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溟已经在餐厅等了半个多小时，她还没有来。他低着头，盯着自己因为不停摩擦而发红的指节，只有侍者端来的慕斯蛋糕让何溟抬了抬头，但很快又低了下去。

在他即将说服自己拿起刀叉享用蛋糕时，她来了。深色口红很符合她成熟女性的气质，米色大衣下是解开一颗扣子的衬衫，自然而诱人，她优雅地踏着高跟，永远那么端庄知性，红棕色头发被精心烫过，发卷的弧度不张扬却又透着某些少女感。

她刚坐下，侍者就走了过来。点完餐后，她抱歉地看着何溟：“对不起，路上有些堵车。”

餐厅位于两栋大厦之间，四周是干净巨大的玻璃窗。窗外的霓虹灯闪烁着映在玻璃窗上，与餐厅里人们的影子重叠，时不时有过路的行人，视线总会被窗内的景象吸引。这也是何溟为什么选了个角落的位置。

何溟僵硬地笑了笑，说：“没事的。”

她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只好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这个蛋糕点了怎么不吃呢？”

她总是这么善解人意。前几天何溟在路边捡回了一只白色猫咪，他的父母是决不允许自己养猫的，而她表示自己会让佣人好好照顾它。何溟每一次来，第一时间总是抱起那只猫，之后和它一起窝在沙发里。他们的相处方式远远没有他与猫这么亲密，他知道自己是她的什么，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小心翼翼地接触除猫以外的一切。

何溟看了一眼蛋糕，回道：“不是我点的。”

她马上叫来了侍者，侍者快速反应道：“是那一桌顾客为这位先生点的。”接着侍者站在她旁边，朝另一个方向弯了弯腰。

她看向侍者所示意的方向，是一桌年轻女性，妆容光彩照人，哪怕在深秋，她们也都领口露出纤细的锁骨。对方三人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笑着招了招手。何溟小心翼翼地看向她们，对方就笑得更加明艳动人，笑容里充满挑逗和俏皮，何溟赶忙收回了视线。

她也笑了，不过是被何溟的表现逗笑的，“别怕，她们又不吃人。”

何溟原以为她会生气，却没想到她大度到这种地步。不过他又转念一想，不管是别人的看法，还是自己的身份，她根本没什么好在乎的。

吃完饭，她说：“我去补个妆。”

她向卫生间走去，经过那三个女孩时，对方又露出了甜美笑容。她背对着何溟，所以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表情。

窗外已经被黑夜包裹，霓虹灯也无法将他们全部驱散，行人们匆匆赶回家，何溟终于可以稍微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他开始把目光转向吧台，三层酒橱上摆满了不同的酒，他都不认识，闪亮的酒瓶让他想起以前暑假时攒了一冰箱的汽水。他突然想到蛋糕店里应该也有这样的橱窗，不过那上面都是他爱的不同口味的蛋糕。就像现在，这一桌菜他最爱的只是那个慕斯蛋糕。

她回来后就去付了账单，直到出门时她挽着何溟的胳膊，也都显得无比自然。唯一感到可惜的是那三个女孩，她们原以为自己会得到何溟的联系方式，却被对方“母亲”拒绝。

佣人已经下班离开，猫在何溟脚边蹭来蹭去。何溟因为在餐厅拘束太久而感到格外疲惫，他没有去抱猫，而是直接陷在了沙发里。

何溟听到水声，接着猫跳上他的腿，何溟轻轻摸了摸它之后就没有再动。他想起高中的时候，自己在卧室写作业也能听到母亲洗漱的声音。那时他总是偷偷拿出手机给雨雨发消息——那是他高中时的暗恋对象，整个人都可以用“甜美可爱”来形容，这也是何溟最喜欢的类型。等到水声一停，他又赶忙把手机藏进书包里。

这是他为什么没考上理想大学的原因之一，但是他并不是很后悔。因为他是真心爱着雨雨，之后他们也谈起了异地恋，但是距离和物质条件让他很轻松地就失去了雨雨。家庭普通又不思进取的他，确实一无是处。

他原本还没有被摧毁。

那是一个很高档的蛋糕店，里面过于华丽的样品吸引了何溟。他不打算买，只是单纯地出于喜欢。刚一推开门，何溟就看到她站在那里签字，似乎是刚定制了一个蛋糕。她的气质格外出众，是来自三十多岁成熟女性的特有魅力。何溟经过她时瞟了一眼订单，模糊的金额数让他心里一惊。

之后他每天都去那家蛋糕店，买一些自己能够支付的小甜品，在第四天，他看到有人来取蛋糕了。她虽然挽着一位男士的手，却没有一点亲密的感觉。那位大叔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岁，取完蛋糕后两人也毫无交流地离开了。

大学生活让他格外想家，一个月光靠父亲给的生活费早已无法支付他的开销。条件稍好一些的同学都在学校或者实习公司的附近租了房，何溟既没钱租房，又因为专业知识太差迟迟没法去实习。他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于是他找到了她的住处。

她带他去了自己的另一处住所，离他的学校很近。

她走出浴室，能看出来嘴上涂了淡淡的口红。

“其实，我想请你帮个忙。”何溟从包里拿出准备好的信函。

“我想把户口从学校移出来，但想要在这里落户，就必须要有租住证明。”

何溟看到她皱着眉，以为这一切都快要白费时，她接过了他的信函，“我明白，只需要填上我的信息就好了，对吧？”

何溟没想到她是如此爽快，连忙点头。

之后，她直接帮何溟解决了户口、工作、住处的问题。那时，何溟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她，自己不用因为钱的事烦恼，父母也因为他能留在大城市而感到骄傲，这一切都像是一个画面模糊扭曲但内容似乎还算美好的梦。

水声停了，何溟包里的手机突然开始振动。他动作缓慢地掏出手机，没看屏幕直接接了放在耳边，“喂。”

“喂，溟溟吗？是我。”对方的声音让他彻底清醒。“好久不见了，听说你现在过得还不错。”雨雨的声音依然那么甜，让何溟恍然间以为自己回到了高中那段日子。

“还行……有什么事吗？”何溟下意识往浴室方向看了看。

“这周有时间吗？我买了机票，想来看看你，我……分手了。”雨雨说的最后几个字声音很小，小到何溟以为自己幻听了。

“宝贝，进来。”另一边，屋里传来她的声音，不得不说，比电话里的声音更有魅力

“是……谁？”雨雨迟疑地问道。

何溟的手紧紧拿着手机，以至于指关节有些泛白。喘不上气，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痛苦得不行。他的心跳得很快，不是心动，而是被委屈和愤怒狠狠压住。

他脑子里快速闪过很多画面：小学和同学一起吃路边烧烤、高中时老师因为他的成绩对他冷嘲热讽、下晚自习后母亲为他炖的排骨汤、下课跑去雨雨教室门口等她吃饭、落榜后第一次看到父亲哭……

何溟眼睛红红的，深吸了一口气后，小声对着电话说道：“对不起，没有时间。”

挂掉电话后，何溟毫不犹豫地朝着卧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