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子街的春天(小说)

1、

坡子街的桃花开了,一树一树的粉红沿路次第地绽放,看过去春意盎然、繁花似锦。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她等的人还没有来。

坐在坡子街口的石头狮子上,宋哑目光呆滞地望向路尽头,口中喃喃道:“陈风,你回来,陈风,你回来……”

她17岁那年从外婆家里偷偷跑了出来。刚到坡子街时,她几乎身无分文,是阿川发艺的师傅好心收留了她。

说不清当年出逃的真正动因。只记得那年秋天,当外婆再一次因为她成绩不理想,骂骂咧咧地一竹棍打下来时,她毫不犹豫地砸碎了床头的那只储蓄猪,然后头也不回地从村庄里逃了出来。

她厌倦了村里的世界,她厌倦活在人们的唾沫星子里。她厌倦外婆的打骂,她厌倦外婆没完没了的唠叨。这些,都让她脆弱的神经一度濒临崩溃。

听外婆说母亲在生下她后的第七天就跳河自杀了。她是男欢女爱不能负责的产物,那个年代山里的世界,还容不下未婚先育的事实。年轻的母亲背负不了身边世俗的压力,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午夜悄悄投进了村前的大河里。

“师父,您收下我吧,我求求您了!只要管我吃住就成,别的我啥都不要!”站在阿川发艺的门前,她的眼泪就要脱眶而出。

阿川打量她,疑惑道:“你,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

“恩”,她轻轻点头,“家里人逼婚,没法活了,就偷偷溜了出来……只求师父您给个活路!”说时梨花带雨,多年来人前受尽的委屈刹那间顺势倾泻而出。

她生得美,就像她当年的母亲。一副清秀的面宠,略带忧伤,冷艳逼人。再这么一哭,更是让人我见犹怜。阿川见了心一软,“好吧,你先住下来,学两年再说,等满师了我再给你发薪水。”

就这样,她在坡子街口第一名剪店——阿川发艺留了下来,一呆就是三年。

2

阿川发艺位于坡子街口1号,生意向来甚好。因为她的加盟,前来理发的人就更是绍绎不绝。

来来往往地,有不少人开始问起她的名字。其中,当然不泛诚心的追求者,然而更多的却是不怀好意。往往在问话的同时,手就不安分地伸向她的脸蛋儿。

她轻巧地一闪,偏过头,脸上顿时羞成红霞一片……这样的场面,她还没有见过,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老板,这怎么回事儿啊?新来的吧,小姐会不会服务啊?”这时,有找事儿的顾客,就会借故发难。

她心中气极,然而却又无法理论。阿川出来打圆场,又是端茶又是递烟:“对不起对不起,新来的,我马上给你换……”

这样的场面见多了,她便感觉过意不去,总觉得自己影响了师父的生意。幸好许多时候,还有陈风在身边,可以不动声色地帮她解围。

陈风是师父阿川的远房侄子,在这座小城读美院。下午没什么课,他便经常过来转转,顺便打打下手。一来二去,发艺渐精,与宋哑也颇为相熟。

陈风长相不俗,外型像F4中的言承旭,不过气质比较文雅,没有言承旭那么硬朗。看上去眉清目秀的,有种美院男生特有的温柔。

他很懂得照顾宋哑,关键时刻他只要发现有顾客刁难,就会主动走上前去:“宋哑,你才来,多学着点儿,我来吧,你去那边帮我把洗发水拿来!”

“好的!”宋哑看着他笑,心领神会,然后径自走到储放洗发液的柜子前……这样的时刻,这种默契,也只有她和陈风懂得,客人们往往浑然不觉。

不过,有时也会碰上难缠的主儿,比如坡子街上当年众人皆知的“猪头”。在坡子街上,他可以算得上是“一霸”。经常会蛮不讲理地到各家店面里,收刮所谓的“地方保护费”。如有不从,动手就打,直闹到你愿意乖乖掏钱为止。

如果只是贪财,那么倒也好打发,可是猪头这家伙偏偏地还好色。经常会有事儿没事儿地来阿川发艺,今儿洗个头明儿修个发什么的。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双眼发亮,手就不安分地开始动来动去。

不知从几时起,他将目标渐渐锁定了人称“冰美人”的宋哑。每次过来,他都点名要她洗头,若是换了别人他还不让。阿川得罪不起,只得让她出面应付。

有好几次,宋哑都被猪头的猪手惹恼。可是又不便发作,只好事后偷偷落泪。师父阿川看在眼里,顾及店里的生意,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有一次,当猪头的咸猪手再次袭向她的胸部时,宋哑忍无可忍地爆发了,“啪!”,对着猪头的脸,她毫不客气地就是一巴掌。

声音清脆,身手利落,动作比武侠电影里的高手还快。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是宋哑动手抽了猪头一嘴巴。

所有的人都傻了眼,屏住呼吸,等待“战事即将升级”。就连师父阿川,刹时也惊呆了,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

这一巴掌来得太突然,完全出乎猪头的意料。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被打蒙了,坐在椅子上愣了半休,一动不动,然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弹簧似地跳了起来,厉声吼道:“你MD,敢打我?你也不打听打听,在这块坡子街上,有谁打我的?”说着,捋起袖子,就要动手。

众人皆惊,屏住呼呼,没人敢出声。“来吧,你要是动姑奶奶一下,我马上死给你看!”她把脸儿一横,顺手抓起一把长长的剪刀,顶着自己的脖子咬牙切齿道。

猪头的火气本来往上直蹿,正准备好好收拾一下她。可是她这么一来,猪头倒有点胆怯了,若是真弄出条人命来,下半辈子恐怕就要在牢里度过了。

想到这儿,猪头看着她惊恐而铁青的面孔,突然地摆了摆手,笑道:“得得得,爷今儿心情好,不跟你Y的计较。阿川,帮我换个小姐吧,这妞儿太辣了!”

“好的好的,这就来,这就换……”阿川一看,这平日里蛮不讲理的猪头,今儿突然这么好说话,连忙点头哈腰、作揖陪笑。

可是,说起来还真奇怪,这猪头从此以后竟然有好久都没再去阿川发艺。甚至冬天快过去时,猪头居然玩起了失踪……坡子街的人说,猪头这是怕了宋哑,不敢来了;不过也有人说,猪头最近正忙着发大财,出远门做大生意去了。

猪头到底干嘛去了,宋哑自然不得而知。她所期盼的就是这种安安宁宁平平静静的生活。有师傅的关照,有陈风的关心,还有在面对陈风炽烈的目光时腮边泛起的红云,想起这些她就感到内心的甜蜜。

3

三月的坡子街,景致特别地江南。长长的一条老街,两边开满了鲜艳的桃花。

桃花后面是一排古色古香的老房子,一律以仿古的风格建成。青砖黛瓦,油漆木门,透着一股时代的沧桑。老房子后面,是两条清清幽幽的小河,悠悠的河水安静地在四季轮回里流淌。

店里不忙时,宋哑时常随了陈风去老屋后面的河边踏青、写生……对郁郁寡欢的宋哑来说,这是她每天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每次出门,她必要精心梳洗一番,换上那身浅蓝的长裙后,才肯随了陈风出去。平日冷艳的面宠,也渐渐多了几许笑容。

她着一袭长裙,倚在小河边的石栏杆上,头扎两条长长的大麻花辫子,安静地看向树下作画的陈风……粉红的桃花,碎碎地从街心飘过来,轻轻地落在她水清的长裙上,远远看去,她就仿佛一幅“水洗后的春天”。

这样的美,令陈风有点心不在焉。看着宋哑天使般的面孔,望着宋哑V型领口处透出来的白色肌肤,陈风不禁看傻了眼,额头上不时渗出密密的汗珠儿,心里却暗叹:“TMD,这才叫艺术!”

画一会儿,他停一下,做一次深呼吸,然后再继续……如此这般,断断续续,算是完成了对宋哑的初次写生。

许是因为紧张,许是缺乏经验的缘故,他总觉得这次写生比较失败,没能画出宋哑骨子里的神韵。他不免有些摇头叹气。

可是,宋哑却很满意,一路上欢喜得眉开眼笑。应该说,这是她来到坡子街以来,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她喜欢和陈风在一起的日子,她喜欢陈风写生时的专注表情,她喜欢陈风为她唱的每一首歌……因此当春天快过去时,整条坡子街都爬满他们俩甜蜜的小脚印。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那该多好,她想。

七月,暑假来临。陈风开始联系实习单位。在班主任的推荐下,他联系到北方的一所美院。因为事关实习转正,他决定带上自己最好的作品前去面试。

可是挑来挑去,他却挑不出一件自己满意的作品。一番搜寻,依然无果,他决定自己重新创作。可是,画什么好呢?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晚上,在网上神游,他无意中看见一则报道:某某市景区正举办人体摄影艺术大赛……看着那些裸露而青春的玉体,他不禁涨红了脸;可是片刻过后,一个大胆的想法便在他脑海跳了出来。

“如果艺术效果好,为什么不可以呢,试试吧?可是,宋哑,她……会同意吗?”他在心里寻思。

第二天,再见宋哑,他拐弯抹角、吞吞吐吐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末了,还特别加了一句,这件作品对他实习转正来说至关重要。然后,他期盼而羞层地望着宋哑,等待一个未知的答案。

听他说完,宋哑顿时就羞红了脸。慌乱地避开他询问的表情,啥也没说,转身就跑远了。他呆立原地,一时无语,尴尬得想找个地缝立即钻下去。

他决定出一次远门,去西藏实地采风。、

收拾了行囊,他去向宋哑辞行:“昨天的事,我、我很抱歉,实在是太鲁莽了……我想去一趟西藏,到那里找些灵感,或许能够找到我所要的东西。这件作品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所以……”他有些艰难地说着。

宋哑听着,低头沉默不语。这令他越发难堪,很想转身逃走……刚准备转身,可是一刹那,手心却却被一只玉手轻轻抓住。回头,宋哑正甜甜地看着他笑,那样子清纯得仿佛七月初开的莲花。

“别去西藏了,我做你的模特!”宋哑把头一偏,摇着他的手臂说道。

“什么,真的?”他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兴奋地一把将她抱起,脸上绽开一朵大大的向日葵。

长长坡子街,悠悠小河水,河里开满鲜嫩的荷花。荷花旁是一叶小小的扁舟,扁舟后面是一座石桥,石桥上面站着衣衫半祼清纯性感的宋哑。她绾起一袭长发,胸口围着一条白色胸带,手上托着一个彩色花瓶。花瓶置在胸前,有如屏风,让人对其后的风景更加向往。她倚贴在石桥的栏杆边,清丽的倒影在河里清晰可见……那种清秀,那种婉约,那种江南女子的神韵,瞬间就呈现在陈风的画卷里。

“宋哑,你是我风景里的风景……这是我陈风今生最得意的作品,我要把它珍藏起来,珍藏它一生一世,好吗?”他兴奋异常,不免有些得意忘形。

宋哑红了脸,羞涩地看着他笑,幸福的感觉溢满她小小的心房。因为这幅画,后来陈风顺利地留在了美院,并在秋后顺理成章地转了正。

4

陈风说:“我走了,我要去北方教书了,当桃花再次开满坡子街的时候我会回来接你……”因为陈风的这句诺言,宋哑愿意等待这个春天。

盼着盼着,一眨眼似乎就到了冬天。圣诞节的时候,坡子街下了一场雪,零星的雪花,使得整条街道看上去格外冷清。

因为天气冷的缘故,来阿川发艺理发的人明显少了。宋哑每天还是老习惯,开门、烧水、打扫,然后随手拿过一本杂志,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一边等待客人上门。

一个清闲的上午,她像往常一样,打扫完毕翻阅杂志。忽然听见有人推门,她急忙起身迎接;可是还未及她站定,眼前的人就让她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出门多日的猪头,不知突然间从哪里又冒了出来,而且还傲气十足地站在她面前。

“阿川呢?去叫他出来,我要把这店儿给盘了!”猪头口气冲天地说着,身后站着几位奇衣怪服的青年,想来是他的帮凶。

“他、他不在,出门了!”她壮着胆子撒谎道。

“不在?哟嗬,那不是美了咱哥儿几个了?”猪头坏笑着,然后就向她紧逼过来:“Y头,大爷这回可赚了大钱,以后你就跟着咱混吧,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哥有的你也有!”猪头厚颜无耻地说着,吐沫星子喷得到处乱飞。

她一边倒退,一边慌乱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可是已经晚了,猪头猛地冲过来扭住她的双手,把她逼进了墙角,然后恶心的大嘴就粗暴地吻向了她。

“放肆,住手!”这时,一个声音很急促地从楼上传了下来。

不是别人,正是师父阿川。这一次,他没有沉默,他厉声质问猪头道:“你们要干什么?”

“干什么?你来得正好,出个价吧,这店儿我准备盘了!”猪头放开宋哑,转身迎向阿川。

“对不起,这是祖下留下来的,我不卖!”

“不卖?你说什么,不卖是吧?”猪头一副痞样,歪头斜眼看向阿川,笑着手一挥,说:“兄弟们,给我上,看见什么砸什么,直砸到他愿意卖为止!”

“你敢!”阿川冲下楼来阻拦,可惜他哪里是猪头的对手,一下子就被打倒在地……只是几分钟的时间,阿川发艺就被猪头一伙砸了个稀巴烂。

阿川气极,晚上一个人跑出去喝闷酒。回来时,他双眼通红,吐了一地。

看着师傅狼狈的样子,她突然地就红了眼眶。怯怯地扶师父上床,然后为他解衣清洗。

第一次面对男人的身体,更衣时她到底有些顾虑。可是,看着床上师父可怜的样子,她心想不过是师父这有什么关系呢?一咬牙,她动手去解师傅阿川的衣服。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也许是她的手指太过温柔,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师父阿川敏感的神经。只知道,突然间阿川就一把将她抱住,用力地把她压到了自己身下,然后疯了似地粗鲁地解开她的衣服,凶猛地吻了下去……

师父的动作太突然,让她始料未及,所以根本来不及反抗。一番挣扎无望后,她干脆放弃抵抗,任由师父的欲望像烈火一般慢慢吞噬了她的身体……

5

第二天师父醒来,双手一个劲儿地拍打自己的脑袋。

“师父,这不怪你,不怪你,你只是喝醉了,我没什么!”她安慰痛苦自责的师父。

师父回过头看她,突然就红了眼,许久才说道:“对不起,宋哑,我让你受委屈了!不过师傅发誓,我不会让你白受这委屈的!”说完,他走上楼去从柜子掏出一叠厚厚的钞票,递给宋哑,然后径自走了出门。

冬天的坡子街,一派萧条冷清,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和行人。只见干枯的柳枝,凌乱地在风中飘摇,搅乱宋哑此刻异常空洞的眼神。

下午,她打起精神,开抬收拾店里的残迹。看着这些摔碎的镜片,她的眼前就浮现猪头那张面目可僧的脸。如果允许她真想捡起一块,狠狠扎进猪头的脑袋。

“宋哑,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出事了,你师父他把猪头给刺伤了,你赶紧去看看!”忽然,她听见窗外有人喊见。

她甩下扫把,破门而去,飞快地向猪头家奔去。跑到一半,她看见几个人,抬着猪头正焦急地往医院里面赶……血,一滴一滴,鲜艳了猪头家门前的那条弯曲小路。

“这下猪头可栽了,这辈子,估计是没法碰女人罗!”耳边路人小声议论着:“阿川这次出手真狠,居然想要人家断子绝孙。唉,我看,不判个十年也得八年呐!”

她清清楚楚地听着,心里突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恐慌:“师傅,师傅他……”,她脸色刷白,飞一般地向猪头家跑去。她想,她想知道,师傅他怎么样了?

猪头家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她冲过去,扒开人群,发现师傅阿川正披头散发地坐在猪头家堂屋的地上。他身旁是一把锋利的短刀,手上沾满了鲜血。

“让开,让开,请大家让一下”,门口传来警车的声音。一帮穿着制服的人,从地上拉起师傅,拖了出去。然后,她的眼前就模糊起来,渐渐地什么也看不分明了。

两个月后,受了大伤的猪头从医院里出了来。他三天两头地往阿川店跑,不是要吃的就是要喝的,故意地找宋哑麻烦。“我要报仇”,这是猪头经常挂在嘴边的话。

宋哑苦恼万分,有几次她真想一走了之。可是,她不能,她要等陈风要等师父,她要等着他们回来。她期盼,她相信那一个春天一定会到来。

6

也许是心有灵犀,也许是天地感念,第二年当桃花再次开满坡子街的时候,陈风真的从北方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宋哑,是我!”他满脸春风地站在门口,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的围巾。

“陈风!”她一阵惊喜,不顾一切扑了上去,一把搂住陈风的脖子,泪水像断线的珠子瞬间往下直掉,哭道:“陈风,你可回来了,可回来了!”

“呵呵,不哭不哭,我回来了,回来接你了!”陈风一边拍拍她的后背,一边轻轻为她抹眼泪,笑笑着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

然后,他慢慢地俯下脸来,轻轻地吻住了她。在逼近她脸宠的瞬间,他发现她的脸涮地红了。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从轻到重,开始用力大口大口地吻住了她。

火一般的激情把她淹没,这是爱的语言。她迎接住陈风的吻,用力地回应,多少日子以来深藏已久的思念,瞬间火山爆发般在舌尖翻涌。他伸手脱掉她的外套、衬衫、内衣,一件一件,很快便看见她如雪般的玉体。他迫不及待地疯狂地吻下去,压抑太久的渴望燃烧了整个身子,很快两个人的身体就缴在了一起,像花儿一样在风中张扬地怒放着……呼吸短促,十指纠缠,身体飞扬的瞬间她听见陈风喉间的呻吟。

只是片刻的欢娱,不过只是片刻的欢娱。很快,陈凤欢欣的眼神瞬间便失去了光彩。

他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他紧紧盯着宋哑身下那张洁白的床单,木然地看了好久好久,然后有气无力地问道:“那个人是谁?”

“什么?”宋哑一片茫然。

“我说,你第一次,那人是谁?”陈风压低嗓门,继续追问。

这下宋哑清醒了,她明白了陈风的意思。忽然间,他们无话可说了。整个房间变得异常地安静,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连空气瞬间似乎都凝固了。

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僵着,整个屋内死一般地安静。突然间,陈风猛地扔掉了他那支燃到一半的香烟,用脚狠狠地踩了两下,口里吐出一个字“操”,然后砰地一声一甩手,头也不回地摔门走了。

晚上,当她确信陈风真的走了并且不会再回来的时候,她把虚掩的门上了锁。然后,端在黑暗里,心口开始一阵阵地抽痛。绝望和痛苦,弥漫着她的身心,死亡仿佛一道门横在她的眼前,只要她轻轻用手一推就可以走进去安息。

不能,她不能,她必须给师傅一个交待。她咬住牙,在心底轻轻地告诫自己。因为她已经怀了阿川的孩子,她想帮他把孩子生下来,也算是她能给师父的最后安慰。

因此,不管有多苦,不管怎么样,她决定先等下去……

7

猪头依然隔三叉五找上门来,不是要钱就是豢脚相加。他有一肚子的仇恨无处发泄,宋哑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复仇”的对象。

可是,猪头对此似乎并不感到快意,他无法平衡内心的伤痛和耻辱。因此,对宋哑变本加厉的折磨,就便成了他眼下生活的主要内容。

四月快过去时,宋哑的肚皮开始渐渐隆起。不知为何,猪头看着看着,突然间就笑了。

他开始变着法子对宋哑好,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端茶送饭,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伊始,宋哑还认为他是假慈悲不吃他的东西,可是猪头天天送天天说好话,时间一长她便慢慢解除了戒心。

在猪头的照料下,宋哑顺利地在秋后产下一名男婴。见到孩子,猪头和宋哑都笑得特别开心。猪头说:“宋哑,这孩子你别担心,以后我来抚养,衣食住行我包了!”

宋哑愣住,突然间明白猪头这些日子里对自己好的真正原因。“不行,这是阿川的孩子,我要亲手交给他!”宋哑坚定地回答。

“什么,是他的?我还以为,这是陈风那小子的呢,奶奶个熊!”猪头愤愤地冷笑着,一脚踹飞了桌上的碗碟,然后阴沉着脸啪地一声摔门而去。

一连几天,猪头都没有来打扰,宋哑反倒感到有些奇怪了。看着怀里眉清目秀的孩子,看着师傅阿川唯一的血脉,她决定给孩子起一个响亮亮的名字。

她翻阅了一些书籍,又查过了字典,却总觉得她想到的那几个名字都不够好。她有些苦恼,夜半“挑灯”继续在书本里淘名字,不知不觉地便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看到有人进了门来,想睁眼去看,可是却怎么也撑不起疲倦的眼帘。只隐隐约约地听到有人说了句:“狗男女,我让你们美去!”

宋哑的记忆,似乎至此已经结束。第二天清晨,当人们还在熟睡中时,坡子街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鬼叫”。人们半惊半奇地推窗去看,却发现衣衫不整的宋哑疯了一般光着脚Y披头散发地向街尾跑去……然后天亮的时候,整条坡子街便流传开两条爆炸性新闻:一是不知谁夜里把宋哑的孩子扔到了街后的老井里,还在熟睡中的宋哑脸上划下了两条深深的刀口子;二是坡坡子街上如花似玉的第一美女宋哑,一夜过来疯掉了……

坡子街上的人议论纷纷。有的说这一定是猪头这个缺德鬼干的,也有人说这绝不可能是猪头干的,因为案发前一天中午他们看到猪头去申城办事了。当地的公安部门前来调查了一个月,结果无功而返。

没有人能说得清猪头那天到底有没有去申城,也没有人能说得清猪头那天去申城是办什么事。只知道从那以后,坡子街口的石头狮子上,常坐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女子,口中喃喃自语着:“陈风,你回来,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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