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从此姓杨,安宁公主成了明义公主,寄人篱下,洛笙焉能甘心。
不甘心又能怎样,她的确是输了,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她为什么不能,待突厥养精蓄锐,一举灭隋,她定要手刃杨坚,报血海深仇。
获得明义公主的封号后,洛笙老老实实地待了几年——准确说,是老老实实地待了九年。九年,洛笙从二八少女变成了风华少妇,九年里,洛笙日日都想着报仇,仇恨就像个皮球,在洛笙的心里膨胀,越胀越大,压得洛笙喘不过气来。九年里,只有顾相惟陪着她,真心待她,可是她心里仍念着一个叫成契的男子,而她不知道,也想不到,那个叫成契的男人已经成了隋朝的兵部尚书,和皇后的亲侄女育有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好不幸福。
隋在这九年里不断平定内乱,已经一统中原,势力日益强大,而突厥,仍旧是文帝杨坚的一块心病。如今隋的势力远不是突厥能及,收复突厥易如反掌,但既然洛笙还没有异动,她还是大隋名义上的公主,就不急着铲除。杨坚想到国库里有一只陈后主的屏风,镶金缀玉,当属天下第一奢靡之物。如此美物定要赠与美女,以腐化美女心智,使其堕落。
于是杨坚派遣明义公主的老相识——兵部尚书成契,护送屏风至突厥,交给洛笙,表明文帝对这个女儿的关心爱护之意。
成契带着屏风,再次踏上了北行之路。
到了突厥,成契拜见了沙钵略可汗和可敦,阿史那图尔对成契是恨之入骨,可自己曾三次败给成契,后怕犹在。而洛笙,看见成契穿着隋朝的官府,带着隋朝的精兵,领着隋朝的俸禄,相顾无言。
按惯例成契一行人要在突厥停留休整半月,这些日子里,洛笙和顾相惟并未理睬成契,而成契却常常看见洛笙和顾相惟二人举止亲密不凡,心下生疑。后经多方打听,洛笙和顾相惟果真有私情。
成契一怒之下,提枪去洛笙的毡车,顾相惟果然也在那里。看见洛笙和顾相惟亲密的样子,成契怒火中烧,照着相惟的心口就是一脚,相惟受力破窗而出,摔倒在草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看得出来,这一脚,成契使了十足的劲儿。
成契一个飞身,从窗户跳出去,抓住顾相惟的领子把他拎起,咬牙切齿怒吼道:“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顾相惟嘴上还留着血渍,看成契发怒像头狮子,冷笑道:“这应该是我问你的吧。”
成契放开顾相惟,旋身,出招,招招凌厉,直取人命,顾相惟无力地抵挡了几招,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成契手持长枪,枪头直索相惟命门而去,正如十年前那样。他却在刹那间住了手,冰冷而尖锐的东西抵在他的喉上。
原来,她还一直随身带着那把匕首。
“公主——”
“公主?你是在叫北周的安宁公主,还是你大隋的明义公主?”
成契不语,她心中还是有恨,就算经过九年岁月的蹉跎,那恨依旧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
“成契,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的爹娘被杨坚杀了,我的族人被杨坚屠了,我的国家被杨坚灭了,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取了杨贼的首级,何必在这里跟他装什么慈父孝女?对啊,你成大将军在长安有美妻在侧,儿女环膝,怎会想到还有个叫洛笙的女人在修罗地狱受折磨!”
洛笙多么想杀了他,只要使一点儿劲,他就会死于她的刀下,可是,她下不了手,她终究下不了手,让她杀了他,她做不到。
洛笙收回握刀的手,仰天咆哮一声,匕首滑向成契,成契并未躲闪,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匕首从成契的耳畔滑过,削落成契鬓角的一撮发丝,钉入身后的木桩上。
成契,你可知我是怎样爱你,我把你放在我的心尖儿上,而你却一次又一次地割掉我的心头肉,我也会流血,我也会疼啊。
“此生与你,再不相见,再见,就是仇人。”
回到毡车里,看到那面用金玉铸造的华美屏风,洛笙心中五味杂陈,咬破手指,以血和泪在屏风上题诗道:
盛衰等朝露,世道若浮萍。
荣华实难守,池台终自平。
富贵今何在?空事写丹青。
杯酒恒无乐,弦歌讵有声。
余本皇家子,漂流入虏廷。
一朝睹成败,怀抱忽纵横。
古来共如此,非我独申名。
惟有明君曲,偏伤远嫁情。
洛笙遣人将屏风交给成契,令成契带回长安,还给杨坚,这么贵重的礼物,她洛笙受不起。
成契看见屏上题字,心知洛笙造反之心未死,若让皇帝看见这首诗,洛笙性命堪忧,于是手下生风,运气将绝世奢靡之物销毁殆尽,回京禀告道:“明义公主看到屏风喜爱不已,对陛下感恩戴德,那公主与沙钵略可汗日日承欢屏下,已忘国仇家恨是为何物,不足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