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万言!万言!起床了!”
“……”
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我撑着睁开沉重的眼皮,挣扎着把床头柜上的闹铃关掉,也不知道谁发明的闹铃,每天早晨都用乌鸦的嗓音这么叫我。起身,穿衣服,半眯着眼睛洗漱完,直到收拾好自己之后,拉开窗帘,吹来一股寒冷的风才让我彻底清醒。
“恩,是个阴天,好天气。”
临出门前,从玄关的柜子里拿出一把黑色折叠的伞,穿上一双皮鞋,我蹲下系上了鞋带。想了想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东西了,披上一件黑色毛呢大衣,就出了家门。
这是个繁华的城市,我家所在的小区,也是当地著名的高档小区,享受最高端贴心的物业服务,最完善的休闲娱乐设施和最完美的生活环境,当然,一切都是建立在每平方米普通人高不可攀的房价之上。能拥有这一切,都是我用尊严作为赌注,换来的成果。
提前叫了保安开着电瓶车来接我,听说今天工作的地方不太好停车,就没打算开我车库里那辆宝马X5。电瓶车把我送到小区门口,体贴的保安又帮我叫好车,到了我工作的地方。
这是一个化妆间,拉文是我的专属化妆师。
“来了万老板,今天怎么呢?来个什么风格?”
我淡淡一笑,好像天底下的造型师都这般模样。
“还和上次一样就好,现在的人对父母双亡、家道中落的越来越没好感了,市场都成了那帮残疾人和小孩的世界了。今天我也走个残疾人路子,给我把两条腿弄没,脸上和上次差不多就行。”
“好嘞!没问题,咱就是做这一行的,真可惜了这脸蛋非要做这行,弄得乱七八糟的多难看……”
“闭嘴!好好做你的就是。”
我最讨厌拉文在一旁叽叽喳喳,其实他技术还是不错的。过了一会,拉文把我摇醒了。我看了看镜子里的我。杂乱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加上给我喷的一个特质“香水”,闻起来有一股泔水的味道。
“不错,小费少不了你的。”
“谢谢老板,去换了衣服就完美了,祝您今儿个生意兴隆。”拉文瞬间恢复了他谄媚的本性。
我没有理他,拿起那套我平时常穿的衣服,去更衣室换了。这是一套夹杂着黑心棉的灰色外套,已经不能说是外套,就是一个用来蔽体的劣等布料罢了。皮鞋也被换了下来,光着脚在这个大冷的天穿上破着洞的单薄布鞋,在露出的脚趾头上涂了一点紫色的颜料,我技术还不错,看起来就像被冻伤的样子。
我干净的衣服和鞋子已经被收拾整齐,换好衣服出来后,我把它们放进属于我的储物柜里,又从道具组借了那种带着轮子的自制简陋木板,脖子上挂着写我可怜身世的牌子,从化妆间的后门走,不,是滑了出去。
化妆间的后门是一条城市中不引人注目的小街巷,除了每天早上定期整理垃圾的车辆和环卫工人会在这逗留之外,没有人会发觉这里,会隐藏这样的秘密。
顺着小巷出去不久,我就找到了今天工作的新地点,商业广场附近。这是城市的新地标,来往的人很多,看样子今天不愁收入。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的工作就是乞丐,贩卖我的尊严,是我收入的来源。
入行已经很久了,我们之间有着严格的地域分区,就像各自拥有领地的老虎,绝对不会允许第二只成年老虎踏进自己的领地一步。这片新兴的商业广场本是“兵家必争之地”,前段时间一个残疾人群体和被拐孩子群体同时看上了这块地方。说来他们也都有各自可怜之处,残疾人原本也是健康的人,为了乞讨,被人故意打断双腿;被拐的孩子们,后面的人物实力也不容小觑,老板严格控制着这些孩子,利用他们的天真伸手向路人要钱。他们两派为了扩大自己的地盘起了冲突,最后闹得两败俱伤。我在这行里混得久了,也算有点名气,仲裁委员会最后判决把这块流着肥油的商业区分给我,起初我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后来看到各位同仁都没有什么意见,我也就没有推脱,欣然接受了。
今天是阴天,如果能再飘上几滴雨,对我来说一定是个好日子。在阴天,人们可怜乞丐的概率会上升,同情心泛滥,所以我要到钱的几率就更大。
我找到一片地,跪在那里,以掩饰我四肢健全的骗局。我胸前挂的那块牌子上写着:本人三十九岁,父母双亡,妻离子散,天生残疾不能走路,求好心人帮帮忙。
看着路上熙熙攘攘不停走过的人群,我心里都乐开了花,心想今天一定不愁了。天渐渐转晴了,街上的人流动的愈来愈快,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好像根本没有看见我。过了大半天,我看着眼前空荡荡的碗,才知道我高兴得太早了。
果然没有什么好事,不一会儿,保安开始过来驱逐我。
“嘿!哪来的乞丐,这不能待,赶紧走!”
我装做可怜的样子,“求求你们了,我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求求你们……”
“不行!赶紧走,这不能待,快点的!”保安们开始轰赶我。
没办法,我只能用两只脏兮兮的手按着地面,推动我跪着的这个简易的装着轮子的木板,艰难的离开这个地方。可我又能去哪呢,刚刚还有点转晴的天怎么又阴了下来,“淅淅沥沥”地,居然下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雨。我靠在一个垃圾桶的旁边,想缓解下跪了大半天早已经麻木了的膝盖。
以前,我也和这街上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一样,作为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学生,刚刚毕业还心高气傲的我看不上父母在小地方千方百计为我求来的一份助理的工作,坚决要在这个城市里打拼出来我的天地。怀着天真的梦想,和我大学的伙伴集资共同成立了一家设计事务所,可是初出茅庐,没有名气,在这个社会,哪会有那么轻易的工作找上门。一群心怀着所谓梦想发誓坚持到底的毕业生,被这个社会打击过之后才发现,有时候这个社会看见的,不仅仅是你的实力。鸟作兽散,该找爹妈的回家找爹妈,该从小职员做起的又继续觍着脸回到实习单位做小职员。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相信梦想。
我没有回家,也没有继续在浩如烟海的人才市场投递简历。人生的颜色在我心里从鲜艳的彩虹色到现在的黑白,我没有钱交房租,被房东赶了出来;没有钱吃饭,宁愿饿死也不去掏垃圾吃;第四天,我再也没能抵抗住饥饿,在马路上昏了过去。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开头出现的化妆间里,是一个化装乞丐的人救了我。醒来之后,他们给了我吃的喝的,吃饱喝足之后,我开始询问他们是干什么的,我这是在哪里。
救了我的那个人说:“我们都是职业乞丐,这是我们化妆打扮的地方,你那天晕在大街上,是我救了你。”
原来他就是救我的人,可我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做职业乞丐。
后来他告诉我,他们之间有很多像我这样失意的年轻人和遇到过重大挫折的人,因为再也不相信自己的梦想和实力,转行做了职业乞丐,这才发现,原来乞丐挣的钱比以前当白领还要多。
“那我可以加入吗?”说实话,我有些心动。
“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我告诉你”,救命恩人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做了这一行,就意味着贩卖自己的尊严,每天任人把自己的尊严践踏!你可以吗?”
“恩,可以。”因为体验过没钱是怎样的滋味,我一口答应了下来。从此,街上多了一个贩卖尊严的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过上了这种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的日子,虽然我有了钱,可我从来不敢告诉父母我现在的工作是什么,我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因为我在一点点出卖自己的灵魂。
我突然明白了救我的那个人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