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起航

早晨醒来，睡眼惺忪的脸庞被温柔的海风触碰着，他望向了窗外。她在那。“是谁在那？” 湾轻笑着问道。“你刚刚自言自语什么呐？在外面见到女孩了？” “啊，并不是。看啊，她在那。” 抑制住强烈的想要看着湾的欲望，他把目光顺着手投向窗外。在那，恬静而又狂躁的海，就在那。海浪不知疲倦地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海滩。尽管现在海面平静的像一块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可他知道海的狂怒是什么样的。她把目光从海面移开，看着手里的早餐，缓缓问道：“又想起那件事了？” 湾总是擅长制作他喜爱的早餐。她做得那么认真，那么专注，以至于他认为正是这种与食物联结在一起的姿态才最终导致了饭菜的可口。每次他出海在船，总是会连着几个星期思念她，思念她手下的那些饭。 “是的，还是那件事。“ 这次，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谈论很多。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开那片海，始终离不开那翻滚的海浪。海浪泛起白沫，前赴后继的跟着前辈倒在海滩上。”我要出去走走。“”不吃早餐了啊？“”嗯。我晚点见你。“

这一切都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他反反复复地质问自己。他不明白，自己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在海边生活这么多年。“愚蠢。“他喃喃自语。漫无目的的他，飘到了酒吧。他怀念起从前。从前，我还经常来这呢。他默默地想，随后又把那些思绪挥去。”嘿嘿嘿！看看是谁来了！“炳哥冲他挥手。他也挥手以示回应，可他却不能像炳哥那样脸上带着微笑。他坐了下来，点了杯酒。炳哥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他挤出一丝微笑。从吧台后面五光十色的玻璃反光里，他看到自己挤出微笑的样子。愚蠢。”你个小子，怎么今天大驾光临我这寒舍了？难道，和湾吵架了？“”想什么呢。这辈子我最不可能干的事就是和湾吵架了。这你还不知道？“”知道知道，我当然知道，你那么爱她。我给你说，我阿炳长这么大见过这么多人，从没见过你这样对老婆那么好的！可是…“炳哥看着他了无生气的脸，很奇怪。”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变了太多了。变得我都不敢确定你到底还有没有那么爱她。“”炳哥，我试着去改变了，真的。“”我知道。我也不是没见过你能有多努力。你小时候的那股干劲可是让炳哥我都好生羡慕啊！在船上，你也是除了船长外最棒的水手。“ 他没有继续回话，只是始终盯着前面那五光十色的玻璃杯。他盯着那光怪陆离的玻璃杯，他想起那翻滚的泡沫，他想起那个海啸的夜晚，他脑海中升起一个想法。他一把喝光了啤酒，转身冲向炳哥。“想出海吗？”“你说什么？”炳哥看着他了无生气的脸上带着一双突然冒出亮光的眼睛，很奇怪。“我说，你想不想出海。”他平静地吐出这几个字，平静到炳哥不明白为何玩笑可以如此平静地说出来。“你他妈的在说什么？出海？这几年在海边活着你忘了那件事了是吧？你又想抛掉你身边的至亲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是吗？去你的出海！”炳哥大吼道。酒吧寂静无声，所有的目光都疑惑地投向平日里和蔼的炳哥。他对这暴怒无动于衷。“我是说真的，炳哥。我想再最后去一次，再去一次大海里。这算是我的一次赎罪，一次完成他梦想的机会。”“亏你还记得他的梦想，啊？你还记得他说的什么？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船员之间合作是最重要的？有没有告诉过你遇到突发状况时冷静是最重要的？我觉得他在那个小盒子里生活的很舒服。如果你不能再看到他，我很乐意把他接回家住。” 炳哥把脸扭了过去，仍旧怒气冲冲。“炳哥，你知道我好胜心很强，一件事对我来说定了就是定了。出海这事也是定了，我不会再改变注意了。”“好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敢自己出海了是吧？如果你敢做任何可能伤到湾的事情，我警告你，我会，我会…“ 炳哥转向他，哽咽着。他也望向炳哥，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你会怎样？“”我会原谅你。“炳哥放下愤怒的乱指的手，坐在吧台旁，像是被抽干了活力。”我会原谅你的。那曾今是他的梦想，现在竟然也是你的梦想了。那就去吧，小子。我不能离开我的妻子，所以恐怕这次不能陪你一起赎罪了。挚友，祝你好运。“他把手轻轻地放在了炳哥的肩膀上，然后离开了。

出海很难。当出海变成一个人的事情时，则几乎变成了不可能的事。若是海不给人好脸色看，整船的人都可能死掉，更别说只有一个人的舰队了。他熟练地选好了装备，放在了海港上。他望向了海滩上的那栋房子。

湾不在家。“绝佳的机会。“他暗暗说到。他迅速地给湾写了封留言，把那个盒子和早餐塞进了包里。

“都准备好了，长官！等候指令！“”满帆前行！“”收到，满帆！“那些年的言语雪花碎片般飘进他的脑子里。他升起了帆，准备接手盘舵。他突然看到，炳哥站在海滩上。他看到他的嘴唇动了一动。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

第二段：回顾

“嘿，儿子，准备好出海了吗？“”当然！！！“我兴奋地大叫道。我已经准备这太长时间了。航海，导航，野外生存，海岛生存…和航海有关的一切的书我几乎都看了一遍，只为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船长。”嘿，我看了你的成绩。很不错，达到了我的要求。看来，我也得信守我的诺言了。“爸爸一边摩挲着我的头发，一边温柔地说到。虽然我的身高才刚及爸爸的一半，但我相信我的巨大热情和信心已经远远地超过了他。我要出海，像个真男人那样。”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呢？“”耐心点，小伙子。一个优秀的船长总是很有耐心的，不是吗？“”为什么我们明天不能出发？“”明天出发太仓促了，我们甚至不能带好需要用的工具，也无法招揽到足够的船员。“”但那样才有趣不是吗？那样很刺激呀！爸爸，你不是一直喜欢刺激的事情吗，我们就明天出发吧！“”好好好，小伙子，让我先想一想，我们晚些时候再谈这件事。“”明天！“”哦，小伙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并没有看到父亲和我们坐在一起。我只看到他在一边和谁在电话里说着话。”其实也没那么危险......阿炳，我们不都是很喜欢尖峰时刻吗？那种快感......那种没有人在你身边帮助你的无力感，那种你身边只有你的挚友的亲密感......对，我儿子也要来.......你在胡说什么，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船长的.......我一直很清新，阿炳......“爸爸的说话声直到很晚才消去。我躺在床上，感受着夜的静谧。我打开了随身听，播放起了已经放了无数遍的海水的声音。那海水，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海滩，洗涤着我的心灵。我偏了偏头，看向窗外无垠的星河。耳边海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自然的广阔与空灵将我整个裹住。眼泪不禁从我的眼眶滑出。

”全体登船！”要开始了！要开始了！我跳出床，穿上衣服，飞奔下楼。看到爸爸全副武装的样子，我知道，那件事真的要开始了。我幻想过无数次开始航行的场景，我以为我会激动万分，会开心的跳起来。但当这件事真的来临，我的心却平静的让我惊讶。我跟着父亲到了海港边，见到了昨晚和父亲说话的“阿炳”。他的身体很健壮，皮肤黝黑。正是我所幻想过的那种健康的水手的形象。阿炳微笑着迎接了我们。“老伙计，又操起老本行了？”看到他们如此愉快的重聚，我很难想象昨晚他们甚至有过争吵。“这是我的儿子，阿炳。看看，是不是继承了我当年的那种热血方刚！“ 阿炳冲我笑了笑，握了握我的手。健壮有力。

”都准备好了，船长！等候指令！”“满帆前进！”父亲浑厚的声音直击我的灵魂。他走向船头，面对大海坐了下来。我跟随着父亲，也在船头坐了下来。靠着栏杆，我看到父亲双眼轻闭，下颚微微抬起，看得出是在享受着海风带来的轻柔。父亲是个有经验的船长，带领过一整船的人穿越过暴风雨。他每次给我说起那段过往经历时，我都听得热血沸腾。可是，我也能从父亲时不时扶着腰的举动看出来，他老了。父亲老了，可那岁月打磨过的魂魄深深的保留在了父亲体内，显露在他的举手投足之间。和他一起坐在船头，我的心也波澜不惊。“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一定要死在她的怀里。”父亲有力的声音打破了四下的平静。我们缓缓地睁开了眼，一切都是那么的明亮，透彻！海鸟在天上飞，海水在下面流，我们在海上飘，一切是那么的和谐，统一。“能死在她怀中，这一生也圆满了。“父亲又轻轻闭上了眼。”让我们继续享受这难得的寂静吧。“

我没有料到的是，那种寂静竟会那么快的消逝。

”广播里说马上会有海啸！“”那可不是！“父亲吼了回去，把手指向远方。看着那如山高的海浪，我心中的平静荡然无存。父亲首先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好像他早已料到我们会遇到海啸。“收起帆布！这次我们要硬碰硬了！“ 听到了指令，我跑了起来。船身的倾斜程度越来越大，我不断在甲板上滑倒，各种装备在船舱中翻来滚去，像是要合力拆开这艘脆弱的船。“抓紧...”阿炳话语未落，我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拍到在地。海水瞬间充满了我的肢体四周，将我团团裹住。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一切又是那么吵闹：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们；我的朋友们；我的船长梦；我今天会死掉吗？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了海浪拍打海滩的声音，没有了海鸟的声音，没有了阿炳的吼声。能感受到的，只是冰冷的海水。那感觉，像是被柔软的丝线层层裹住，动弹不得。

慌乱中，我疯狂地乱抓，像是章鱼般伸出它的触手，渴望抓到什么东西。指尖冰冷的触感袭来。我死死地抓住那东西，耳边不断破裂地气泡声让我犯困。真想这样睡过去。

我又一次重重地摔到甲板上。颤颤巍巍地站起，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帆布完全被打湿，皱巴巴地黏在桅杆上；船舱里的东西散落在甲板上；阿炳在掌舵，脸上的惊恐已经褪去；父亲的装备成了碎片。

父亲！

我猛地回过神来，发疯似的寻找起父亲。他在船头，双手抓住了那我曾靠过的栏杆。“父亲，来，我拉你起来！”“不...太晚了...没有用的...”“你在说什么呢，父亲！把手给我！”父亲微微侧了侧身，断掉的桅杆从他身体里扭曲着伸了出来，周围一团血污。“父亲！”我瘫倒在地，眼泪混杂在海水中，夺眶而出。“没事的，孩子...昨天出海前我就知道今天会有大海潮...不过你一定要来，我想应该也没有事...你看啊，你果然继承了我的血统，平安无事地渡过了海啸...我说过我死的时候一定要死在她的怀抱中，不过没成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啊...”“父亲...你不要再说了...”我无力的趴在甲板上，抓着父亲的胳膊。“快去吧...等会还有第二波浪呢，我是撑不住了...”“不！”我爬了起来，用尽仅有的力气，想拉起父亲。“小子快回来，第二波浪要来了！”阿炳在我身后吼道。“再不回来，只能你们父子俩一起下去了！”“快回去，小子！去当一个船长，继承我的事业...”

父亲的尸体在数天后被找到。

第三段：蔚蓝之宽

在船上醒来，他又一次亲切地感受到了海风的温柔。船底海水轻轻拍打着船身，像是他的情人在对他呢喃细语。他又有了那段梦，不过这次，没有人再听他诉说。陪伴他的，只有无私的海。他微微一笑，把那段记忆重新收进脑中，好像孩童小心翼翼地收起心爱的玩具。起了床，他准备给自己做点早餐。多久没有亲自做过早餐了？他想。太久没有出海过了，一直都是湾在操办这些事情。他想起了湾那专注的神情，那与手中之物联结一体的姿态。他拿出了食物，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准备早餐。

快比上湾的厨艺了呵。他一边擦嘴一边想到。“专注，联结。专注，联结。专注，联结。”他嘴里默念。爬出船舱，坐在船头，靠在栏杆上，他又欲陷入进过往云烟之中。但这次，他没有允许自己那么做。海鸟的叫声不允许他缅怀过去，海水翻来覆去的泡沫不允许他缅怀过去，旭日东升和蔚蓝海水相结合的动人场景不允许他缅怀过去。烈焰的红染上深邃的蓝，像是一对情侣缠绵在一起。他坐直了身体，感激地看着这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统一。他从保重取出那盒子，把他的父亲送回海中。

这次，他亦没能抑制住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