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雨江湖,皇子死士
我是朝廷最锋利的刀,奉命屠尽江湖叛逆。
那夜血洗青州第一宗门,剑下亡魂无数。
宗主临死前却突然抓住我的刀锋:“阿鲤,你娘左肩的梅花烙还在吗?”
我握刀的手第一次颤抖——那是只有乳娘才知道的秘密。
身后监军副使冷声催促:“陈大人,别忘了你是饮恨刀主。”
刀锋斩落头颅时,我看见宗主怀中滚出半枚青玉扳指。
与我贴身佩戴的另一半,严丝合缝。
吞恨刀剖开雨幕时,带起的不是水汽,而是粘稠的血雾。
雨水与血水早已沆瀣一气,在脚下肆意横流。这方青州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演武场,此刻已化为修罗地狱。尸体层层叠叠,散落在碎裂的青石板缝隙里,破碎的刀剑残骸倒插在泥泞之中,如同大地长出的狰狞獠牙。空气里充斥着铁锈般的腥甜和内脏破裂的浊臭,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像在吞咽着死亡本身。远处,尚有微弱的金铁交鸣和濒死的哀嚎断续传来,又被更密集的雨声无情吞噬。
我踏过一具具尚有余温的躯体,靴底踩在湿滑的血泥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眼前,是最后的目标——青州武林盟主,徐震岳。
他背靠着一根断裂的石柱,曾经象征着宗门荣耀的“浩然正气”匾额斜插在他身侧的泥地里,只剩一个模糊的“浩”字。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污,露出惨白底色和一道道深刻的皱纹。他胸前一道狰狞的伤口几乎贯穿了整个胸膛,每一次呼吸都带出粉红色的血沫,眼神浑浊,却死死钉在我身上,那目光里有滔天的恨,有深沉的悲,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他身边,仅剩的七八个门人弟子背靠着背,组成一个摇摇欲坠的圆阵。他们个个带伤,握着兵器的手臂都在剧烈颤抖,眼神绝望如待宰的羔羊。雨水混着血水从他们褴褛的衣衫上淌下,在脚下汇成小小的、不断扩大的猩红水洼。
“饮恨刀主……”徐震岳的声音嘶哑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漏风的胸腔里硬挤出来,“好一个朝廷鹰犬!好一把……屠戮江湖的快刀!”
他的声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微弱,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我身后,那些身着玄黑鱼鳞软甲、面覆冰冷铁罩的监天司缇骑,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移动着,手中的劲弩稳稳抬起,冰冷的弩矢泛着幽蓝的光,锁定了圆阵中每一个还在喘息的活物。他们是我手中最沉默、最高效的杀戮机器,是帝国意志延伸出的冰冷爪牙。雨点密集地敲打在冰冷的铁甲和弩机上,发出单调而催命的嗒嗒声。
我无言,只是将垂在身侧的吞恨刀缓缓抬起。冰冷的刀身映着天上偶尔撕裂夜幕的惨白电光,也映出我脸上那张毫无表情的玄铁面具。面具之下,我的脸孔如同刀身一般冷硬。刀锋上,粘稠的血珠汇聚成线,沿着雪亮的刃口蜿蜒流下,滴落在地面的血洼中,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嗒”的一声。
使命只有一个:屠尽。
“杀!” 我口中吐出一个字,冰冷,毫无波澜,如同裁决。
“杀——!”
身后的缇骑齐声应和,那吼声汇聚成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狂潮,瞬间压过了漫天雨声。弓弦崩响的锐啸撕裂空气,致命的弩矢化作一片密集的死亡阴云,泼向那最后的圆阵!
噗!噗!噗!
沉闷的利器入肉声连成一片,如同熟透的瓜果被瞬间踩爆。绝望的惨嚎只来得及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人影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倒下。圆阵瞬间崩溃,只剩下徐震岳一人,孤零零地靠着断柱,他身边最后一名年轻弟子,被三支弩箭同时洞穿咽喉、心口、小腹,身体猛地一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随即软倒下去,眼睛兀自圆瞪着灰蒙蒙的天空。
徐震岳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不是因为弩箭——没有一支弩矢射向他。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个弟子倒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呜咽,浑浊的老泪混着雨水和血水,终于冲垮了最后的堤防,汹涌而出。
我迈步上前,靴子踏过那年轻弟子尚在微微抽搐的尸体,踩碎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我的甲胄,却冲不掉那股深入骨髓的血腥味。目标就在眼前,这最后一步,必须由饮恨刀主亲手完成。这是规矩,也是仪式——碾碎这青州武林最后一丝脊梁的仪式。
吞恨刀再次扬起,刀尖直指徐震岳的咽喉。刀身震颤,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嗡鸣,仿佛在渴望着最后的饮血。雨点密集地砸在冰冷的刀面上,溅起细小的血珠。
徐震岳猛地抬头,那双被血泪浸泡的眸子,穿透雨幕,死死钉在我脸上。那目光里的滔天恨意和悲怆,几乎化为实质的火焰,要将我吞噬。然而,在那火焰的深处,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怪异的东西——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探寻,像是在我这张覆盖着玄铁面具的脸上,拼命搜寻着什么早已失落的东西。
就在我刀势将落未落、旧力方尽新力未生的刹那——
徐震岳动了!
他并非格挡,也非反击。这个油尽灯枯的老人,不知从哪里榨出最后一股邪劲,身体如同垂死的毒蛇般猛地向前一窜!目标,竟是我握刀的手腕!
速度之快,完全不像一个重伤垂死之人!
我瞳孔骤然收缩!刀锋下意识地就要顺势劈下,斩断这只不知死活的手!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徐震岳那只布满老茧和血污的手,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刀锋,五指箕张,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吞恨刀靠近护手那冰冷、沾满血污的刀脊!
“呃啊——!”
他的手掌瞬间被锋利的刀刃割开,深可见骨,鲜血如同泉涌般喷溅出来,染红了他灰白的胡须,也染红了我的刀身。巨大的痛苦让他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但他却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死死攥住刀脊,任凭鲜血横流,指骨因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巨大的力量从刀身上传来,带着一股濒死之人的疯狂和决绝。我的手腕被这股力量猛地一扯,刀势竟硬生生顿在了半空!冰冷的雨水混合着他滚烫的鲜血,顺着刀脊流下,淌过我的指缝,带来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
“陈大人!” 身后传来监军副使赵无咎那特有的、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冷厉嗓音,如同一把冰锥刺入耳膜,“犹豫什么?速速了结!”
赵无咎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滂沱的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催促。我能感觉到身后那冰冷铁面下投射而来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脊背。
我握刀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腹清晰地感受着刀柄上熟悉的、带着血腥气的冰凉纹路。冰冷的雨水沿着面具边缘流下,滑入颈项,带来一阵寒意。然而,徐震岳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狂暴的雷霆,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劈进了我的脑海!
他死死攥着我的刀,无视那割裂手掌的剧痛,浑浊充血的眼睛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我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眼睛,用一种近乎癫狂、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急迫与确认的嘶哑声音,喷着血沫吼道:
“阿鲤——!!”
这两个字,如同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我灵魂最深、最隐秘的角落!
“你娘左肩……左肩那颗梅花烙……还在吗?!”
轰——!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失声。
漫天倾泻的暴雨,脚下粘稠的血泊,身后冰冷铁甲摩擦的微响,赵无咎那毒蛇般的催促……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画面,瞬间被抽离、扭曲、模糊。只剩下那声嘶力竭的“阿鲤”,只剩下那句关于“梅花烙”的诘问,如同惊雷般在我颅内疯狂炸响、回荡!
我整个人僵住了。
握刀的手,那柄饮血无数、稳如磐石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脱力,而是源于一种灵魂深处最剧烈的震荡!一种被彻底掀翻根基、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巨大惊骇与茫然!
面具下的脸颊肌肉瞬间绷紧,牙齿死死咬合在一起,发出“咯咯”的轻响。冰冷的面具紧贴在脸上,隔绝了外界的雨水,却无法隔绝那从骨髓深处骤然爆发的寒意。一股电流般的麻痹感瞬间从握刀的指尖窜上手臂,直冲头顶,仿佛要将我的天灵盖都掀开!
梅花烙……左肩……
那个隐秘的印记!那个只在最深的午夜梦回、在乳娘低低的、带着无尽悲悯的絮语中才会偶尔闪现的印记!一个除了早已死去多年的乳娘,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知晓的秘密!一个早已被我尘封在记忆最底层、几乎被自己遗忘的烙印!
它怎么会……从这个即将死在我刀下的叛逆口中吼出?!
阿鲤……那是乳娘在无人时才敢偷偷唤我的……乳名!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冰冷的雨水砸在玄铁面具上,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像敲打着一具冰冷的棺椁。脚下的血水蜿蜒流淌,漫过脚踝,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温热粘腻。徐震岳那只死死攥着刀脊的手,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混着雨水不断涌出,滴落在浑浊的血泊里,晕开一圈圈刺目的红。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目光里疯狂燃烧的火焰似乎黯淡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狂喜?悲恸?绝望?还有一丝……近乎乞求的确认?他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涌出的血沫堵住了他的喉咙,只发出“嗬嗬”的声响。
“陈大人!”
赵无咎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和赤裸裸的威胁,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舔舐着我的耳根。那声音穿透了雨幕,也穿透了我脑中那一片惊涛骇浪般的混乱。
“饮恨刀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旨意,钦天监铁令,岂容半分迟疑?!速速斩了这叛逆!”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紧绷的神经上。陛下的旨意……钦天监的铁令……饮恨刀主的身份……这些冰冷、沉重、如同枷锁般束缚了我二十年的东西,在这声“阿鲤”和“梅花烙”的冲击下,竟产生了一丝细微却致命的裂痕!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像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穿刺。那剧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被一股更强大的、近乎本能的冰冷意志强行压下!如同寒冬冰封湖面,将那翻腾的惊涛骇浪瞬间冻结!
我是饮恨刀主!是朝廷最锋利的刀!是监天司行走在黑暗中的獠牙!我的使命就是服从,就是杀戮,就是碾碎一切阻挡帝国意志的绊脚石!个人?情感?过往?那些东西,早在二十年前被带入那座阴森的钦天监地宫时,就该被彻底斩断了!它们不该存在,更不能……动摇刀锋!
“职责所在。”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透过冰冷的玄铁面具传出,竟是前所未有的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朽木。这四个字,像是对赵无咎的回答,更像是对自己濒临崩溃意志的最后一道敕令!是饮恨刀主这个身份,对“阿鲤”这个脆弱幻影的残酷绞杀!
手臂肌肉贲张,凝聚起一股沛然莫御的冰冷力量!那被徐震岳死死攥住的吞恨刀,猛地爆发出刺耳的嗡鸣!刀身上粘稠的血水被瞬间震开,化作细密的血珠四散飞溅!
“呃——!”
徐震岳发出一声混合着绝望与了然的长长悲鸣。他那双死死攥着刀脊、早已被割裂得血肉模糊的手,再也无法抵抗这股决绝的力量!刀锋,挣脱了最后的束缚!
冰冷的刀光,在晦暗的雨幕中划出一道凄厉、决绝、仿佛斩断一切的惨白弧线!
时间在那一刀斩落的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滞。
刀锋切入血肉骨骼的触感,隔着刀柄清晰地传来,沉闷而干脆。徐震岳那颗须发虬结、沾满血污的头颅,在刀光闪过之后,猛地脱离了颈项,冲天而起!
血,滚烫的、粘稠的、带着生命最后热度的血,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喷泉,从他断裂的颈腔中狂猛地喷涌而出!那猩红的血柱在灰暗的雨幕中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轨迹,足有一丈多高!温热的血点如同密集的赤色雨点,劈头盖脸地溅落下来,砸在我的玄铁面具上,砸在我的黑色软甲上,发出“噗噗”的轻响,带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那颗头颅在空中翻滚着,浑浊的双眼似乎还残留着最后那一丝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惊愕?了然?还是……一丝诡异的、如释重负般的解脱?它划过一道弧线,“咚”的一声闷响,沉重地砸落在泥泞的血泊之中,溅起一片污浊的血水。断裂的脖颈处,兀自汩汩地冒着血泡。
无头的尸体失去了支撑,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沉重地向前扑倒,砸在早已被鲜血浸透的泥泞里,激起一片血色的泥浪。
雨,依旧滂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玄铁面具上的血污,试图洗净这满目的猩红。脚下的血泊,因这具庞大尸体的倒下而剧烈地晃动、扩散,仿佛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猩红沼泽。
使命……完成了。
青州第一宗门,伏诛。
我保持着斩落的姿势,吞恨刀斜指地面,刀尖上最后一滴浓稠的血珠,在重力的牵引下,缓缓拉长,然后无声地滴落,融入脚下那片深不见底的血色泥泞里。刀身嗡鸣渐息,只剩下雨点敲打金属的单调声响。
身后的缇骑们,如同最精密的杀戮机器,在我挥刀斩落的瞬间,便已默契地散开,沉默而高效地开始清理最后的战场。冰冷的铁靴踏过尸体,翻检着,确认着死亡。偶尔有尚未彻底断气的,便补上一刀,动作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弩箭被一根根回收,金属摩擦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没有人说话,只有雨声、脚步声和偶尔响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刀刃入肉声。
赵无咎缓步上前,玄黑的官靴踩在血泥里,发出轻微的“吧唧”声。他在我身侧半步处停下,冰冷的目光扫过徐震岳倒伏的无头尸身,又缓缓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要穿透我的玄铁面具。
“陈大人好刀法。”他的声音依旧是那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听不出丝毫情绪,“雷霆手段,不负饮恨刀主之名。只是方才……”
他刻意顿了一下,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锁在我握刀的手上。
“……似乎略有迟滞?”
面具之下,我的脸孔如同刀刻般僵硬。方才那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和惊涛骇浪,已被强行压下,深埋在饮恨刀主这层冰冷坚硬的外壳之下。我缓缓直起身,手腕轻抖,甩落刀身上残留的血珠,动作恢复了往日的稳定。我侧过头,透过面具眼孔看向赵无咎,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破绽:
“赵副使多虑了。些许困兽之斗,不足挂齿。刀下亡魂,死前妄言罢了。”
赵无咎盯着我,铁面下的目光似乎在我脸上逡巡了片刻。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像冰冷的探针,试图刺破我的伪装。最终,他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极轻的鼻音。
“哼。妄言也好,诅咒也罢,终归是尘埃落定。”他移开目光,投向徐震岳的尸体,“此人乃青州叛逆之首,其尸首需悬城示众,以儆效尤。陈大人,此事便由你亲自督办,务必……”
他的话,戛然而止。
就在他目光落在徐震岳扑倒的无头尸体上时,异变突生!
那具沉重的尸体,在冰冷的雨水冲刷和自身重量的压迫下,似乎微微挪动了一下。覆盖在尸体胸腹部位、那件被血染得暗红的锦缎外袍,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顶开了一个小小的凸起。
紧接着,一个物件,从那破碎的衣襟里滚落出来。
它沾满了血污和泥浆,落在尸体旁浓稠的血泊里,发出沉闷的一声轻响。
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顿。清理战场的缇骑们停下了翻检的动作,赵无咎的目光瞬间凝聚,如同鹰隼锁定了猎物。
我的目光,也落在了那个物件上。
那似乎是……半枚扳指?
冰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瞬间沿着我的脊椎炸开!
我的瞳孔,在面具之下骤然收缩!
那半枚扳指,静静地躺在粘稠的血泊里,暗青色的玉质在晦暗的雨幕和血色映衬下,显得格外沉郁。它沾满了泥泞和血污,形状却异常清晰——半环状,断裂的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仿佛是被人生生掰断。雨水冲刷着它表面的污秽,隐约露出其内里温润的玉质,以及……玉身深处,那一道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极其细微却异常纯净的青色光晕。
青玉髓!
而且是极其罕见、内蕴天然青髓灵脉的极品青玉髓!这种玉石,天生蕴藏一丝天地灵机,非王侯之家、巨富之门,绝不可能拥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凝固。雨声、缇骑的脚步声、赵无咎那未说完的话语……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模糊。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半枚在血污中沉浮的青玉扳指,以及它断裂边缘那无比熟悉的、如同犬牙交错的轮廓!
一股冰冷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立刻低头去看自己的左手!但那个位置——左手拇指根部,紧贴指骨、被衣袖和软甲护腕严密遮盖住的地方——此刻却像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
那里,也贴着我的皮肤,隐藏着半枚扳指!
同样由极品青玉髓雕琢而成,同样断裂的锯齿状边缘!它们……本是一体!
二十年来,它如同一个与生俱来的烙印,一个无法摆脱的诅咒,一个关于“过去”的冰冷碎片,紧贴着我指根的皮肉。它是我唯一的“私物”,是我在钦天监那暗无天日的训练中,无数次濒临崩溃时,唯一能触摸到的一点冰冷慰藉。我曾无数次在深夜摩挲它断裂的棱角,猜测它的来历,想象它完整的样子。而此刻,它的另一半……竟从这个被我亲手斩首的叛逆宗主怀中滚落?!
徐震岳临死前那声嘶力竭的“阿鲤”,那关于“梅花烙”的诘问……瞬间再次在我脑中炸响!那不再仅仅是死前的妄言,它们与眼前这半枚染血的青玉扳指,如同无数散乱的碎片,被一股无形的、带着血腥味的力量,狠狠地、粗暴地拼凑在一起!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恐怖猜想,如同毒蛇般钻入我的脑海!
赵无咎已经弯下腰,动作快得惊人。他那戴着黑色鹿皮手套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入血泊,精准地拈起了那半枚染血的青玉扳指。他直起身,将扳指举到眼前,雨水冲刷着上面的血污,露出更多温润的玉质和那流动的青髓灵光。
“极品青玉髓?”赵无咎冰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清晰的、如同发现猎物破绽般的玩味和审视。他转动着那半枚扳指,断裂的锯齿边缘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缓缓从扳指移开,落回到我的脸上,不,是落在我握着吞恨刀、戴着护腕的左手拇指根部!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层层软甲和皮革,直接钉在我贴身隐藏的那半枚扳指之上!
“此等灵玉,非比寻常。”赵无咎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徐震岳区区一江湖草莽,竟身怀此物?而且……还是半枚?”
他顿了顿,铁面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
“陈大人,你说……这另一半,会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