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我以铁路职工家属的身份调入中铁系统,那时候的中国铁建和中国铁路还是一家,职工凭借自己的工作证,就可以在任何火车站随时上车,直系家属也可以享受这样的优待,相对来说,铁路职工坐火车是很方便,但普通职工却没有享受卧铺的特权,如有身体不适,需要找各种熟人才能有卧铺的待遇,很多时候都是站票,有个座位就已经不错了。整个行业有多少万的职工,如此混乱的管理,普通百姓为了一张火车票昼夜排队、从票贩子手里买票也就不足为奇了。
后来,中国铁建和中国铁路分开了,市场经济越来越规范,我们也自掏腰包买票了。可是买票难的问题我也遇上。
有一年的暑假,我带着六七岁的儿子贸然来到了郑州火车站,在售票窗口说要买一张去厦门的卧铺,售票员说没有,只有站票,三天内也没有卧铺,我有些慌了。
深夜11点的郑州火车站售票窗外,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我带着儿子在此犹豫,是不是该找个地方休息,第二天再决定去留。离火车到达前半小时,我去买过票的那个窗口售票员喊我过去,说有一张卧铺票给我,我虽然很高兴,但还是不知好歹地埋怨她应该早点把票卖给我,她说:“我看你一个人带个孩子不容易,正好有一张退票才给你的。”其实这个售票员是个善良的人,她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才给我挤出来这张卧铺票,她非但没有得到我的一句谢谢,还落了一通怨言。年轻的我还真是不识好歹,想想那个时候有多少关系户、多少黄牛党在盯着有限的卧铺票,何况直达厦门的列车每天仅有这一趟,起点站还是西安,郑州只是过路。以前的我从不操心火车票,不知买票的不易,当然不理解那个帮我的、好心的售票员的热心。
人很多时候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要求别人,那些自以为理所应当的事情殊不知也是别人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和牺牲,我想那个售票员就是做出了一点自身利益的牺牲,才帮了我;作为陌生人,我应该心存感激,可是当年的我,压根没有这样的想法。也许岁月对于我来说不仅仅是增加了生命的长度,还在拓宽我的人生的宽度吧!那些走过的路,见过的人,经过的事,让我更多地学会了理解别人、体谅他人、感恩生活中的滴水之恩。
那次从厦门回来的火车上,因为六七岁的儿子,我结识了一个很投缘的朋友。火车上狭小的空间,无聊的旅途,人们总会习惯性地和天真活泼的孩子说几句,她是西安石油大学的老师,去参加厦门大学的学术交流,她逗引着我的儿子,自然和我攀谈起来,为此我们有了很多共同的话题。
有人都总结过了:热恋中的女人眼里只有恋人,聊天的话题也是离不开男朋友;做了母亲的女人,眼里只有孩子,话题肯定都离不开孩子,你看朋友圈那些初为人母的妈妈都在晒孩子,那都是因为她们的眼里和心里都在想着孩子啊!
看着我的儿子,她自然谈起了她的女儿,她自豪的告诉我上高中的女儿学习很用心,她背着一个小姑娘背的小挎包,说是女儿特意为她这次出差买的礼物,所以她一定要背,这是为了尊重女儿。后来我们又谈到彼此的家庭和工作。因为陌生,我们反而更加坦诚。
那时候的我是刚刚丢了铁饭碗,成为代课老师,极度的没有安全感,她的安慰让我觉得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她聊到他们高校老师的压力和心理素质,她说每年评职称期间,他们同事们见面问候语是:“不打算跳楼吧?”虽然是玩笑,但确实年年有人为此跳楼。那时候,高校老师职称晋升竞争压力很大,况且他们都不坐班,人与人之间很少交流,所以想不开的人很多。她还说评职称需要一定量的论文发表,这都是请客送礼得来的。她还谈到她童年的不幸,她从小父母离异,父亲的暴戾自私,让她这个做长女的现在也必须承受;而她的母亲作为上海人,当年因为忍受不了父亲的坏脾气而抛弃他们姐弟,逃离了这个家,她现在一点也不怨恨母亲,她理解母亲当年的苦衷和无奈。因为特殊的家庭环境,他们姐弟们亲情淡漠,她的哥哥和她同住西安城,但是一年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她的话语间有着无尽的落寞。她说她的先生是她的高中同学,之所以选择他就是因为当年一群同学去先生家做客,她发现先生的父母和睦恩爱,为此她果断地选择了他,因为她相信他的先生一定有好性情,果真如此,先生的好性格包容了她残缺的家庭中长大的坏脾气,她非常满意现在的家庭。
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世界,很多时候安静而孤独;也有自己最不堪的一面,不想与人语,也许那是深夜一个人的眼泪,是独自面对困境的无奈,偶尔有诉说的欲望,却没有合适的倾听者。投缘的陌生人就是最佳的听众,因为这样的诉说不需要太多的安慰,也不需要具体的建议。
很多时候,我们已经习惯了和爱的人吵架,和陌生人讲心事。因为给陌生人的诉说是没有包袱的,但是那个陌生人一定是懂你的,他专注的倾听就是给你最好的安慰,适时的应答会化解你满腹的心事,而这样的安慰和应答足够让你豁然开朗。
一天一夜的旅途,我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题。到郑州,她把我送下火车,竟然有些依依不舍,我们没有留下彼此的姓名。
很多年过去了,我一直记得那段旅途,相信她也不会忘记。
随着国家经济的发展,高铁动车的开通,网络售票的普及,火车票很好买了,可坐火车的机会并不多。
飞机的快捷,汽车的自由,都让人们忽略了火车。今夏,去厦门,我还是选择了火车,可是,我发现社会确实变了,火车上以年轻的学生居多,手机已将人们格式化,大家都低头窝在自己的铺位上玩手机,已经没有人主动聊天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愿意坐着火车去旅行,在有限的空间里,静静地等待着那个到站的声音。如果有好友相伴,坐火车本身就是一种娱乐和休闲的方式,聊天、打扑克、看风景、吃吃喝喝,何况现在火车上,普通卧铺服务也很周到,开水、卫生条件都和以前大不一样。
坐着火车去旅行,既没有自驾游那么费心和劳累,又没有飞机出行的不确定因素和匆忙慌张,岂不是一举多得。
如果时间允许,坐着火车去旅行,不仅仅是为了省钱,还是为了寻找那种彻底放松的心情、还有准点安全的心理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