己的特色面食。兰州的牛拉,武汉的热干面,重庆的小面、豌杂面,杭州的片儿川、扬州的阳春面,上海的鳝鱼面,山西的油泼面、臊子面,北京的炸酱面……吃过了那么多面,如今都没有这一碗鱼汤面深得我心,那感觉,似乎是终于敲对了家门,吃到了自家风味。也许吃饭饮食上也是有基因流传的,有人偏好清淡、有人崇尚麻辣、有人只吃肥美牛羊,有人爱好水泽鱼虾。早年幼时你身处家中而不自觉,但当有一天你离开故土客居他乡,那些远离了的食物便会变得愈加亲切,值得思念。
因为胃,是不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