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是一个在路上行走的过程。有的人走了一辈子,却在原地。有的人走着走着,离出发地已太远,想回家却回不去了。还有的,一脚踏入桃花境,恍惚上一世来过,或无数次在脑中幻化过,或从未想过却偶然撞上……哦,我回家了!
家园,家园究竟是什么?我们的家园在哪里?
是那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吗?苦熬苦拼还贷半生,冠以你的名字为你所占有,也令你为其终身仆役的一处居所?还是生于兹长于兹、那里有你童年的玩伴或养育你的父老的某个城市、乡村?年轻人多喜漂泊,老年人念念“叶落归根”。生不能归死亦归,唯此心安。故乡或家园,听来美好的名字,终有一天令人魂牵梦绕。真是这样吗?有没有无论今生在哪里住多久,心中没有家园?有没有一生在路上,家园却带在自己的身上?有没有一生的寻觅,却在某个不经意间,闯进一个村子,喜见村中有着生长了几百年的粗壮的核桃树、板栗树和高大的垂柳,木质的房屋雕刻着粗拙或细腻的花纹,清晨推门闻到山野的气息,鸟儿鸣叫跳跃在你的左右,阳光像忠诚的保镖紧跟你,家家门户大敞不避嫌人,乡亲们粗黑的脸上有着远古的质朴,直直的目光让你只想做回最简单的人……并非惊艳却一见如故,住下来便心中笃定安宁,就好像远祖年间人类的迁徙大军,历尽跋涉找到一块水草丰美、适于族人安栖、繁衍的福地,从此别无所求?
家园总该是心中的认可与欢喜,那份理想与现实的吻合。每个人心中的家园不尽相同,那是与灵魂有关的。就像离你心灵最近的人,也许不是与你每日朝夕相伴、共处一室之人,他远在天边,无法执手,但他懂你,与你的心灵同频共振!又好比喜欢写作之人,安逸舒适的处所也许并非最佳选地,能让你灵感喷发、全神贯注、物我两忘的便是你的福地。物质仅是载体。
究竟什么是“家园”?也许人类在数百万年繁衍生息的过程中已形成集体无意识,那就是安居,有房才有家。因此即使到了今天满世界随便哪里你都可以租住到房子,而中国的房价早已飙升到让普通百姓痛不欲生,但“买房”的概念依然牢固盘踞于人们脑海中。我有时会想,人若必占有一个以自己名字固定的不可移动之物,对一个自由之身体究竟是恩惠还是累赘?一个固定的死物,你却背在身上,为它辛苦劳碌、委曲求全,它拴住你的双脚,将你固定于世界的某一个角落……现今早已不是远古时代的农业社会,终其一生,子子孙孙固定在同一块土壤上休养生息。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固定不变的属于你?又有多少精彩的活法等待你去选择?为什么一定要拼上老命买一套房子?甚至为一套房屋举几代之力?有人压上自己的大半辈子,还有的人将一生的理想压缩成一套房子,想想无趣透顶。
音乐人高晓松曾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谈房子问题,谈他一家子人(他和母亲、妹妹)都不买房,满世界乱走,生活过得不亦乐乎!很得意自己占了大便宜。我读了开心。这几年大半在路上,无论到哪里,只租住一间小小的屋子,一切从简。因为简单反而快乐!省却了太多的累赘与无谓的消耗。其实人生需要的并不多,我们只是想要的太多。天地之大,可容身之所处处都有,不过一榻床铺。如果不需要囤积大量的无用之物,容身之所何其简单?我常常想起那个两袖清风、吃饱了便倚墙角晒太阳的乞丐,世人只道他可怜,可他却是活在当下。而我们下一刻又确定会在哪里呢?地球被人类破坏的已是千疮百孔、触目惊心,我们赖以活命的资源所剩无几,可我们依然不知退步。我们能否退回到人性欲望的起点,来拯救地球拯救我们自己?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而天地对所有的物种一视同仁。在这个多情的夏日里,在乡村,我看到了大自然中所有的物种都在蓬勃地生长,绽放着美丽。一颗小草也会将天地赋予的能量吸收到极致,开出独属于自己的花朵。而那些盘根错节的老树,几百年后照样结出香甜的果子、枝叶婆娑。它们比人类幸福。
清晨或傍晚,我在乡间小路上散步,这里不是我的家乡,却更像是我心目中的家园。此时,蓝天上白云邈邈,群山满眼,河水欢流,风吹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