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松冈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父亲非要我来此读书!”一书生装状的少年蹲在地上一边嘟囔着,一边挥动捡来的树枝蹂躏地上的青草。
少年名苏轼,字子瞻,眉州眉山人。苏轼的父亲苏洵有一好友王方,是北宋的乡贡进士,知识渊博。苏洵便让苏轼去向他求学。
15.6岁的苏轼虽然天资聪颖,也好学爱学,却仍有少年人的顽劣。这不,他就干脆把手上的树枝一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书童百般催促也俨然不动。
“少爷,少爷,再不走天黑前就到不了中岩寺了”书童催促得急了,少年反而把手曲起来枕在头上,身子顺势往后一躺,咪上了双眼,漫不经心地回道
“到不了就到不了吧,这野地上睡上一晚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
“小姐,快看,这人好生随性”
“翠儿,不得无礼”回答之音本是女孩特有的甜美软糯,却兀自带上了几分沉着冷静之意,这让苏轼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迎面走来的是位少女,十二三岁的样子。
她一袭百蝶穿花裙 ,身披香色团梅纹薄纱。一头浓密的青丝轻拢慢拈成云鬓,一根兰花象牙钗松松垮垮地将墨发固定住,玉白的手上戴着一个水绿色的镯子,在阳光下显得愈发晶莹,水头极好。纤细的腰间系着一个如意流苏,上面挂着一个扣合如意堆绣香囊,她脚上穿了双竹枝绕莲绣花鞋,行进间步步生莲,恍然若神人焉。
那个大呼小叫的丫鬟便跟在她的身后,丫鬟性情活泼,正朝着这边张望,少女却挺停下来远远地朝躺在地上的书生福了福身,而后便换了个方向继续向前走去,在她身后丫鬟又开始叽叽喳喳,
“小姐,你说我们赶得回书院吗?这地方尽是乱石,松树夹在石缝中活了下来,却又仅数尺高。奇怪,奇怪!”
“翠儿”少女糯糯的声音响起,语气略带了一点呵斥,丫鬟便再不敢说一句话,赶紧埋低了头,紧跟少女而去。
“诶,少爷,你去哪儿啊”原来啊,书童看着远去的女子发呆的空档,书生模样的少年已经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拔足便跑。
“哈哈哈,快点,不然天黑前到不了中岩山了!”远处爽朗的笑声传来,书童急忙背上行李,心中虽然疑惑着自家少爷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却也不敢多问,只得追了上去。
中岩山
乾兴元年(1022年),年仅十三岁的赵祯即皇帝位,宋朝在这代君王之时达到全盛,后世称其为“仁宗盛治”。
北宋年间,青神县岷江河畔的中岩山里有座书院,乡贡进士王方正在此执教。苏轼听从父亲的训诫,来到了这座父亲好友执教的书院。
中岩书院风景秀丽,可叹一句绝佳。书院下方有一汪绿谭,这谭里的鱼儿颇为有趣,凡是有人站在这里击掌,鱼儿便会从岩石下游动出来。
苏轼在中岩书院里已经学了两年了,对寺内的环境极为熟悉,对这汪潭水自然也不例外。王方突发奇想,邀请了文人墨客为这绿谭提名,墨客们可谓是绞尽了脑汁,可这提名老是差点味道,什么“戏鱼池”“观鱼塘”不是太雅,就是太俗。
苏轼自问学问做得不算差,大笔一挥,“唤鱼池”便跃然于纸上。这“唤”字用得可谓是绝了,围在他周围的读书人自问再无人能出其左右,便纷纷拱手赞扬。
苏轼昂起头来大步走向王方,他把字条交给先生,故作矜持的问道“先生,学生这名可起得不错?”此时子瞻不过18岁,终究是少年心性,想得夫子一句夸奖。未料,先生手里却亮出了另一张字条,字条上清秀的字迹竟也明明白白地写着“唤鱼池”三字!
苏轼看着眼前的字,突然就想起了那位明眸皓齿的少女,这两年来他也曾远远地见过她几次。只是碍于男女有别,始终未曾得以交谈。这字条是她写的吗?苏轼想到这,耳根隐隐开始发烫,恰巧先生赞了一句“不谋而合,韵成双壁”那耳根便彻底红了去。
小轩窗
岷江的左侧有一河滩,眉山的思蒙河汇入岷江时在河滩上形成约30米宽的水面,水上架有一座全木结构桥,桥面约一米宽,用一根根树条铺成,树条之间的缝隙填满稻草,桥面上再铺上一层稻草和细沙,成了一座“草桥”。相传,瑞峰所辖中岩山上曾产瑞草(灵芝),故将建成的草桥,取名“瑞草桥”。
王方先生的60岁大寿便在这“瑞草桥”边庆祝。先生口碑极佳,好友又多为读书人,古往今来的文人们都对酒情有独钟。唐朝年间便有李白“举杯邀明月”杜甫“金鱼唤酒来”,苏轼自然也是爱的。
他在这天尽兴而饮,酩酊大醉。王方先生见此哭笑不得,命人抬了他回书院去。苏轼醒来时天色已经是黑透了,夜也静极了,月明星稀下地上就铺了一层银霜。少年被这景色勾起了兴致,漫步于茫茫夜色中,不知怎地走到了后院。
月光下,一女子正临窗梳头。她执了栉,栉上的手指晶莹剔透,乌黑的发丝倾泻在指间,黑白分明。顺着发丝向上看,是微抿的唇。女子笑如春山,若月中的仙子误入人间,霎时间倾国倾城。
“是她”苏轼的心神摇曳得厉害,眼前的女子正是心心念念的人儿,一股冲动涌上心动,他从怀里摸出散步时采的飞来凤花,从窗口轻轻投了进去。女子一惊,慌忙抬头去看,只见一欢快逃走的背影,那背影熟悉又狼狈,少女哑然失笑,把那浓香阵阵的花紧紧的贴在胸前。
和元年,19岁的苏轼娶了16岁的王弗。
十年后
“你,还好吗?”清清脆脆的声音传来,中年人的瞳孔顿时微缩,他用颤抖的声音说着“弗儿,是你来看我了吗?”苏轼冲上去想抱住眼前的人儿,却又猛地停住了步伐,她仍是结婚时的模样,明媚皓齿。自己,自己的鬓发都白了啊。
“弗儿,你怎么还这么年轻呢?你该是得笑我了吧,你看我都老成这样了。”苏轼讪讪得往后退了退,掩了面,不敢面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儿。
王弗仍旧像以前一样温柔的笑,也不说话。苏轼攥了攥拳头,没忍住,还是冲了上去,一把抱住眼前的她,有泪水顺着王弗的脖颈往下流,
“你知道吗,我其实过得还蛮不错的。”哽咽的声音响起,“闰之她很照顾人,会给我备酒,我被捕入狱时,她也没说过怨言,被贬黄州反倒是她开导我了,弗儿,我过得很好,只是有些想你。”
“啪嗒”泪水掉落在地,王弗的身影开始变得隐约起来,她的笑容越来越淡,苏轼急了“弗儿,你是怨我吗?怨我不听你的劝告,结交了小人吗?弗儿我现在虽还痴迷道教也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了。”王弗的身影彻底消散了,苏轼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声惊醒了睡梦中的闰之。闰之不明所以,只能拍醒泪流满面的丈夫。
苏轼醒后合衣而坐,呆了半响,提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