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写自原作者张巨虎的作品《超脱(二)》,一次叛逆小子与母亲的旅行,终点是精神病父亲的“囚牢”。原作链接:
超脱(二)
“我用钱打发女人,用女人打发时间。这世界很公平。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波洛斯不羁地笑着,抛着手中的银币说道。清凉的风吹乱他棕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闪过讽刺的情绪。
“她们都爱死我了,舍不得从我身上下来。你知道的,萨尔洛特那群小娘们,就是骚得够味。”波洛斯摇着胯部,宽松的裤子随意地穿在身上,露出了宝蓝色的内裤边缘。
波洛斯拍着我的肩膀说道:“你真的不去吗?”
“不去。”我忍着心中的悸动,禁止自己回想那些香软美艳的女性身体。
“你这是要改过自身,学着当圣人吗,兄弟?”波洛斯的眼中充满了疑惑,不明白一向喜欢跟着他鬼混的我,为什么要拒绝去看性感女郎。
“不,我这是要下地狱去了,去精神病院看我那见鬼的残障父亲。”我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天知道,我有十年没见他了。我那只会每天喝酒的母亲,忽然良心发现,要带我去杰尔西州。这是什么白痴的想法?难得她清醒一次,就做出了这样糊涂的决定。”
我踢了旁边的垃圾桶一脚,发泄着自己的情绪:“那个见鬼的地方,里面都是恶魔,不是人待的!我们十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面,是我那发疯的父亲,想要拿刀捅死我!当时我就只有五岁,如果不是警察来了,我现在都变成了地底下的一堆白骨了。”
越是回想起往事,我的内心越是烦躁。我忐忑不安地走来走去,手指上的烟不知不觉地烧到屁股了,我随意地把它丢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就像在碾死一只脆弱的小虫一样,带着一丝残酷的快感。
“奥,你真可怜。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一只迷路的小鹿,它是这样的彷徨,因为它无法忘记森林的猛兽带给它的恐惧。它就是一个胆小鬼,害怕得要流眼泪了。”波洛斯嬉皮笑脸地说道。
“滚!”我怒吼了一声,朝他挥了挥拳头,“你说谁是胆小鬼!我现在就回去收拾行李了!”
波洛斯吹了一声口哨:“是不是要带上你那红色的高跟鞋?”
“我向上帝发誓,迟早要揍你一顿!”
我头也不回地往家里走去。身后是波洛斯肆意张扬的笑声。
是的,红色的高跟鞋,我当然要带上。我去哪儿,都要带着它。它是我最心爱的女孩,玛金丝留给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每当我摸着那红色的高跟鞋,就想起了玛金丝艳若桃李的模样。她那一身雪白的肌肤,如金子般璀璨的头发,深邃得如大海一般的眼睛,还有那红艳艳的小嘴,说话时带着的芳香。每当她靠近我,她的一切,都让我如痴如醉。还有她那如出谷黄莺般的声音,总是让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酥麻。
还记得她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用清脆好听的声音说道:“我的身体,只会属于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得到过我。”
所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就是说我吗?我认为玛金丝在暗示我,在诱惑我,而我无法抵挡她。于是在第二天,我双手捧着花束,向她求爱了。
玛金丝对着我笑了笑,那一刹那,我仿佛看见了天使降临世上,她纯美得不像凡人!我整个黑暗悲苦的人生,都因为她的笑容灿烂起来了。世上再也没有比心意相通这件事更美妙了。
玛金丝走向了我,在我的脖子间印下一个吻。
那轻盈细腻的触感,让我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如果她是邪恶的吸血鬼,我愿意献出我的生命。
可惜她不是。
没有与我纠缠到天荒地老。
她只留下了一只红色的高跟鞋,就离开了。
那抹红色如同从心脏中流出的鲜血一般,刺伤了我的眼,让我困死在梦中,不断地梦见玛金丝离开的背影。
现在,我把红色的高跟鞋塞进行李箱里,与母亲一起乘坐开往杰尔西州的火车。我与母亲面对面坐着,她那双妩媚多情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似乎在打量我。
我讨厌她的目光。她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追忆某人的感觉,也许她正透过我,看我那被关在精神病院里的父亲。
这种感觉让我很难受,我知道自己越来越像我的父亲,可是我不愿意承认,我的样貌,与相片中的他如出一致。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或许有一天我也会疯掉。
毕竟基因是一种让人恐惧的玩意。
母亲看了我片刻,又转移了目光,她看着车窗,似乎被窗外单调的景色吸引了。就这样看了很久,仿佛周围一切都不存在似的。包括她的儿子。
又是这样了。她看我的时候,只是在寻找我父亲的影子。她不看我的时候,仿佛我并不存在。就算我旷课、吸烟、玩女人、夜不归宿。她也完全不介意。她心里只有那离了婚的丈夫,和丢不开手的酒瓶。
这种感觉真屈憋,让我想一拳打爆她面前的玻璃,吓她一跳。她惊恐的脸,肯定很有趣。
我说过,我也许有一天会疯掉,或许我正在发疯的路上。
我决定睡一觉,这样我可以停止我的胡思乱想。
等我睡醒以后,是凌晨五点左右。车厢里很安静,除了火车与铁轨碰撞的声音,隔壁睡着的大胖子打鼾的声音,还有那个扎着小辫的姑娘磨牙的声音。这世界安静得很,让我很满意。
我看了母亲一眼,她的头靠在窗子上,眼睛微微睁开,似乎一夜未眠。我没有与她交谈的欲望,所以我装睡了。这是一种避开尴尬的最好的方式。
一个小时后火车到站了,我与母亲下车后,对着四个当地的司机轮流问价,最后有一个大善人司机,用一个最低价格载了我们一程。这个地方,漫山遍野都开满了桃花,一朵朵桃花在风中招展,是那样的美丽好看。那艳丽的桃花,让我想起了玛金丝。
那个我曾经幻想过,与她一起终老的女人。她红艳的嘴唇如同盛开的桃花。她是那种天生衰老得慢的人。她娇美的容颜,似乎并不会老去。这样很好,她在我心中,可以永远保留着最美丽的模样。
我与母亲沿着小山坡往前走去,路上的行人很少,只有桃花飘满每个角落。我看着远处的建筑,心里不由地有一丝畏惧。那个地方我从未踏足过,但我已经听说过很多骇人听闻的故事。小时候我曾听过,二战以后,某些医院会给精神病人做开颅手术,切除脑前叶。以前技术不成熟,有些人做完手术后一脸呆滞,似乎情绪控制住了,有些倒霉的,伤了神经,会瘫痪在床,大小便失禁。我无法想象如何在脑中切一刀,只要我回想起这个话题,晚上总会梦见我被人压住四肢,像挖猴脑那样挖去我的脑髓。
我的牙齿在咯咯作响,心里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我看了母亲一眼,她今天难得穿着整洁,把她几年前买的一条昂贵的蓝色连衣裙穿上了。身上喷了浓郁的香水,代替了以前的满身酒气。只是那香水太过呛鼻子了,让人闻着不舒服。我跟母亲走进了医院,不少医生在偷偷打量着这位风韵犹存的美人。他们的目光让我很不舒服,尤其是每当母亲妩媚地笑着跟他们说话时,他们那种赤裸裸的目光。
我通过医生,得知父亲在五楼的病房里。我们沿着脏兮兮的,布满灰尘的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母亲的高跟鞋踩在楼梯上,发了“嗒嗒嗒”的声音。在这空荡荡的医院里,不停地回响。医院里充满了一种消毒药水的味道,还有一种让人冷彻入骨的寒意。
我一边走一边偷偷看每一层的病房,由于视线的隔绝,我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影。只是脑海中浮现了一张张扭曲惊恐的脸。医院根据病情的轻重,把病人分在不同的楼层。最高的一层,是住着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听医生说,他是一个连环杀手,有三个人格,发病时力大无穷,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连把老虎弄倒的镇定剂也拿他没办法。而他杀人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有收藏癖,喜欢漂亮年轻女生的手。
尤其是那种细腻滑嫩的手。
这时,有冰凉的手指触碰到我身体,握住我的手臂。我吓得整个人都差点跳起来了。我强作镇定,往旁边一看,只见母亲苍白着一张脸,紧紧地咬住嘴唇。她的手用力地抓紧我,尖锐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
我似乎能听到一阵激烈的心跳声,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我的。
眼前是父亲病房的大门,我与母亲像两个木偶人似的并排站立,像是在无声地等待着命运的最终审判。
医生掏出了一大串钥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病房里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走到门的后面站住了。
呜嗷呜嗷,一种嘶哑奇特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传来。
医生把钥匙插进门锁里。我不敢再看了,连忙低下头。
门开了。
母亲的脚下,有水滴在铺着一层薄灰的地上,微微溅起细碎的尘埃。
宛如一朵盛开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