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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当初为什么那么迷糊,方向盘握在手里,脑筋却被她牵着。
难怪他载她走过此地总拐错,以为头一出口向右,二一出口一直走,要么早了,要么晚了。他从不开导航,因为没有目的地,听着嫌吵,看着嫌烦。她下班上车先补觉,如入婴儿摇床,梦里巡游。
他自认心里有数,兜上好几圈,车客无知无觉,等她醒来自动找回原点。
“哎呀,我又睡着了,这是哪里?”
他脚下机灵,油门和刹车踩不错,念头却牵扯在她梦中。他警觉不会出事故,她机灵没睡不醒。
那时候他脑神经必定被她搅毛,路在前方,脚下无法定位,踩不到她的点数。她自带节奏,上他的车,她没被他带跑,却带脱了他。车不停,心思总在转,他轻手轻脚,助她放飞不断。四轮飞舞,省力不省心。
他渐入恍惚,不自觉走神,本来撩人到上车,自己却拷上方向盘,没了目的,缺了定力,忘了主意。不送她回家,也上不到她床,就这么摇着,走一遍再转回来,重复一遍不行再来,把控油门和刹车的一定不是他的脚筋,而是她阴晴不定的脑筋。
她打明牌,矫情给他看,测试他反应快慢,如何起意转承,如何抚慰摆平。她无意设套,他非往里跳,跳进去容易,跳出来难。她以为他有把握,等她撒饵,不知谁人上钩还得替她张网。他自恃强势,出手随时搞定,哪料她一上车,他便晕头转向,手心打滑,脚底抹油。
每次出行,她脚踩高跟,跨出房门半步打住,顺下衣裙或捋一捋长发,慢一点,再慢一点,有人在楼下等,快不得。卫生间里化妆镜不够看,等不及给人家看,不如给自己看个够,给人家看欢喜养眼,给自己看魅惑涨满。最后一刻再瞄一眼,她总觉得差那么一点。
她一步三摇迈腿下楼,不像踩在地上,倒似飘在浪上,步步慢摇,不沾地气。每见她靠近车旁,他立刻伸长胳膊,推开车门一角,等她拉大门缝,看好适合今天衣裙的开叉幅度,拽住把手,先蹭上半边屁股,再抬双腿同时挪进座位。入座未稳,立即拉下窗顶梳妆镜,跟出门前对镜抹口红一样,左察右看,似做最后审验,实则等他的眼神确认,今天她的扮相是否足够吸魂入魄。
楼下门外车上的他,正如她所料,每过一分钟都增加一份焦急。明知他一定等急了,一刻钟太短,半个小时正常,让他习以为常。人家多等一会儿,多急一阵,她就多慢一会儿,多喘一阵。
一刻钟他能忍,过了他就要发信。她忙起、忙穿,忙洗忙打扮,回不了。半小时一过,他憋不住要语音。她要么置之不理,要么抓起手机回信:“马上”。马上到,已一小时,他熬到极点。她顺手一点,“我出来了。”之后,还可拖长半小时。直到她款款出现在他车头或倒后镜里,他才大松一口气。
她晃晃悠悠,每次重复不走样!他担心她会晃倒崴脚,却从未发生。她不会告诉他为什么穿高跟,即便看得不自然,他也不露些许不快,从不过问。她的小隐私,不说也不怕他猜到,知其乐也,何必等她揭晓验证。
如此约点,他晚到半小时都可以,但他还是要准时,一般都提前,以防万一。难得她会早出来,那是因为赶下一场的电影或餐饭。
她不急而急,不用演。他急而不急,不演也得演。她没给他急的时候,他急不起来。
三岔路,一条往老城,一条往新区,还一条奔机场。他宁愿相信直觉,由她而起的直觉,哪一条去,哪一条回,哪一条新生,哪一条逃离?飘忽在他的脚下,摇晃在他的手里,前想不通,后想不透。
她定心上车,走哪条路都一样,只要他一直开,不下车才好。她享受车行动感,不想停,无所谓哪条路,去哪里。她看着他手起脚落,车起风舞,兜兜转转,就该如此。
他不明白脑子怎么被她代入,只要她上车,被搅乱失忆,人脑变狗脑再变猪脑。透过她扑面而来的香氛,她虚拟的体味瞬间点化他,底下那根筋立马由曲而张,几乎车不动她,更背不动她。他晕乎不要紧,以为她一样晕乎,其实谁也不晕乎,皆怕被忽悠。她忽悠在嘴里,他忽悠在手上,眼睛似看非看,脑子似闲没闲。
这样几乎每周两三次,他再不问她要去哪里,除了吃饭看电影,只在城外车少之地慢游车河。他曾急切地上来三板斧,好吃好喝好给,不想绕圈,烧掉不少油,费了精气神。她偏不着道,更不入套,直言他要有耐心。车没完没了烧油排费气,他却不能上火生气。
“才开始几天啊?”
也是,买得太急,人家就不急着卖,只卖乖!
于是,为博她好,他开始敛心屏念,锤锻耐性,修炼纯阳。可绕的圈子越多,她越拿乔不放,他受不了还得受。他拿捏不住,却被拿捏,便宜不是随便可占,谁都不想便宜了谁。便宜不便宜当然皆有价码,她迟迟不还价,一定不断掂量,等他主动出价。不需她明言明语,从上车前耗时磨蹭,到扭捏上车,搔到他痛处。她迟迟不出价,主动还价太掉价。他犹犹豫豫,急到上头,掂量货色,所出是否等于所得。不出价就不掉价,先出价要不到高价。她比他更明白,如此摩擦,看谁更会摩擦谁,没磨出火花,就怕磨出火气。
他扮猪脑,大气一点,让她摩擦在先。她不急占这个便宜,也不急于一下摩擦太狠。她掌握火候,慢煮慢炖,不经意之间摸皮触肉,直达筋骨。两人都不肯失颜面,撑破脸,在各自底线附近较劲,表面依然风情水意。
转来转去,惬意之时,她不出声响,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似乎置身襁褓,脸上显露婴儿状。下了班也许比较累,可以理解,可周末的时候也常是这样。越是寂静时分,他越难熬,忘掉自己也累。下班接她,少了新鲜香水着色,她残留于身的一缕微香,尤如枯萎的花蕾,混合体味,化合成地沟味,居然被他吸收搅合成兴奋剂。他笑脸相迎,被她化解为催眠剂。
每睡之前,她以微笑预告,还主动伸左手过来,只待他指尖落点手心。麻筋通窍,开启他弹奏的催眠曲,按抚她入眠。初次他险被她主动伸手惊到,随即领会,小心触之。他未曾体验过如此连线,运气指尖,传精导气,逐渐深入。她恍惚超然,甚于唇舌湿热,强于脸鼻温润,异于口气互渗。他领受恩赐之余,不断揣摩,一直警告自己要耐心,再耐心。她已觉察,藏笑于眉宇。调教人需时耗神,还讲究招式,连上车睡觉她都有心得。每当看到他急切之时,她使出这杀手锏,拿捏于掌心,任他怎么换挡,过后还得回归。
他的耐性跟脚底刹车片一样,收收放放、渐磨渐损,耗散不已。各自出招,几个回合之后,他的小心脏被她的大胸刮扯,不知已蹭到哪里,磨到哪一步。
寂静之中,有股邪气渐从脚底泛起,他痒得要命。刹车油门没失灵,脚麻痹失觉。急切一刻,他气脉短路,忽然抽回右手,猛掐自己大腿。
“你干嘛?”她睡眼微张支吾一声。
“啊,有蚊子。”瞎话随口而出。
“怎没咬我?”她似信非信。
“不知道为什么蚊子老喜欢喝我的血。”轮到他矫情一下。
“也是,我就怕蚊子,还好长得白不招蚊。”她被惊醒,没了睡意,顺便自赞一回。
“我黑,我替你挡了。”起初他为放点血自豪,不无得意。
突然一刻兴起,他搂过她肩,转头一嘴,被她躲过。推搡抵抗之下,她只给他蹭到一小片脸皮。他不过瘾,也许那股气冲击力不够,她不让他得逞。占了位置不出力,蹲着茅坑不拉屎。无奈之余,他抽身而回,失神泄气。还好车子微晃却没出线,虚实相间,皆在她划定范围以内摇摆。
“会被看到的。”她明知找理由。
“看到,但不违规。”他解释也没用。
“你要表演给人看啊?!”她并不担心自己,担心他。
“那不好吗,你可以红一把,你不正想要嘛!”他真不担心。
“红你个头!”她伸手狠掐他大腿肉。
“哎呀,疼。”他血色上头直冒汗。
陷入她的情境,他便不能自拔,旋涡越转越快,出逃的离心力远小于向心的拉力。离心力始于他脱困的本能,向心力渗出于她闪眼的白皮细肉。彼此气脉相交,互寻互探,眼睛里看到,身上闻到,还有耳朵里听到,感官的警醒和内里的诱魅,都迫使他们冲撞不断。她排斥、抗拒,翘娇摆态,回旋有度,骚情炫意把控火候,丝毫不待见他的外实内虚,有意压抑他的自尊。
他每次为去接她发愁,可总身不由己,遏制不住条件反射,跟狗隔空嗅到主人一样兴奋。每次默认等待为欢悦的前奏,眼睁睁瞧她踩着高跟,晃晃悠悠,拉开车门,扑进一阵不知名的香气,逼入他脑门,沿筋脉扩散到命根。没有目的没有方向,脚下把持不住,手上拿捏不了,每当他一念愤然,要扇她下去,转而轻手轻脚缓速起步。
“今天够靓的啊!抹了什么香啊?”他眼睛看花,鼻子添堵。
他怎么就被她惹火,盼着心手相牵的美意,定格在爱情片假戏真做的幻像之中,有样学样瘾发难耐。她以假代真,偏好这一口,不放过每个刚上映的片子。他只得订票接人,转遍每一个影城,看遍每一部情戏。她只以为女主为她而拍,感动得猛抓爆米花喝可乐。一大桶,他捧在怀里没吃几颗,一大罐,他掐在手心没喝几口。她左右手开弓不停,眼随屏幕晃动,垃圾片加垃圾食品过瘾,一来神便伸手掐他。肉疼啊!顺便代他也过了把瘾。
进影院,她比他兴奋,上车他比她兴奋。她兴奋抬腿过来,他兴奋伸手过去。腿压腿手握手,腿感与手感切换,不知谁更受不了。她开心想踢,他窝心被人踹。她看完一部盼下一部,他怕再来。再来她仍Copy不走样,逼他全场专享。
“哼哼,这片子像给我拍的。”她边吃边抹眼泪。
“只缘你身在那山中,深解其中愁滋味。”他由不得不陪她伤感一把。
“青春啊,还有那么多可以伤感!”她摊开抓爆米花的手,数了又数。
“都舍不得,还贪得无厌。”他被她逗引,也伤感起自己。
“所以我要边吃喝边看。”银幕晶莹融化在她泪光里。
“上下都要享受。”他不无嘲讽。
“你懂个屁!”这话他服了。
可惜一个月没几部可看新片,她接着上车游河,如入座影院,车窗当银幕,街景既外景,新人当旧人,一部接一部出演。他当司机陪看,当观众陪坐,当绒毛玩具被掐。每有槽点她会心而笑,他只顾看她,傻得反应不过来。她回脸见他一脸茫然,转眼变成讪笑。
下车进影院,出影院上车,一个故事结束,另一个故事又开拍。不过拍得歪歪叽叽,自导自演,剧本烂大街,现编现拍,边拍边编,台上无聊,台下龌龊,捂在车里自情自恋。
她不时感叹电影比不上自己编导的情事精彩,他宁愿烧高香捉对入戏,开幕演绎缠绵和美,中场曲曲折折劳神费力,终场非要抱得美人归。即使意外来个闹剧甚至悲剧收场,也不能怨天恨地。
她衣着看似很潮并不贵,不知哪个小店淘来的,时常有静电。害他犹豫不敢出手,似乎吹弹之间要触电,更怕她伸手过来一触惊心。只有确认她手上没电以后,他才敢出手。她也会先伸出手试试,逗引他伸手过来。他敏感到极点,喘不过气,眼睛盯着前方,手把方向盘见路不见人,何从测试她的温度。
每每他左手把车盘,右手抚手触体,掠过每一寸柔软的土地。从开始的揉捏,到后来他只用食指和中指指尖轻拂她手背上细微的绒毛,敏感放大,更甚其他。他渐行渐深,无意大胆,只是探试,她居然很受用。她不喜欢过重的拿捏,擦过附着于细胞之上的表皮神经,接电闪充,瞬间面红耳赤。略微肥嫩娇柔的手心手背,远比衣衫更有触感。耳边飘来她温热的气息,鼻嗅她散发的芬芳,不知神仙滋味如何,造化弄人,可以这般无常。
他从被动到主动,有时惜心惜神不去勾连,她就矫意伸掌以待,如爱宠见到进门的主人,祈求有加。他指尖轻滑,激起她的悦动,由此享受她的享受。只言片语贯穿奥妙,电流转化为热流,等到她手心冒汗,他脑门瞬间迸发出一阵奇特的快感,禁不住撤回手。而她脸一热,转头瞥他一眼,流光四溢,瞬时惊艳,牵扯他脑筋一颤,神智麻痹。
那精彩的一瞬反复闪现,搅得他心神出窍。晚上走神,白天走神,车上走神,班上走神。但老板眼睛没走神,当面被老板骂,这样下去心空手空,人财两空啊!
再往后这一阵,他的手感不在方向盘上,触摸她软绵的手犹如潜入其肌肤之里,沿某根脉络直捣龙庭。他的气脉在她的周身奔突四撞,她半躺在座椅里,像在受刑,不得动弹。那一刻软绵无力,欲呻无吟,任由他侵脾入魂。她承受他传递过来的内气,天庭大开血脉喷涌,开合之处并流共行。直到她气嘘急促,鼻尖渗出细小汗珠。
“啊,真受不了。”她突然抽回手惊叫。
“唔——”他脱手回撤,几分钟举手不应。只凭运动记忆惯性,操控左手和右脚,驱使车轮继续前行。
过了三岔路,不知拐到哪个出口!
光动手,表不及里,只要他动作,她还以边擦边蹭,总差一点,浅尝辄止。如果没有“手上功夫”,恐怕一个月他也不想拖下去。不管哪块皮还是哪块肉,手感仅只彼此安慰。他坐车不乱,开机打游戏通关,眼见她晒手晒皮,任凭他十八般武艺齐上,虚耗装备,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他干脆放弃,等她突然猛醒,主动回应。
“这下满意吧!”她像给他奖赏,次数多了他又嫌不够。
她的每一寸肌肤似铠甲护身,她深囚于里。她安于牢笼之禁,死水微澜,挣扎不出。他变花样攻,她变花样抗,不见真神哪能轻易释放。一池春水本应浪花飞溅,却已内卷成麦芽糖。他搅不动,粘牙难嚼。她越狱不成,他倍加强攻,费力不讨好,伤到手脚抽筋。
“咳,我绝望了,真想不明白!”
“怎么你还不够美?你不都看透摸遍了吗!”
“你很抗拒,怎么回事?不应该啊!”
“我不觉得,我很满足,这样不挺好?”
“超出常理啊,你知道吗?”
“你想太多,你为什么偏那么想?”
“咳,你要有病,谁治得了?”
“可能我们心里落差太大。”
“不可能啊,你不愿解释明白,我受不了。“
“你非要那么想,自作自受。”
“没错,我跳出不来,怎么办,你又不救命。”
“呵呵,你这么大人,还要我救,我还要靠人救呢!”
“本来我想当救世主,看来我不是。”
“少来,我不是放手让你救呢吗?”
“你放手没放心啊,我找不到缝隙,没处钻进去。”
“你还要怎么钻?够你回味一辈子了。”
“一辈子不够,过了就嫌不够。”
“回去睡一觉,做个好梦就够了。”
“我想啊,现在连梦都梦不到,你说咋办?”
“没梦睡得安稳,不好吗。”
“有美梦不更好吗?糟心到美梦不来。”
“大哥,想到我,看到我,还那个到我,还不美么?”
“人家说美梦成真,还没梦,真的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你想什么。”
“想什么?”
“你自己知道。”
他知道不明说,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她承认有心里障碍,甚至恐惧症。他几乎也这么认可,但他宁愿相信这是抗拒的借口和忽悠的托词。抗拒是病,忽悠是骗。她被谁强迫了?被她妈强迫了?被前任强迫了?被她自己强迫了?显然最不可能被他强迫,倒是他被她强迫,陷入她搅浑的漩涡不能自拔。
他在忍受她的病痛之中消耗,在被忽悠的伤害之中销蚀。从一个月盼到两个月,却很快过了三个月。他自担罪孽,入其牢笼,却迟迟不得宣判,反陷其罪,罪不可赦。
她当然看出他的痛,给过他机会。他自认心里强大,和她一起裱糊皇帝的新装当袈裟,看到人出世升天。他纸糊的强大被她吹破,内怯外露,陪她裸奔丝毫不差。他指望能带她走出恐惧的泥潭,尽管这泥潭不过她预设给人看的。他借机捧她上场,哪知一脚进去,另一脚还在犹豫,进退失据。他似乎听到她的讥讽,“你的强大哪里去了?”在她恐惧的阴影里,他的强大不过是自嗨的口号,陷入她的口水,他化成了污水,被她喷入下水道。
她下车的姿势和上车一样讲究,一招一式演给他看。回回看大片,他由最初上车期待下车难舍,切换成上车紧张下车松口气。她佯装不知,霸座自乐。她见面当恩赐,上车当施舍。
如此循环,潜移默行消磨他的意气,他念头发酵越发不耐,怕克制不住赶人,再往后,就要叫喊:“你该下车了!”
她非逼他说出口,而他宁愿等她自觉放弃。他要先断了给她的好处,这才是症结所在。人皆趋利,本能如此。她看似不在意,真不在意假不在意,皆因他太在意。随她吧,走到哪儿是哪儿,终点由天不由她。
他一时缺电,插上她的线,热气回潮,闭嘴无语。她不下去,他走不出来。他该走,她不走,他只有弃车而逃!
她说总有人适时接力宠她,他就信。他要么贬损前宠,刺激她,要么更加宠她。前者可能适得其反,后者正中她下怀。
“记得你要一直宠我哦!”她失宠多次,邀宠给自己撑台打气。
“我喜欢宠你,我要把你宠得没人可比!”他假话真说,仿佛不为宠她,只为看不见的对手比宠。
她让他怀疑宠她不如她前任,够不上她要价。她还有几多前任?或者影子现任?他是她第几代的现任?他宠她而不得她宠,砸钱卖力为争宠,砸多不嫌够,赌赢一时,输到躺平,输到无可了断。
他自嗨是宠她的最后一个,以为壮胆。她满心欢喜,有人中招,自然不舍离去。
最后又是什么时候?她既然享受人宠,应该给人点回报,哪怕一丁点鼓励。可他迟迟等到的是手上和嘴里的功夫,光听她说给了谁谁,唯独没给他。她的套路,吹爆他,却得不到她及时响应。她要干什么?她要他干什么?他还要她干什么!
他明知自己醒着,却活在她的梦中,想要成为她的梦中人,想要打败她预设的那些宠她不够甚至宠过头的男人。她有梦吗?还有梦中人吗?为电影里的梦中人哭得稀里哗啦,身边人一个个躺平。扫过一个个梦中人,没看中一个?或者每个都看中一点点?这许多一点点凑到一块,成了劣质唇膏面霜,缺滋少润,上脸掉皮生痘,弃之不及。
她要人宠,要宠她的麦穗低头,等她检阅过,继续甄别下一个更大更重的一棵。他逃不出受宠和宠人的窠臼,宠她,为得她宠,还要和她抚过的麦穗比拼轻重,前赴后继狗屁倒灶。
她目色虚荣眩人,飘忽不定,遮羞布脱一件少一件,直到脱无可脱,剩下最后一件古老的皇帝新装!有人追,她仍可凭此招摇。有人看破没人说破,轮到他这个自以为老道的男孩,眼巴巴吃不到糖果,还是不愿戳破,坏了她的好事,自己得不到便宜,由人耻笑。
她只管前挺后凸,故意给老男孩吊胃口:
“还不到时候!”
“那要到什么时候?”
“你急什么!起码得——。”
此话过后,遥遥无期。
这一刻他怕是等不来,他的耐性不能由她炼成。本来他只给自己一个月时间,甚至一次两次,顶多第三次见面就搞定。他的耐性一次次延宕,磨到筋骨松脆。
“我知道以前的男朋友都受不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她没忘垂怜,肆意垂饵钓鳖。
“你这毛病总得有人治。”她的话凑效,他上杆子往上爬,死活都得硬挺。愿者上钩,来者上吊。她一众呜呜怏怏的拥趸里,多添一只老鳖。
她的鄙视链被他又拉长一截,一眼望去,有挑不完垂涎的麦穗。眼前的宠,她嫌不够大,一定有下一个更大的宠等着她摘。她挥挥小手,踏着高跟挨个巡视,他挣扎于宠她的迷惑中,不见天日。指望她俯首垂青,无异于盼她崴脚。她傲娇的挑剔,明明提示他没做到位,没到位还是没到头?这样下去,何时何处是头?
他不过是她一个暂时的驿站,在她补充给养吃饱喝足过后,重新开始奔向下一站。在被吃得骨头不剩之前,他只会像她的前任们,赶不及开溜!说不定她早就盼着这一刻,时机由她不等人。
但他没有这么做,总要见到个头,熬到熬不下去为止,只为那点仅存的脸面和不甘心!
他唯有无休止陪她打转,十字路口一个接一个过,只有这个三岔路口太迷惑,三叶风火轮,转进去扇晕麻倒不由人。
他无聊得开始计数,转一次少一次,反之可说多一次。等到下一次再转到这个路口,他又开始这么琢磨,干脆明说,不怕她难堪。她先让他不爽,凭什么要让她舒服?她讲了无数她和前任的原由,考验他还是逼他?
懂得,不需要解释,一蹴而成,不懂,解释也没用,懂却装不懂,不懂也被逼装懂。
她嘴软,他脚不硬,一圈一圈不停转,无所谓哪个方向。这个新城的设计师难道是她的前男友?还要贻害后任吃苦。她给前任设局,让后任进套,只因为他和她的前任都不是她理想的那一位,有人愿意载她上车,来一个套一个,怎么都这么衰!
她看他被逼到极度不爽,假意试探下车。见他不赶她走,她便缩回微抬的右手,右脚根本没动。她如此搅毛,他在清醒糊涂之中不能自拔。他看路时眼睛的余光,被她嘴角微翘的得意所扰动,只要她不主动,他也主动不了。盼人上车,又盼人下车,时候未到,什么时候才到?
距离他给自己设定的时间越来越近,鬼使神驱,他喜欢上这个路口,随进随出。她启动的幸运大转盘,他不知何时停止。庄家手下的赌徒,兴兴而来,不掉皮掉肉,别想可以转赢拔脚走人。
他给自己设定期限,无异于自己找罪受,她不会给自己设定什么期限,也不给人设限,没有期限就是最好的期限。他的算盘算不到她的点位,他被栓于有期和无期之间的铁链上,越挣扎越被锁紧。
他的脑浆一定被吸进她的肾,溺死溺活,不变成结石,就化成排出的废物。
他怀疑自己为什么非要死认一个,不甘心得不到,得不到放不下。他着急,她不着急,她乐见其急,拿捏有度,妥妥地由他打转。他不断掂量付出与收益比,起初看似后者大于前者,或者起码相当。但时间拖得越长,这个比例越大,大到他不想承受。难道她的前任也就如同他一样,在她的火燎中炙烤,火候不到便弃之而逃?
不甘心就得继续煎熬下去,想逃,盼着下一秒。
他只占她上车的时间,而她占他位置,占他车子,占他的人。他占不了她其他时间,那她被谁占有,或者她又占有了谁?他得主动出击,看个所以然。
于是,在没有应招的时候,他趴在她出门路过不显眼的路边等待她的出现,在他问到她说有事的时候,他要看看她有什么事,见什么人。
莫非这就是蹲守?既然没体验过,体验体验也无妨。他猎奇兴起,略觉无聊小气,万一让她撞见很是不齿。好在蹲守在车子里,很好隐蔽,马路边全是车子,谅她也不会注意。她走路只在乎自己,不会在乎行人,只在乎行人是否瞩目,从不瞩目行人。或者她更在乎脚下的三寸高跟,顿挫轻缓之间带出的节奏。
他下班时候去过她上班的楼下,周末去过她住的街角,按她说的作息时间应该不会扑空。头一遭他去蹲守了三四次,只碰到过一次。没见到人他并不失望,等见到她的影子出现,他紧张得一米。
这是个周末,将近中午,只见她摇摇摆摆转出楼角,短裤高跟,衬出大腿。她跟他说过今天不想出来,睡到早中饭一起吃。他想验证这话真假。只要在她该出现的时候没出现,他反而放心。当她出现,他又怕她看见,心跳急剧加速,耳红脸热,车里车外不得自容。
他十点半就到了她楼下街角,一直等到十一点半。人来车往,不见她的踪影。阳光刺透挡风玻璃,他被晒得难受。他觉得空调太闷,只好开窗户,但又怕蚊子闯进来,只好开开停停。他脑子充满她半夜电话不停、短信不断的画面,十一点到凌晨两点最好的时段,她从不肯放过。因为他有几次试探这个时间打过去打不通,每隔三分钟打,就是不通。他不死心,持续打,直到打通。那边她很意外,些许不耐烦,给他个什么和老妈在通电话的理由。这之前,如果他的电话在先,没说一会,她说要和老妈通电话,急着挂断。
几次之后,打不通他不再打,老去质问,她上火,他也恼火。不过也有轮到她吃瘪的时候,有次她给他打,老打不进来,过后马上质问,硬说只许她那样,不许他这样。扳回一局他很开心,这不是对等了?不过,他当然不会和老妈通电话,那么她就和老妈在通电话吗?
宁可彼此怀疑,不愿相互信任。
“你一个大男人还和女人计较吗?”
女人一句话把男人带沟里,他不能上套。他怕被她指责,明知到处是坑,硬往女人挖好的坑里,要跳也是自愿,自认该跳,别认倒霉。
等真要和她计较的时候,他发现已经没有必要了。
差不多到平常他接她的时间,他心跳急剧加速,盼她出来。盼她上别人的车,如同盼着看到她上别人的床。到她出现时,他脑筋几乎炸裂。她晃过去,他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香水的味道,可惜这次不给他闻。她没上谁的车,却上了公交车。他太失落了,顿时泄了气。她不可能不见别人,能让他碰到的概率太低了。他等了那么多次,也就有一次见到她出来,还是上的公交车。他总不能跟踪公交车,也不想打电话问她在哪里,那样小气到掉价,随她去吧。
她不会想到有人未约先到,她踩的节奏不在他的点上。饭点过去很久,他忍住饿,打电话过去问,她说跟一个女友吃饭去了。这理由他不得不信。她说过要相信她,由不得他不信,仿佛说一不二的是她。
“哪个女友?”他忍不住追问。
“你还想认识啊?”她不屑于他的好奇。
“不行吗?”从别人身上能反射她的种种。
“你会失望的,长得比我差多了。”她只懂男人的一般心思。
但她不明白男人对窝边草都会很感兴趣,占有欲和征服欲与美丑无关。她以为白天鹅身边的丑小鸭顶多陪衬下,其实是头母猪他都会上,起码好奇要看个所以然,叫白天鹅酸一把也好。她以为男人也是猪,伸长嘴鼻到处嗅到处拱,而且色盲严重,黑白不论香臭不分都往嘴里送舌尖嚼。
在他们眼里,吃到嘴里的,不管母猪屎和天鹅粪都清一色,黑!
其后,他变换场景蹲守,甚至盼着出现意外。她下班的时候,他躲在对面一个饭馆里看她出来,看她怎么回去。因为她当天没要他来接,是不是会有其他人来接?他真希望有人来接她,正可了掉一桩好奇的焦虑。
只见她和一个女同事出门,款款立于街边聊了半天,不知是她在等人,还是那个女同事在等人。他看得着急啊!本来下班各走各路,顶多说两句,怎么说个没完呢。他听她说过一个同事和男朋友不和,苟扯不断,难道是这个?上次她说一起吃饭的女友也是她?可惜他只看到背影,看似身材扮相和她差不多,别是她们互相打掩护?这套路他玩过,她们玩起来会更溜。
隔着玻璃看她们,他怎么看怎么分不出来长短。好像两个人心气鼓鼓,都不饶人。他听不到谁主动起话头,或者谁主动抱怨,只觉得没好话。看着她们的背影瞎猜,他兴致莫名。
过会儿两人相伴往前走去,走到拐了弯看不见。他可以蹲守但不能跟踪,挺大一个人,干这种事,不被她们踹才怪。就当她们两个一起吃饭,共诉同苦,存心不待见外边还有个受罪人。
他在远处,也在暗处,何必往坏处想,也许她们只不过聊些班上那些不顺心的事,或者哪个领导说了两句不顺心的话,找人发泄一下。他只看见她们嘴动,主动替她们编派台词,过后又不能向她证实,除非她主动说。
她说假话比他说真话都来得真。因为她张嘴说的同时,眼睛盯着他看,而他说谎的时候眼神不知飘到哪里。他分不出真假,只好蹲守验证,难道不是猪吗!
“我喜欢聪明的猪。”她夸他。
“你知道猪很聪明就好!”他明知她不会相信。
自打初试青檬之后,她小男人老男人皆见识过。小的不计较斤两,因为没有斤两可计较。老的她不较劲,他却要较劲。她有多少斤两,他就出多少。多了不舍,少了见不到好。互相有什么好可以给,就有多少可以得,这样才收支平衡。她曾经没把握住,变得缺斤少两,这个亏不能再吃。不让自己吃亏,别人吃不吃亏不用她算计,人家有数。见两面也好,维持三个月也罢,互有磨损,不会计较太多,长则生怨。她不要让人怨,该有的应得,不该有的不得,多多少少难计斤两。
她不在乎见识过多少人,只不过每次有人非要见识她。她不说人家犯贱,不能忍受别人这样说她。她的错因别人而来,是别人的错,她不怪罪人,也不由人怪。
果然几天后在他车上她主动说出来了,似乎当时她已经觉察双目在背,正可此时套话捉贼。她说到那个女同事来的时间不长,天天碰面,只关注打扮的棱棱角角,两人并不很熟。不过,相互瞩目,看起来很有感觉。那日下了班没来人接,两人正好捉对斯聊,不是上次跟她一起吃饭的女友。
“我一个女同事觉得我挺好,好像没什么愁事,不像她。”
“是你长得好看,还是打扮比她好?”
“你没见过她,人家长相比我好看,也会说话做事。”
“大概你抢了她风头。她抹得香水比你浓?”
“哪儿来的风头,她自己不太满意男友,人家又不主动求和。”
“她主动一点不好吗?”
“你知道女人都不愿主动,等人家主动等到憋屈。”
“哦,这样子,那你看我就比较主动。”
“你自恋吧,我看还得我主动你才肯放。”
“放什么?互相主动才好,我又不是小男生,你也不是小女生。”
“人家都说我看起来不到二十。”
“嗯,也就十八吧!”
“你少来。”
“我不少来,只想多来。”
“说正经,我觉得她不像我那么放得下。”
“你那些个经验比她多,教教人家。”
“你又来了,人家比我大,要教也是她教我。”
“不过小妹也许更在行。”
“你贫嘴吧!”
“能跟你说不快的事,不是信任,而是觉得你听得懂。”
“我才不和她说什么烂事呢,也许这样给她减压。”
“你聪明,因为你早都懂,无非多听一段,本该无聊,却假装有趣”
“去你的,你才无聊。我以为你愿意听听别人的事。”
“我跟你一样,别让我假装有趣好吧。”
“你以为我跟你说过的事都是真的?”
“逗我玩哪?不当真算我聪明,当真算你行!”
“哦,这算抖机灵?明白人说明白话。”
“不明白人听不懂明白话。”
“谁说谁呢?”
“猪,猪不明白!”
“聪明的猪,开你的车!”
原本困于春闱的清纯和青涩,一出来就变味,浓油赤酱或麻辣生鲜,换成大众胃口公开价码,没人教自觉而悟。她妈妈曾经斩断她的初恋,当时她一下掉了十几斤肉,身心俱伤。白花花的美颜嫩肤,要找补回来多少元气,方可重新上阵。
眼看年龄渐长青春正盛,她的胃口和价码随着行情越来越高,起码比身边看得见的女伴要高。不能被比下去,当年屈从于妈妈有多无力,如今灵验透顶就有多傲娇。她找的人一定比她妈妈想要她找的人高,起码眼界更高一筹,带进家门给父母亮眼,誓雪前恨。
妈妈把她从小男生的痴迷中拽回来,与从她妈妈肚子里钻出来一刻相反,仿佛才冒头又被摁回肚子里,不知谁更痛。那段脱胎经历,一年年变成记忆里缓慢渗透出的甜,她不知不觉越来越感恩。所谓美好,只有远离以后,不断沉淀一直发酵,偶尔从心头涌出,舔来方觉有滋有味。
“哦,我曾经有过的,你知道了吧?”
这话他除了唏嘘,只好假装感叹。
她可以在后任,以及后任的后任追问的时候,一半哽咽一半喜泣,复述那一段“初恋”,有如掏出珍藏已久的儿时旧物,供人欣赏。她嗓音磁滑的演绎,极尽平铺白描,突显珍贵无比,引得他人欲与其共享个中美妙,激起加倍宠她的欲望。
“咳,纯情后时代,情商高了,敢跟人过招,你那个同事大概缺这一课。” 他意指情殇已逝,更会体验男女之情,又觉不合适。
“呵呵,怪她妈妈不够狠。”每说到此,她的目光老穿越不出。
她并不怕人觉得她经验太多,经历复杂。以此“私享”之事示人,表明她不设防,进而有意考验眼前人。
这类“交锋”,她妈妈没教她,却从她妈妈揣度她爸爸心思的细微之处悟出。自那以后,她妈妈再也不管她。她得传真教,必须超出她妈妈预设的目标。
她妈妈传授给她的“秘籍”,变成她制胜克雄的法宝。缘起三招,亦或几招几式,驾驭得住她才算对手。但太多人过不了三招,败阵而逃。她怨不由人,只盼遇见养得起扛得动她的人。她并不想害人,也不认为会害谁。
“哎!有意思,听你讲故事和听别人讲完全不同感觉。”
“你不会笑话我吧?”
“哪里会,只可惜没机会和你从头再来一次。”
“少来,你们都这么说,私里却很忌讳。”
“你们?一般人会吧,我倒觉得你有这么多体验会更知人意,善解人心。”
“真的呀?我觉得也是,谢谢!”
“别谢我,要谢谢陪你掉了十几斤肉的人。”
“相信他也不好过,最后一次还来找我,我没见,你是不是觉得我心太狠?”
“不狠怎么放得下?”
“狠下心,三个月就好了,吃喝正常,体重恢复。”
“你后来就没想见人家?”
“我并不想见。他后来还来信,比我还放不下。”
“你比他狠,放下一个放不下的人,你跳出来了,人家可能一辈子跳不出来。”
“你说的对啊,跳不出来可怎么办?”
“爱恨情愁,记你一辈子,可怜猪都比较死心眼。”
“那就杀了吃掉,别吓唬我,我担待不起。”
“你不简单,一下从小女生变身大女人了。”
“可我还是小女生啊,在你面前不是吗?”
“是,看着小,实则大!”
“打死你。”
“你和那个小姐妹很谈得来嘛。”
“我只不过劝她别太摆,有多大脯子摆多大份。我们又不是明星网红,有面儿挣大,没面儿拼小。”
“挺明白吗,你现在有多大面儿?”
“你不清楚吧?”
“诶呀,我真没搞清楚!”
她要他清楚,戳到他疼处。
他从不愿意想清楚,凭实力说话想事,她没少刺探他不经意的透露。她看似不经意拿捏他,总骚到他痛处。被人拿捏肯定不爽,既然她摆脯子觉得来去相配,还相处得下去。她踩着实力的台阶往上走,走一步提升一脚,再望高一步,踩到他这一阶,不会是最后一脚。她那么想那么求,他也没觉吃瘪。既然她迈到他的槛儿,承前启后,顺时应势,谁为谁的过客不得而知。他被她踩,给她垫脚,并不委屈。
她没有刻意隐瞒或纠缠,只打明牌,他却在打暗牌。她说前说后,有意提示,他自愿入圈,愈进她不得,愈退又难弃。他闻香而来,拱不到嘴里,舍不得撒粮,连鸡肋也啃不到。
“反正我都跟你说了,你应该清楚了吧。”
“什么意思?”
“别装。”
“没错,够明白了。”
“我没想骗你。”
“骗什么?你骗财,我骗色?扯平了?”
“除了骗还有什么?你不愿意?”
“被骗也蛮好,要骗在明处,心甘情愿。”
“骗多难听,你骗我,我骗你啦?”
“没啊,用‘爱’更贴切。女爱财,男爱色。”
“嗯,还是猪比狼好,猪爱,狼骗。”
“爱和骗升华,得道升天!”
她掂量脚下他这个台阶有多高,搭不搭得牢。他琢磨给她垫垫脚值不值,只要不被踩烂发臭。底牌都试探过,还有什么好纠结?她以为他是大男人该被踩,自认为小女生,该被捧。大男人身边好玩耍,小女生面前好摆谱。两个人的游戏,虚实之间不服不输。女人服于气势,甘心,男人输于财色,愿挨。反之,女人得脸虚荣,男人丢人丢份。
数钱嫌钱少,数时间耗时费力,掏钱的总嫌太多,花时间的无聊难耐,皆不罢休。数来数去,耗个半死不活。累了,歇一歇,还得接着数,接着耗。
她懂得不必时时刻刻记挂,关键时刻发个信、连个线,都会撩起他小欢心。她不能让他闲,要他时刻惦记,不能被他牵着走,得让他绕她转。
“你没必要都听我。”她赞他,同时赞自己,只要他乖乖来,乖乖给。
“我听你也没用。”他回应也不软,由她赏赐一颦一笑。
“我喜欢聪明的男生。”没说喜欢能听懂她话的男生。
“我喜欢善解的女生。”他懂得回应殷切,甚至多那么一丁点。
“你认为我是你想要的吗?”反义疑问句,她此话多余,哪怕他假傻。
“只要能入你法眼就行。”不傻也要装傻,不跟她比聪明,才算聪明。
她掉过十几斤肉的事,后来再也没有发生。这是她自述的第一个故事,敞开给他看心头肉。煽他火,反下他一局。她当然不会为了他再掉肉,哪怕一斤。她开始一斤斤长肉,他没好意思提醒。哪天他忍不住开口,一定趁她得意之时,稍稍压压她气势。他心头火渐灭,她再助燃已晚。她不会没预感,津津入味给他灌注前任往事的黄汤,没发酵成醋,却糟成下水。
“别怪我没跟你说哦!”
“我喜欢听你讲故事”
“不会吧,男人不会愿意听女人的前事。”
“对,一般人受不了。”
“我不会讲给一般人。”
“我比一般人好不到哪里去。”
“呵呵,好那么一丁点我就看得上。”
“要是差那么一丁点怎么办?”
“那你就自裁吧!”
“我肯定比人高一大截,要不你怎么肯?”
“你还得死!”
“我本来送死,还怕什么?!”
“哎呀,这脸皮多厚。”
这回,她主动俯身过来投舌送唇,不顾前头亮起红灯,听任监控镜头后连线的无数眼睛欣赏。他一时蒙圈,忘了该拐哪个弯,以及是否停错线,停哪根线走哪个方向。左中右,大拐小拐直行,到了三岔路转盘,怎么都不灵了?!
陪她,不停拐大拐小,一条路走不到头。她不看路,也不看他。他既要看路,又要不断看她,顾不上被人按喇叭,或者急刹的小惊险。他正眼看,她转脸对视,他斜眼瞥,只可见她半边侧脸。他常常听她喃喃自语,他没回应。
她闭眼瞌睡时,他依旧打方向盘,踩油门刹车,不打扰她。他享受她入梦时的安静,不说话更好,他脑子自转不停。待她醒来,伸长手捏捏他的胳膊或耳朵,像要证实梦里人还在不在,要么醒来所见非所梦。不知梦错人,还是见错哪一人。
他手上的方向盘不停转,脑子经常转不过来。
“在想什么呢?”她以为他溜号,没听她说。
“没想什么,我听你说呢。”他尽管否认,把思线拉回来,在她才说过话的余音里,猜一下她问了什么。
“开车不能瞎想噢!”她忘了上了车话多,不担心隔车有耳。
“你不哑,我不聋,你不说话我更得琢磨。”手摸脚踩之外,脑子仍好使。
“你是不是不在意我?”她又要将他军。
“你在乎就好,我还要在乎红绿灯、路口拐弯。”
“你假装好好开车,肯定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事就是你的心事,被你一说,我肯定有心事。”
“看见没有,你还狡辩。”
“哎,怎么都是我有心事,你没心事?”
“我刚才做梦梦到你了。”
“梦到我什么?不会梦到我在跟你开车吧?”
“哈哈,什么意思?好像你有意思?”
“你不开车你不懂。”
“你坏,难怪我梦见你欺负我了。”
“我哪敢欺负你,只是跟你一起开车。”
“嗯,你就这样开下去,不要停。但我醒了,还出了一身汗。”
“我看到你鼻子上冒汗,很Q啊。”
“鬼扯,你是不是看我流口水了?”
“你没流口水,我流口水了。”
“啊啊,你占我便宜。”
“你坐我车,占我便宜吧?倒打一耙!”
“我知道你不会,也就这么一说。”
“开车时不好多说,分心,就听你说。”
“诶,我不懂,开车可以说话,但不能打电话。”
“因为电话里有第三者。”
“不对,上你当了。谁是第三者?”
“反正你不是,我也不是。”
“太搞笑了吧。”
“要么你怎么老要躲着我接打电话?”
“我跟你说过是我妈。”
“对,我没说不是。”
“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
“我信不信也没用啊,你本不该担心。”
“你讨厌。”
她自认脑筋总快他一米,但对他的幽默有点跟不上。
像吃惯糖果的人,突然被人往嘴里塞了一颗不知名的豆子,稍舔片刻才敢咀嚼。她既不能马上说好吃,也不能说不好吃,好歹支吾过去,免得露怯。他有意无意耍的把戏,捉弄不到她。她知道他的压抑需释放,借此小胜反而对她好。
她考验的时间越延越长,从一个月到三个月,直至不再提起。他隐忍的神经被拉长拉细,绷紧到极限,不再追问。指望经他不计代价缩短有期徒刑,难道还要变成无期?
她开始不停走神,半路烦躁,不想跑得太远。然后时不时看电话,再就要下车打电话。家里人还要他回避吗?她明知他要怀疑,只能硬找理由。他甚至想自己下车,让她一人在车上打电话。有人跟他一样,耐不住要问她在干什么,她很为难,只好下车说,更不要他看到她接电话时的表情。但他还是能瞥见她的样子,嘴型和身态对不上。
她今天在车上拿捏他,明天在另一辆车上拿捏另一个他,五味翻腾,两部片子来回倒,这个他受得了那个他受不了。她并不觉理亏,一枚硬币两面,正正反反,什么时候该给谁看哪一面都要有分寸,或任由随机不亏待谁。
他时常给她点压力,她总化解回去。如此而为已成习惯,他被返怼回来,吃瘪以成习惯。他越上火焦心,她越温顺,必要时加以抚慰。
“你好像越来越不上心。”
“哪天我要不Care了,肯定会这样。”
“什么叫不Care?我想你不会。只有我会不Care别人,还没人不care我。”
“你这么自信我就放心了。”
“你什么放心?我不放心。”
“你不说了吗,总有那一天。”
“你说我以前的事情?”
“眼前也差不多吧?”
“那是逗你呢!你把我的话吃了。”
“你逗人,人吃不消。”
“可能每一段都有过不去的坎,我都有些怕。”
“你不是很会放下吗,瘦了多少斤,过三个月再补回来。”
“还真是的,没什么过不去,都会过去。但碰到坎很难受。”
“但愿我不会成为你的坎。”
“你是我的阶梯,怎么会是坎呢!”
“哦,这么好,更上一层啊!”
“我跟你学到很多,起码很值。”
“上了一阶后面还有,你不是已经上过好几个台阶了吗!”
“我也只能走到适合我的那一层。”
“看到的远,不如想到的好。”
“不想到的话,看了也白看。”
“多数人一辈子都不明白,也就这么过去。”
“明白那么多可能更难受。我多少个夜晚睡不着,睁眼看窗外,有苦没泪,谁明白?!”
“你修炼成精。”
“我成精,你成佛!”
她成精很不情愿,每每和人说,似乎无意害人,反而被人所害。他不想成佛,每每被逼,不佛也得佛。
她给不到他要的,他指望她施舍那么一点,便可抵消心慌。如糖加入咖啡,苦味没变,却消失于甜的快感里。苦中品甜,多加一点少放一点,放到凉再无入口之快。
她放的话多,本非刺激他,他感受变得迟钝。他等一个机会,与其先炒她,不如倒逼她先动手!盼着有一天,最后一只真狼终于来了,多亏她的狼妈多年前发威,以至于后来她也狼性护体,不至被狼所嗜。
他已准备好随时撤退,败逃!由狼变熊,慢下来快不了。
她已预感到这一刻,但没想到,他不等她发话,主动逃,明明生杀权握在她手里。来如惊电,去而泥汤,收场一点不精彩,她再次失望。这些人,一个不如一个。她手握大把资本,等一个合适的,不用死守,一个一个排过去,总会出现最后一个!
他不会成为最后一个,一开始她没这么想,越往后越不在乎。大把人陪练,她想不成精都不由她,他不想成泥也得给她铺路垫脚。
“你愿意,不能怪我。”她受之无愧,一点没怜惜之意。
“那是,我当然愿意。”他只好真话假说,只恨舌短。
“你也不是没有所得,我在你面前所有秘密都没了。”她掂量这笔买卖大小。
“的确,每一段你都说了。”他本不想交换什么秘密,从开胃小菜听到荤素大餐,那些真真假假的私密反使他煎熬。
“反正我从来没跟人说过,就你知道。”她能与之倾诉,信任非同一般。
“咳,我就当听故事,你放心。”他怀疑她对别人也这么说。
“你在我眼里不一样,你扛得住,我才说。”她说了他才会放下戒备和疑心。
“嗯,你不说我不放心。”他不会由此放心。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老怀疑我。”她兜底说给他听,欲打消他怀疑,适得其反。
“我没想什么,你想多了。”他更似反击她的狡辩。
“我以后不说了,就听你说吧。”她的确也说得差不多了。
“我没什么可说的,还得听你说,我喜欢听。”她以为他欲知所有,讲到透底,扒光给他看,满足他耳欲和眼欲。
“那就好,我还没听你说呢。”她放出的诱饵咬钩。
他一时醒悟,哪天不愿再听她说故事,他也不再有冲动,要求她做什么。
车过郊外,她话不少,他不置一句。她试图解困,主动化解:
“让我下车。”
他脚下不停,没必要把她扔在荒郊野外,她肯定立马喊个人来接她,他被看衰,还给别人一个机会。他不能让别人趁虚而入,看似他抛下她,可却是她甩人。当面翻脸,非但急不出她恨意,反被下一个接收者耻笑。
仿佛最后的晚餐开席,他伸出右手的手指,宕机后再启,重新链接继续游走。从手指到手心手背,再往上手腕小臂膀子,脖颈耳朵后脑,掠过柔软的部分,依旧是冰冷干涩,像臭皮匠摆弄手中一块老旧鞋底,欲弃之而不舍。难道她说的没错?真的有恐惧和强迫?她被禁锢其中,无从吹弹,不得释放?
第一乐章起奏,四季之春,如歌如画。炎夏火去,眨眼度尽,见不到秋的美意。他不愿再等冬,不知是否还有来春。未见她的四季,未见她的春,难道她的四季已无轮回?本来指尖流淌出来的应是琴键发出的乐音,弹着弹着,越来越生色。琴键的弹奏变成打击乐器,已失去指尖末梢流动的敏感。他手指变成鼓槌,敲下去如击打面团,不得响应,唯以黄汤灌脑幻觉幻嗨。
她摆明春深不知处,置他于远冬之中苦冻,盼不到她花繁四溢的喷薄,迎不来她全盛绽放。他错过了绽放时候,也无法定格现在,干脆收手弃槌,重新握回冷硬的排挡。
他迷迷糊糊醉驾,她也迷迷糊糊不知上了谁的车,上了谁的床,欲做不能,该不该下车。有时他恨迷糊不醒,有时他宁愿这样,迷糊自己迷糊她。她在灌醉他的迷糊里清醒,又陷于自造的迷醉。这是她对他的奖赏,他不得不承受之宠。他不停在她设置的车道里奔跑,哪怕她不看一眼,只哼一声。他踩油门的脚不歇,路遇情况不停带刹车,油门刹车,刹车油门,切换再切换,手脚比脑子好使。她不懂开车的累,她不想让他停。他只为她停不下来,无处可停。他更不想停,停了她不走,他要跺脚。他要一直开下去,将油门刹车切换到底,如切换快乐和痛苦,切换她的盈和他的亏。
下车一刻她失落,等到再上车,她接着提气,把伸手给他。他不用屈膝领受,左右开弓,一脑两用,以唇触其手背,手触心牵,心随车动,游走她乡,只要跑不停,总打不住。
她从嘴里掏出舔剩的糖果,塞到他嘴里继续玩味。她口水滋润齿沫犹在,余香锈入他脑筋,霸屏霸位,残念难除。
“你什么时候会想我?”她问过很多次,只要上车,话到尽头词不新。
“——想,一直想。”他要好几秒找词,在脑子里转三圈蹦出来。
“那你怎么想?”她还要掘他三尺,烂泥翻浆。
“嗯——就是那种想,——”他还在想。
“到底怎么想?脑子里全是我?”她不停挠痒痒,就差上手掐。
“对,想不停,停一会就又冒出来。”他顺着说下去最顺她气。
“哼哼,想我就好。”她要逗他,看他憋着说不出难受她才开心。
“那你想不想我?”他话出口就后悔,这么问很傻。
“不告诉你。”她如此回答,立马撩起他的麻筋,疯癫骤起。
他不舒服才想,想她种种应给没给的好处,尽量往好处想。她舒服的时候才想,想他种种坏处,拼命往坏处想。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她也没想到他会那么想。
她妈妈发威,斩断她的初恋,令她掉肉失魂。如今她学会自补,别人为她掉肉,她吃食补肉,吸精补脑,不瘦反胖不少。这个秘密她从未跟人说,有人滋润之下,她肥美鲜嫩,丰腴之气外喷。他隐约嗅到,摸在手里,却含不到嘴里,捂不入怀中,眼见过期腐败,恶味四溢。
掉肉之后还有几段故事,快来快去不痛不痒,他听得不入味,即使她没刻意编排,也不至为此患上强迫症。对他强迫不过去,她还得继续加料。于是她又讲了一段跟另一个男人的事,由纯情初恋遭灭,转而无知上错了人的床。她边说边抽泣,说这事对她刺激太大,毁了她的第一次。
如此打击她不能排解,其后总怕有人要害她,贴身就有恐惧,时不时出现应激性恐惧症状。她细节都讲得很到位,只为打动他,不由他不信。前面讲过的初恋只是小女生无知,被强妈管教的开胃菜,大餐还在后头,他不敢想这已是她第几套餐了。
她到最后才不情愿撕开这道深埋的伤疤,消解他疑念,与她共情,转而圣母心大发,助她冲破魔障。她从初恋之纯到逆恋不堪,荤素大餐考验他的肠胃,不顾这事会恶心到他。
她说之前提醒他,不要因坦白这事而看不起她,更不可向人透漏或爆料。他本来也不觉所谓失贞伤害她的本真,但她太过搅毛,搏不成同情,反减爱惜。
说过伤心情史,她眼泪抹完恢复原样,不像还有后遗症未解。她没找过心理医生,只想碰到对的人打开她的心结。她为对他的抗拒找到个开脱的理由,还他一个解释。
“你不早讲,浪费你我那么多精力。”他听出点味道。
“我开始还以为你能托得住我,能把我拽出来。”她继续顺着前情说。
“你上错了床,不找那人算账,搞出什么恐惧症吓唬我,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也恐惧到了,我现在没见到你人就抑郁了,你说怎么办?”
“你度量大,怎么就受不了?听我误识人你就抑郁了?等我接受你了再说,你急什么。男人总要让着女人嘛!”她以为他占了上风而压她。
“我度量小,早被你搞抑郁,指望我度量大,替你破财消灾啊?看谁能撑下去。”他尽量压低调门,不让自己爆裂。
“你别拿抑郁来吓唬我,你治不了我,我也治不了你,能治我的人还没出现。”她继续拿乔攀高。
“好吧,你不去看医生,那不叫精神病症状,是神经有毛病。”吵架不解决毛病,他握方向盘的手发抖。
他纠结她所说的种种跟前任真真假假的的故事,半夜惊惧而醒,失眠盗汗。她摆脱不掉,连带把他拖进去。他陪她受罪,还要替她的前任赎罪!
他要让她知道,他隐忍积郁的代价不比她小,她也要让他知道,她卖乖找呵护应得回报。前后期望值逆转,心理落差加大。正副驾之间如隔鸿沟,看过去触手不及。
她的一举一动不再入他眼,她的细语柔声不再入他耳,她的魅惑之气不再入他鼻,她所有的颜笑都不再入他心!他口中咀嚼过的她已经变味,他眼里闪耀过的她已锈色斑斑。
“看来你和别的男人一样!”她本该绝望,唯以假笑缓解。
“我们都一样,就你不一样。”他尽力克制不过于直白,置她于冷暴力之中。
他偏不愿让她开心,因为她让他不顺心,大大不顺心。他没想报复,但身心不由自主,被动还击。
“那你还陪我干什么?”她音调似被泪珠打湿。
“我不知道啊,习惯了吧。”他学她曾有过的腔调。
“你不想陪就算了。”她以退为攻,但又怕说得太过。
“我没不想陪啊,你一喊我不就来了。”他没说假话。
“呵呵,谁知道你真想假想。”她只当他说真话,假话也当真。
“你别瞎猜,我真的很想。”他想而不得,乐见其急。
“谁知道你在想什么。”
“当然想你了。”
她不能没有人想,也不能只想别人而别人不想她。她琢磨别人想不想她,不光说在嘴里,非要人家说想到入皮入肉才肯罢休。“想”成了皇帝的新装,硬要别人给她穿上。然后,她竖起腰肢,这么挺立于高跟之上,撑起新装,裸给人看。她喜欢受宠,高跟鞋里挤憋扭曲的一双脚,不妨碍她抖抖忽忽摇来晃去,展示凹凸于人前。
她得意于身着新装的优雅,还以为是恩赐给他看。他给面子来陪她,似乎就冲着她穿着那件看不见的新装,他窥惨的心态不忍变成窥私。和她较劲,他扮疯扮傻,她不可怜,谁更令人怜?
他的念头里常有扇人的画面,她被人扇,但轮不到他动手。她从没扇过人,有人欠扇,当时她不懂。
“你是不是受不了我太搅?”她要么自恋到自豪,自我声明,先堵对方嘴。
“还好,我看也没什么,没那么搅吧。”他注意力不在这方面,更显得自己宽忍。
“哎呀,你别当真好不好,我不过撒娇而已。”她随口找到理由,退而为进。
“我一直很受用,你不知道吗?”他想到她跟别人搅的画风,肚子里翻上恶心。
“嘿嘿,我不跟你搅谁跟你搅?我很愿意听你的。”她又自以为得意。
“所以我喜欢你搅,搅惯了不搅我还难受。”他不为搅难受,难受别的事。
“跟你搅说明我喜欢你,一般人我哪里敢搅。”她的道理很足,喜欢这词很堂皇,他一定受用。
“嗯,你不搅我不爱啊。”他得跟着调侃才对,他把喜欢全当爱。
“以前没人跟你这样吧?碰到我第一个跟你搅。”她自认独一无二,站在别人头上。
“我想想,好像没有。顺着得多,没你这么刺。”他快速搜索了一遍记忆,来不及挖到什么。
“我搅毛你,以后还会记住我。”她以为人家离开她,还要点击她一辈子,明明自己没完没了跟后任介绍前任。
“没错,肯定忘不了。”他很想记住,但会忘记不快。搅起的毛很快被吹散,重又恢复平衡。
“以前都是我不给人打电话,人家着急。”她仍旧自信,谁主动谁输。
“我不急,我喜欢你给我打电话。”先打电话肯定被动,她主动,他很受用。
可是偏偏她经常不主动,他只好熬着,实在熬不到她的电话,才偶尔主动一下。
“以前想好跟人分手,我就不打电话了,可人家老追着打,很烦。”她被惯坏,还要预告提醒。
“噢,你狠,人家受不了,还想着找回来点什么。”他窃想,人家跑都来不及。
他一如所狠,但要等她狠过,狠到有泪流不出。他不信报应的话,她应受报复,减轻他泄愤感。
“如果想好结束,我不会再给你打电话。”她似乎自言自语强调,怕他不懂。
“我也不会。”他常常做不到,言而无心。
他不忍回怼太甚,让她不舒服连累自己也不舒服,于是不再多话。她被晒在他的沉默里,耳红脸热。
分手从设想和假说开始,逼促的气息充满车厢,隔绝车外噪音。她不让步,他已无路可退。他等待一个契机,找个借口,等不急扒光跳入澡堂大池,痛痛快快熏蒸揉搓。面对一众光溜溜裸体,赤诚以对,也比看皇帝新装里触不可及的模糊酮体强。
她索取太多,养而不付,无感激,更不感恩。他心思太重,不得开解,不甘窝屈怨恨。他隐忍到最后不想认输,赢不了,那就逃吧!捧场的人退场,让她赢个寂寞。
他踩死刹车,趴在方向盘上,看她下车。
“你就什么都不说了啊?”小女人逼不出大男人,她还想努力,让他再挣扎下也好。
“——”他决意不语,唇干舔不润,心凉不回温。
她懊恼的表情让他更厌烦,她不情愿出手关车门,砰的一声起,像她扇人。他不去看她失魂样,趴过鸿沟去拉门,手重声大,“嘭”,他的愤恨只限于此。在他看来已经很客气,起码没有把她扔在半道。她懊恼,他解恨。
他放开的一瞬,她再也抓不住他。他不用承受她之重,费了这么多油,烧了个落寞。他窝于车中,手脚无从伸张,心绪不得释放。油门再起,他手上重新感受到握力,重拾脚下轻重,浑身发热冒汗,畅快之意一泄如流,手脚麻痹顿时释放。
她放不下摆惯的脯子,下车立马郁闷,脸上油彩被渗出的汗珠弄花,由香转臭,憋屈好久没想通。
几天过去,他以为应该凉了,真希望赶紧凉,他不愿再听她说掉肉或者被恐惧强迫的情节。她只当生气掐他一把,几分钟一过,他即刻回心转意。这次他却如此死硬,不再让步。
她等不到电话,只好主动打过来。
“你怎么不给我电话?还没有人对我这样。”她话音渗出哭腔。
“对你怎样?我也和别人不一样。”他不相信她有泪珠。
“你到底想怎样?”她并非想挽留。
“我没想怎样,你要怎样?”他尴尬回对。
“好吧,那就没什么可说了。”她似乎还想留点余地,给他机会。
“哦,那就不说呗。”他更不想给她机会再遭祸害。
“好吧,再见!”这下她确信了,确信到底不回头。
他不说再见,只等她先挂掉电话。这是他最后的强硬,这回他的举动超出她以前的经验,她受不了。想不到最后他这么不听话,以为他不过逞一时之忿,不用两天会回来求饶。她撒点气,说不定他一退让,立马就转换成撒娇。
几个月后,她还是发信息问他过得怎么样,并且说她结婚了。
他什么也没回,也没删掉她。她跟谁结婚,跟谁生子,跟他没关系了。
他偶尔翻翻她晒出的靓照,妆容一如从前,即使生了孩子,妆容依旧不变。有美颜保鲜,她只要人看起来美艳,既为了给他看,也为了给她所有的前任看。还要告诉他们,她找对了人,那样子一点不强迫症恐惧,却还要强迫关注她的人!
他一直记不清曾在这个转盘打过多少转,走错过多少次。不知多久以后,他看地图,才搞清楚这个转盘只有三个出路,没一条正南正北。
如今路过,他手脚依然被强迫,没有导航提醒,他又要走错。错过一个路口,绕一大圈再回来。如此三番,总有一次走对。
走对走错不重要,重要的是走过路过,不怕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