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行

第一章 南方

  关于南京我知道的不多,可我一直很想去一趟南京,因为有些事情心里还有牵挂。大学二年级的暑假,表弟和我聊起在天涯上看到的南大碎尸案,我们查阅了几乎网上所有关于这个案子的帖子,是的,我对这个悬案着了迷,也对南京这座城市充满了好奇与幻想,我甚至好几次差点儿买了去南京的车票,就是单纯地想在南大校园附近转转,我猜想凶手当年就是这样潜伏在这些街头巷尾的角落里吧?这也是为什么我在微博上收到江苏卫视《芝麻开门》栏目组的邀请后,欣然答应来南京录制的原因。

  “那里总是很潮湿,那里总是很松软;那里总是很多琐碎事,那里总是红和蓝。就这样一天天浪漫,就这样一天天感叹,没有什么是最重要,日子随着阴晴变幻。”去往南京的高铁上我听着达达乐队的《南方》,我转头看着身旁的姑娘,她叫珊珊,我们病房的美小护,她是我这次节目的搭档。

  “珊珊,你听说过南大碎尸案吗?”

  “哦,就是那个把女孩切成两千多片儿的变态案子,对吧?”

  “20多年了凶手都没找到,据说已经过了追诉期了。”

  “白银连环杀人案不是最近刚破吗,我相信这世上是有报应的。”

  “ 凶手可能就像个普通人那样生活在我们周围。我在分答上问过法医秦明,南大碎尸案是否如有网上所说遇到了侦查的阻力,他说不是,就是没有任何线索,排查社会关系也没有任何异常。”

  “《杀人回忆》最后不也没找到凶手吗,还有《十二宫杀手》也是一样。”

  “只可惜国内审查太麻烦,要不南大碎尸案早就拍成电影了。”

  “你要是编剧,我猜你一定把凶手写成外科医生,对吧?”

    我没有回答,车窗外下起了雨,抵达南京站时已是深夜。


  第二章 小油桃

  车站人不多,路灯下,我和珊珊拖着行李走在烟雨蒙蒙的柔光里,南京的出租车有红色和绿色两种,我们钻进一辆绿色的车子,奔向无尽的黑暗里去,去往溧水的高速几乎没有车,司机路上很少说话。我把一个耳机递给珊珊,听听这个吧。

“窗外的人们匆匆忙忙,把眼光丢在潮湿的路上,你的舞步划过空空的房间,时光就变成了烟。”耳机里播放着李志《我爱南京》这张专辑里的《米店》。

“我这次来南京,其实因为三个人。”

“你的三个前女友?”

“你看,你又肤浅了吧,三个人里有两个男人呢,B哥和张嘉佳,还有一个姑娘,失散多年未见了,听说她就在江苏卫视呢。”

  “没看出来你这个胸外科医生还是个文艺小青年呢,呵呵。”

  “那是,这次来南京就是要带你从他们的全世界路过。”

  “我不会喝酒啊,摆渡人我可做不了。”

  “你懂得还不少呢。”

    车停在了一个没有路灯的地方,路边的霓虹灯闪着几个大字“溧水约翰温泉花园大酒店”。

    “这啥破地方啊,我们不会遇到了野鸡栏目组吧?”

    “嗯,有可能。”

    酒店门口站着一个穿风衣的女孩正在向我们摆手。

    “阿饼老师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编导小油桃。”

    “大酒店不错啊,有马杀鸡没?”

    “这。。。我们可是正经栏目组呀,你们早点休息吧,明天十点钟对一下台本。”

    “哎?妹妹,别误会,我也是正经人啊。”

    “哈哈,好尴尬啊。。。”珊珊在一旁笑我。


    第三章 一次逃离   

    我的房间在五层楼道的尽头,推开阳台的窗户,黑夜已被细雨浸透,远处忽明忽暗的灯火令人着迷。我点燃一根烟,吞吐烟圈,庆幸这一次逃离,逃离被雾霾占领的北京,逃离手术室里的精疲力尽,逃离对病房患者的牵肠挂肚。我太需要这次逃离了,距离上一次逃离都已经快7年了!我吐了一个烟圈,耳机里播放着B哥的《关于郑州的记忆》。

  “她说她喜欢郑州冬天的阳光,巷子里飘满煤炉的味道,雾气穿过她年轻的脖子,直到今天都没有散去。”

  那个夏天,在一个朋友聚会上,我认识了小语,她是四川航空的空姐,亭亭玉立,人有些害羞。我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观音妹妹,她有一头乌黑的秀发,仿佛隐藏了许多秘密。那年有本畅销书叫做《和空姐同居的日子》,书我没看过,找了一个周末,直接飞去成都找她了。她带我去爬青城山,喝一种用猕猴桃酿的果酒,在上山的缆车上,我用手穿过观音妹妹的长发,午后的阳光下,她笑得很好看,她说她很快就要到韩国做空姐了,因为那里有她的梦想。后来我收到过她的一封来信,里面有一张她在大韩航空的制服照片,我没有回信,我们音讯全无。

  我熄灭了手里的烟,原来李志说的没错,关于一座城市的偶尔想起,她的味道全在回忆里,似是而非或是世事可畏,有情有义又是有米无炊,时间改变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有。南京,晚安。


    第四章 外科医生的眼睛

    清晨六点,我不争气地爬起来,这他妈的绝对是职业病。静谧的早晨被一团雾气裹住,我在阳台上贪婪地呼吸山里的空气。这个花园景致不错,沿着石板路上的青苔,我来到一个游泳池前面,水面上漂浮着几片黄绿色的树叶,远处一座小桥被周围不知名的植物掩盖起来。雨后打湿的木板路走起来有些湿滑,院子里有位老者在打扫落叶,一棵橘子树下,有一只看起来很善良的狗。我走到小桥边,水里有一只木船,芦苇丛的后面好像有人,好像是珊珊。

  “饼哥你也起得这么早啊。”

  “我来拍几张照片,这种鬼地方估计这辈子不会再来了。”

  “饼哥,你说这里是不是比较适合抛尸?”

  “你可真是我的好搭档呢,我们赶紧回去找小油桃对台本吧。”

    我仔细打量着坐在我对面的南京姑娘,她与我见过的为数不多电视节目编导基本上是同一款类型,风趣幽默特别能聊,她养了两只流浪猫,一只叫柴胡,一只叫黄芪。她大学学的专业是编剧,当她听说我正在写剧本的时候,话题就打开了,她聊起了深夜飙车去机场找男朋友吵架的壮举,聊起来拿着菜刀把男朋友逼到窗口差点儿跳楼的壮举,聊起了结婚买房的坎坷曲折。。。先让英雄救猫咪,作为一名外科医生,我决定告诉她一个秘密。

  “你平时是不是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易怒,发起脾气忘乎所以,严重的时候还会手抖,怕热,爱出汗,我说的没错吧?”

  “天啊,你怎么都知道的?”

  “我有个职业病,平时喜欢观察身边的人,试图发现他们身上隐藏的疾病的蛛丝马迹,时间长了,眼睛就像CT扫描仪那么敏感,上下打量一下就能发现问题,你的甲状腺有问题,2度肿大,最近去查一下甲功,做个彩超吧。”

  “我说嘛,怎么最近脾气这么爆,我要赶紧告诉我男朋友,我是病人了,以后不许欺负我。”


第五章 路边野餐

    这次我和珊珊要挑战的游戏叫做“舞动迷宫”,据说是《芝麻开门》的一个魔咒,很多高手都栽在这个游戏上面了,这个挑战让我非常兴奋。这是个考验信任与默契的游戏,游戏者腰上绑块儿磁铁,背对着一块长方形的迷宫,听从指挥者的指令,引导小球走出迷宫。这个游戏让医生护士组合来挑战寓意深刻,在病房处理问题都是由医生下医嘱,护士来执行,在手术台上也是一样,主刀医生面对突发状况要沉着冷静地做决策,带领团队度过难关。

  “我们把这次挑战当做一台急诊手术好了。”

    “你的意思是速战速决,安全第一吗?”

    “相信我,我已经知道如何打通这个游戏了。”

    “饼哥,可是我还有些紧张啊。”

    “不是答应你晚上去城里玩儿吗,肚子饿啦,走,我们去附近觅食吧。”

    走过了落一地的白果,看蝴蝶落在粉白色的花蕊,还有不知名的蓝色野果,告别了院子里善良的小狗,我们来到一户人家,门前窗户上写着快餐两个大字。店里还没有人用餐,进门摆着几张干净的方桌,从厨房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相貌很普通,用手指了旁边架子上的蔬菜,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对我们说,

  “菜都在这里了,想吃什么自己挑吧。” 

  “老板,做两个拿手菜吧,有肉就行。”

  “能吃辣吗?我这里可有老家做的面酱,配辣椒炒肉特别香。”

  “成,谢谢您啦,我抽您一根烟啊。”

    我顺手在窗台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走出门外。


    第六章 普通人

  “饼哥,饭做好啦,回来吃饭吧。”珊珊在喊我。

    小饭馆里坐了几个民工打扮的食客,喝着啤酒,用当地方言攀谈起来,有说有笑。我们桌上摆着两盘刚出锅的菜,豆角炒肉碎还有瓜片辣炒鸡胸肉,香气扑鼻而来。

  “老板,给我换个大碗盛饭。”

  “拿这个吧,这是我们家自己吃饭用的碗。”

    珊珊跑进厨房,用老板给的蓝色花碗给我盛了满满一碗白米饭。

  “这才是生活嘛,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饼哥,晚上你要带我去哪里呀?”

  “我想去南大附近转转。”

  “我看你是去会姑娘吧?”

  “姑娘那是必须要会的,不过我还想去了却一桩心事。”

  “心事?和那个案子有关?”

  “嗯,我总觉得凶手是个很普通的人,过着普通的生活,每一天都与这个城市的人们擦肩而过。”

  “按你这么说,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凶手啦。”

“分尸手法很娴熟,警方发现的尸块达2000多块,估计总共该有三千多块,每块都切割得很小很整齐,骨头被整齐的分割出来装在包里,从凶手碎尸的手法来看,应该是比较专业的,对解剖知识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死者的头颅和内脏器官都被煮过,比较整齐的包裹在包里。对了,2008年在肉内还检测到木屑和猪肉成份。

  “听起来作案现场有可能是厨房的案板啊。”珊珊放下碗筷。“网上有个网友分析的很有道理,刁爱青很可能有个姜堰的老乡,年龄应该在25到30之间,外貌一般但具有亲和力,应该就是后来徐家亮在古林公园遇到的那两人中较年轻的一个。母亲应该很早离世,受教育程度不高,很年轻的时候就随父亲在外地打工,偶尔回到家乡待很短的时间。最早是跟着父亲在小餐馆做工,后来年龄渐长,就与父亲分开,自学了一些技术到一些小企业或者小工厂做技术工人,通常是那里好干就去哪,在每个地方呆的时间都不长,但一般不会离开江浙地区。平时喜欢看书,偶尔会看一些大案纪实之类的书,具备少量反侦察能力。他的父亲一直在餐馆打工,经常切割肉类,具备一定经验。案发时在南京周边的餐馆打工。”

  “饼哥,你是说凶手有两个人吗?一个人碎尸,另一个人抛尸?” “不能排出这种可能,抛尸地点我有仔细研究过”我打开手机里的南京地图,指给珊珊看,“第一发现点是上海路银铜巷13号,第二发现点是天津路校门对面的栏杆上,第三是小粉桥,第四是校医院门口,第五是校体育场的一个树洞里,第六是下水道出水口井盖下面。抛尸地点非常的分散,让人无法推测凶手到底住在哪个位置,凶手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但可以肯定凶手住在南大附近,但为什么一直找不到第一现场,至今让我很困惑。”


    第七章 忧伤的老板

    “我做的菜味道合不合你们口味啊?”老板点了一根烟,笑眯眯地看着我们。老板吸了一口烟,继续说,“我当年就住在南大附近,开了一间小饭馆。你们说的那个案子我听说过,当年警察挨家挨户走访问话呢,不瞒您说,我也是个侦探迷,听你俩这么一聊,我也忍不住想说两句。”

    “凶手家应该是有一个院子,院子里建有猪圈,并且有一个土灶台。土灶台很多人大概都没见过,就是自己砌的放在院子里的灶台,不是砌在厨房内的,比烧火做饭用的灶台要稍微大一圈。这种灶台上面通常会架一口大铁锅,平时煮下喂猪的猪食。年关时会将锅洗净或者换口大锅,用来卤猪肉牛肉这些年货,还会被用来煮瓜子。刁的部分尸块有被烫过,或煮过的痕迹,我怀疑凶手就是用这种锅来操作的。年关了他家宰了猪,卤肉的时候难免会有肉香,所以他烫煮尸体时散发的肉味,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

      我和珊珊面面相觑,老板递给我一根烟,熟练地帮我点燃,继续讲,“白银案和南大案的共同之处,案发后,警方都曾把案发地附近区域的医生和屠夫,单身男性作为了重点排查对象。但白银案的结果却证明,凶手就是个普通人,并且有妻儿,不是白银人,而是从青城来到白银作案,作完案再骑自行车回去。南大案其实可以借鉴白银案,要推翻之前的破案思路,按照白银案凶手犯罪的特点去重新排查嫌疑人。但难就难在南大案的犯罪现场根本就没找到。有没有可能凶手根本就没在南大附近碎尸,而是在紧邻南大所处区域的其他城区呢,碎完尸再把尸块搬运过来丢掉。可能是一次性搬运过来,藏在了隐蔽的地方,分几次抛。也有可能是抛一次,回去拿一次。这样就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要烫煮尸块了,因为路程有点远,怕在半路上血水渗出被人发现。”


  第八章 黑处有什么

  我和珊珊与老板告别,匆匆地离开小饭馆。不知道这座城市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珊珊,你看过《白日焰火》吗?廖凡在结尾跳了一支很丑的舞,我感觉得很棒。人总是需要释放的,哪怕活得很阴暗很压抑,就像《老炮儿》里的六爷看见路上奔跑的鸵鸟一样,大喊着让它快跑。”

  我幻想着一个奇怪的画面,小饭馆的老板在厨房里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菜刀,独自在狂舞。没有章法、没有节奏、他完全就是在乱扭一气,非常丑,根本称不上舞蹈。这一幕像极了电影《阮玲玉》中的结尾,张曼玉独自曼舞的镜头,那时她已经做好了自杀的准备,在歌舞升平后结束生命。

  “黑处有花香、情欲、冷血杀手、自私冷漠、弱者的哭泣,也有笨拙而善良的人执拗地为你点亮一盏小小的灯。”珊珊朗读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饼哥,这个叫《黑处有什么》的电影一定适合你。”“黑处有残酷的青春和对成人世界的失望,黑处有不堪一击的宿命和这个世界的一切荒诞。”我怔怔地望向远方,小声呢喃。


  第九章 桃子 

  我拨通了桃子的电话,电话那一边传来一个睡眼惺忪的声音。“喂,是谁啊?”“你猜呢。”“师傅是你吧,还那么神神秘秘的。”“晚上我去找你吧,哦对了,小油桃也是你的朋友?”“是啊是啊,你居然还认识她,好巧啊。”“这就是命啊,命中注定我们会有这次相逢。”“哈哈,师傅你说话好逗啊,晚上要去哪里呀?”“带我到南大附近的青岛路转转吧。”“好吧,师傅好奇怪呢,那里可没啥好玩的。”

    我和珊珊坐上小油桃的车,一路狂飙向市区推进。落日的余辉已经散去,城市的喧嚣占据了人们的感官世界。小油桃好奇地打听着,“饼哥,你和桃子是怎么认识的?”“她怎么叫你师傅呀”珊珊眨着眼睛望向我。

    “我们啊,认识快六年了吧,当时都是北京单身务工人员小分队的成员,大家居无定所,经常搭伙拼饭,晚上下了班就混在一起压马路,对了,我们当年还买过双色球,这要是万一中了大奖,拿了两亿奖金我们还发愁怎么花呢,哈哈。后来我先买了房子,就请他们到家里来玩,你猜当时最著名的娱乐活动是啥?洗澡!然后我们在地上铺一个大床垫,去楼下买一把肉串,就着鸭脖子、小龙虾喝啤酒,好像整个夏天我们都是这样混在一起的。”

      我说得有些激动,连忙用手擦了擦嘴角的吐沫星子。“那年筷子兄弟还没现在这么火,《老男孩》几乎成了80后的怀旧圣经了,我都不敢多看,怕把自己哭瞎了。桃子说想学吉他,让我教她弹《老男孩》,于是我们经常约在家里,我弹吉他,她唱歌。桃子有两个人生理想,一个是找个吉他手做男朋友,另一个是去日本娱乐圈做经纪人。听说两年前她的第一个理想已经实现了,后来那个吉他手出轨了,桃子说要碎了他,我就特别服她。”


    第十章 酒吧 S

    汽车缓缓驶进青岛路,路边几棵巨大的法国梧桐树挡住了星光昏黄的路灯下有几家普普通通的杂货店,老旧的居民楼仿佛在安静地呼吸。道路尽头开了一家很低调的酒吧,黑色的大铁门上用红色的颜料写了一个“S”。“这条路就是受害人最后出现过的青岛路了,当时她身着那时女性十分常见红色外套。几天后南京下了一场暴雪,好像要掩盖很多秘密一样。”珊珊拿着手机,对着屏幕认真地朗读着。“我就说嘛,饼哥选地方肯定有蹊跷古怪,我不敢去了,你们早去早回,明天还要录节目呢,我要回家。”小油桃有些生气了。

  酒吧里面别有洞天,一进门一行文字非常醒目“酒是瓶子里的歌————克里夫顿 菲迪曼”。舞台上乐队正在演唱痛仰乐队的《公路之歌》。“梦想 在什么地方,总是那么令人向往,我不顾一切走在路上,就是为了来到你的身旁;梦想 在不在前方,今夜的星光分外明亮,想着远方想着心上的姑娘,回头路已是那么漫长。”我轻声跟着哼唱。

    “师傅!”我顺着声音望去,在舞台旁边的卡座里站着一位打扮时髦的姑娘,扎着马尾,灿烂地冲我微笑。

    “桃子你好呀,今晚的你好美啊。”我赤裸裸地在赞美这位失散多年的老友。“还是你最懂师傅,这里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和我想象的我们见面的场景几乎一样。”

      桃子热情地打听着我的近况,这个漫长的夜晚多么美好,身边有三个姑娘听我一个人吹牛B。我们点了很多种酒,各种漂亮的酒瓶摆满了桌面,珊珊在我旁边默默地为我斟满酒杯。似乎这样的久别重逢都是有套路的,先是热情寒暄,然后互相吐槽生活的不满,无力吐槽后再谈谈自己都不太相信的人生理想,觥筹交错,半醉半醒之间也有短暂的沉默。

      乐队停止了演唱,一位郭达模样的中年男子走上舞台,向观众们致意,他打算朗诵两首诗为大家助兴,南京酒吧果然套路很深,文艺中男会朗诵谁都拦不住啊。第一首《沁园春 雪》,第二首《致橡树》,这位大叔用他的激情征服了观众,他飘了,观众也都飘了。我干了一杯气泡酒,摇摆着冲向舞台,抓起话筒。“大家晚上好,今天是真高兴,我飘了,我给大家朗诵两首诗歌,希望大家喜欢。”

  “《登鹳雀楼》王之涣,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一层楼!”还没等我开始朗诵第二首,就被桃子她们给拉下舞台了。

  “ 干啥呀干啥呀,人家刚找到一些赶脚,不要搞事情好不好。”我点燃一根黄鹤楼,陶醉在刚才的《唐诗三百首》里。


  第十一章 深刻话题

  “上个月我一直陪姥姥看病来着,天天往医院跑,现在看到穿白大褂的特别亲切,我们是不是以后都要死在医院里啊,饼哥你们天天做手术,见惯了生死了吗?”小油桃向我要了一根烟。

  “我们医生也是人,一样逃不开生死轮回。说见惯了生死那是扯淡,我也会害怕,害怕身边的人离开。”我瞬间变得深刻,说话都开始起范儿了。

  “喂,你们要不要这么深刻啊,什么生啊死啊的,来,喝酒喝酒。”珊珊试图转移话题。

    “桃子,我这次来南京一定要见你的,因为你是我很珍重的人。我很佩服你,可以为梦想勇敢地做出改变,去日本吧,我支持你。人生只有一次,别让自己后悔。”

    “我真的想不顾一切,可是爸妈怎么办,他们会伤心的。”

    “我看到你身上发着光,你就是最牛逼的,还记得筷子兄弟的《老男孩》吗?多他妈的励志啊,我就服这样的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不多,很多人在20多岁就已经死了,剩下的几十年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日本有个电影《红鱂鱼》我很喜欢,我们可能无论多努力都无法成为一条金鱼,但那也没有关系,采取行动,让自己成为一条优秀的红鱂鱼就好咯。”我激动地又干了一杯酒。

      “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就是认清了生活的真相后,还依然执着地热爱着它——罗曼 罗兰。”珊珊帮我斟满了酒杯。

      “桃子,我这次来南京,还有一个心愿没有了。”

      “什么心愿啊?没听你说过啊。”

      “我想去南大校园附近转转,我觉得当年的凶手还生活在这座城市里,他就像我们身边酒吧里的这些陌生人一样,过着平凡普通的生活。当年天涯里黑弥撒关于碎尸案的分析堪称经典,跟帖的人里有一位留言很怪异,直觉告诉我,他就是凶手。”我拿出手机,找到了当年的帖子,你们仔细听,这个人是因为在大家疑问为何分尸要切2000多片的时候,他突然站出来说了这么一段让人毛骨悚然的原因。

“为什么要切成2000多片?为什么要把内脏和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很多人问过这个问题。只能说你们想得太复杂了。很简单,因为享受啊,享受的就是这个过程。正如读最喜欢的小说,舍得一口气读完吗?正如吃最爱吃的雪菜肉丝面,舍得一口气吃饭吗?一片片地切,没有戴手套,这样才最真实地感觉到整个过程。每一刀的力度,斜度都需要和肉质的状况紧密配合。因此永远没有最完美的那一刀。每一刀都差一点,因为每块肉,即使是同一个部位,也都因为组织结构,血液浓度,骨脉走势而不同。所以每一刀也不同,不能让血水喷出,不能让沫留在刀上,不能破坏了整体的经脉结构,否则,就再也不完美。每一刀下去,都有一些遗憾,因此总想在下一刀弥补。也不知过了多久,切了多久,只是越来越找到那种感觉,运力,手腕。不可抑制。眼睛已经不用再看,只是大脑里还在不断对比那浮现过若干次的情景。”

女孩们都不说话了,我熄灭了手里的烟。乐队主唱安静地唱起张雨生的经典《我的未来不是梦》,观众们不由自主地合唱起来。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

      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

      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第十二章  南大校园

      “师傅,祝你和珊珊明天闯关顺利哦,一定要拿个大奖回来,我看好你们哦。”桃子调皮地笑了起来,终结了刚才诡异的话题。

      “啥叫胸有成竹,啥叫胜券在握,你看看你师傅就懂啦,哈哈。”我借着醉意继续不过大脑地吹牛。“走吧,时间不早了,都11点啦,路上还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呢,别依依不舍的啦,就此告别吧。”小油桃不敢开夜车,所以着急地催促着我们。

        在青岛路口,我和桃子拥抱道别,这一别,不知何时再相逢。小油桃开车带我沿着南大校园缓缓地前行,在这个醉人的夜晚,我想象着96年这里的模样,从青岛路、汉口路到平仓街,再到金银街,一定和现在差别很大。小油桃看出了我的心思,开始娓娓道来。

    “南大是一个中间高南北两边都低很多的校园,逸夫馆门口的那条马路也就是学校之间中间东西向最高,比两边头上高应该高十来米左右,反正自行车这里冲下去可以一路冲到宿舍区内,往北到化学楼没有好的刹车都停不下来。汉口路上宿舍区和教学区大门是主要大门,汉口路到青岛路口也就两百米不到,去青岛路上很正常,因为小馆子都在这边。当时汉口路青岛路口当时有两家快餐店,就是前几年新杂志现在老字号的位置。晚上青岛路上一般人多一点,但平仓街两边全是围墙,小马路,路宽也就两米五到三米左右,一辆小车过来,两边人都的贴着围墙走,这个平仓街长也是两百米左右落差大约五米左右。没有路灯,没有门,只有到了西门斜对面是当时的校办药厂大门。一般金陵人都以为金陵街只是西苑那一百五十多米。其实平仓街到北京西路这一段也是这个名字,最主要的是,晚上也没人走,落差很大,到最低处化学楼旁边的西北门口,长度约三四百米落差有十几米,自行车不要说女的,男的不是体力好自行车好都骑不上去。这是我切身经验,勉强能骑上去但自行车那个链条嘎嘎嘎感觉吃不消,所以我那时也是推上去。学生一般都走校区里面,相对平缓一点。对了,这条路当年也是没一个路灯。南京的冬天,五点后就天黑的很,黑乎乎的平仓街和相连的金银街基本没人走,车子更稀少,不会走到这里面来。”

      “1996年时这里密布着古老的小巷和民居,虽然介于夫子庙和新街口南京两大最热闹的区域之间,但这里确实是寂静、不起眼,我们不知道凶手用什么办法将受害人带到这里,又为什么囚禁,杀害,碎尸,然后在1996年1月18日晚,一场暴雪过后,首先带着头颅衣物抛弃在了水佐岗的垃圾堆和下水道,又把一些尸块零散抛弃在大锏银巷等地,后来又匆忙的丢弃在南大周围,然后静悄悄的返回到这里的一所寂静的屋子里,清理完所有的痕迹,一晃过去了18年,这18年里,他还活着吗?过着怎样的生活?是人本能的心理防御机制让他已经逐渐淡忘了这件事?还是偶尔在冬天的雪夜里被血腥味所惊醒,当年的凶杀他还有帮手吗?一切的一切,我们都不得而知。”珊珊拿着手机,朗读着一位心理分析师的推理和猜想。


    第十三章 黑暗之光

    在黑夜的尽头,我们三人行驶在孤寂的高速公路上,路上雾气浓重,我知道明天会有新的奇遇。

  “如果有时光机,你会回到1996年1月10日的南京吗?活在平行世界的另一个你,现在还好吗?”


        这段文字是为了忘却的纪念。

    “ 所有的,都随梦回唐朝,消失了;

   所有的,都随扬州烽火路,走远了;

   所有的,都随回家, 遗忘了;

   所有的,都随玻璃心, 破碎了;

   所有的,都随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失落了;

   所有的,都随岁月, 永远不再回来了。”


      珊珊在黑暗之中唱起了歌,好像是黑暗之光。

      “ 海靠近我 空气湿了

            黑暗温柔 凝视着我

            繁星亮起 回忆浮动

            曾经存在 如今隐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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