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收到了一张假钞。
硕大的数字100猩红的刺眼,那个年代,刺猬一个月的收入只有四十多。
刺猬是一名老师,这张假钞是收学费时收上来的。是谁交的已无从查证,刺猬只好用自己的钱补进去。
夜深了,刺猬家中拮据,又有新生的小孩嗷嗷待哺。电压不稳,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刺猬与妻子坐在床头,低头听着妻子的埋怨。最后,妻子说,我们把它用出去吧。
天黄欲雨,商贩时不时地望向天空,吆喝声都小了许多,集市中人也步履匆匆。明明才是初秋,可是刺猬好冷好冷,手心的汗都快把钞票浸湿。刺猬在小贩中搜寻着目标,这个人不能太精明,眼神也不能太好。终于,刺猬的眼神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刺猬克制住身体的战栗,一手接过一袋青菜,一手将钱递了过去。老阿婆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接过,疑惑地打量了刺猬一眼。她眯起被褶子包围眼睛,把钞票对着天空看了又看,粗糙的双手在上面摸了又摸,摸了许久,又看了许久,最后抬起头看了刺猬一眼。刺猬从未如此深刻的体会到相对论的存在,时间变成了蜗牛,刺猬团成了球。老阿婆把钱仔仔细细的叠好,放进了裤子内袋,接着又从菜旁的小筐中找零。她佝偻着身子将筐里的钱一张一张展平,嘴里念叨着数字:一元、一元五、两元、七元……刺猬从那双褐色的手上接过那一把零钞,落荒而逃。
老阿婆的影子化作了一根隐刺,埋入刺猬的心。二十年过去了,仍时不时被扎一下。他想,老阿婆检查了那么久,兴许是发现了,却没有揭穿;老阿婆家里不知是怎样一番光景,是否也有孩童要供读?老阿婆会不会被家里人责备……可是,谁知道呢?
后来妻子也收到了一张假钞,刺猬把这张假钞放进床头柜。再后来,家境几番困窘,妻子想把它拿出来用掉,刺猬阻止了。于是床头柜成了假钞最终的归宿,搬了家,也带着。
人这一辈子,会有很多罪。良心受到谴责的折磨若能时刻警醒自己,那也算是一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