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哪里?
铺天盖地的蔚蓝色撞入眼帘,摇摇晃晃的是海浪的轻拍。
我慌乱的坐起来,一望无际的大海中,孤零零的飘着我这只木筏。
不,不是只有我。我往旁边看去,是猴子。猴子脸上盖着一大片叶子,翘着二郎腿似乎是睡着了。
然而远处渐渐压低的云朵后,是可见的蓄势风暴。我慌乱起来,扑过去用力摇晃猴子,可是他却怎样都不醒。
仿佛只是一瞬间,前一秒还看似温柔的天气忽然狂暴,翻滚的黑云仿佛直压到头顶。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木筏在巨浪中颠沛似一片渺小的枯叶。
我害怕的缩成一团,转身却不见了猴子。
一条闪电忽然炸裂了半边天,又重重地压进了海水中。海水蠕动着,炸裂着,翻涌起无数惨白,又或许是漆黑的泡沫,仿佛吃人的鬼怪般,将我瞬间吞没。
二.
“阿白,你又做噩梦了。”
我挣扎着睁开眼,温柔的月光一丝又一丝,流转着透过帷帐漏进来,晶莹而美丽。现实瞬间狠狠的灌入了脑中。没有东海,没有木筏。这里是广寒宫,而我是玉兔。
“姐姐,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我低低的问坐在我床边的嫦娥。
“快是晌午了。”美艳的女子叹息着站起来。佩环轻轻叮当作响,在寂静的广寒宫中回荡着。
“观音大士传了话来要见你。” 她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清丽的背影。
“见我?” 我自梦中转醒头痛欲裂,却还是忍不住笑了,“是否是谬传?在这浩瀚天庭,我不过一只末流妖精而已。”
算一算,一转眼,我来这广寒宫也已经五百多年了。除了嫦娥姐姐和曾经的天蓬,再没别的哪个神仙与我说过话。而观音大士,连玉帝都要礼敬她三分,我一只兔妖应是更不配见了。
她摇摇头。
“去吧。外面有童子在等你。”
三.
童子引领我等候在高而华贵的台阶下。
楼阁一重又一重,我不知道观音大士在哪里,也看不见她的身影。只是飘忽又空渺的声音就这样忽然响起,吓了我一激灵。
“我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
我愣愣的站在那儿。不待我回应,也或许根本就不需要不需要我的回应,她接着说:
“你即日便往天竺国下界为妖,取代天竺公主,等候一个人。具体该做什么,到时我自有安排。”
“下界为妖?”我惊异的抬起头,“下界为妖...难道不是犯天条的吗?”
没有回答。只有童子出现在我身边做出引领手势: “请吧。”
童子把我引出几重楼阁就忽然消失不见了。说来惭愧,我虽然在天庭几百年,却是喜静不喜闹深居简出的,因此对深重复杂的路径并不熟悉。因此,没了童子的引领,一晃我就走丢了,在云雾缭绕中转来转去分不清方向。
“你是迷路了吗?我带你走吧。”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响起,我抬头,是太上老君的青牛。
“你怎么在这?”我惊喜道,“我正愁找不到路呢。”
“奉命送丹药路过。你怎么到这来了?”青牛走在我前面,随意的问了一句。
我把这事和他说了。谁知他竟然一副了然的样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啊,你又怎么知道。” 我好笑的看向他。
“因为我也去过了。不过不是天竺,是金兜山。你要等的人呢,就是唐玄奘。”
“唐玄奘?”我的脑子仿佛轰的一下炸开了,“等他......是要我们做什么?”
“命数里他求取真经是要九九八十一难的。可是你想,不过西行一次,哪会事事不顺那么巧。其实都是那位的安排罢了,” 青牛向着刚才的方向努努嘴,“譬如我就是安排好的第三十九难。算到你这,你应该是第七十八难了。”
“唐玄奘,唐玄奘......” 我已经无暇顾及别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只有这三个字格外清晰,见到唐玄奘,也就能见到他了吧?
这么多年,已经这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了。自从进了广寒宫我就已经不问别事,只知道他被放出来之后跟了一位新师父,叫唐玄奘。
“你到了。”青牛对我点点头,我回过神来,眼前是熟悉的广寒宫。
广寒宫。
寂寞的广寒宫住着两个寂寞的女人。我愣愣的站了一会,终于抬脚走了进去。
我没有看到的是,身后的青牛骤然成了童子模样。那童子转身对着一个方向低声说:
“请尊上放心,您要传的话,已经尽数说与那玉兔。”
四.
西行之路,唐玄奘是主角。
唐玄奘有徒弟,有暗中保护的神仙,有安排命数的观音佛祖,有许多朋友和敌人,有许许多多的生灵在这场大戏中扮演角色。
而我,只关心他。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花果山上的那只小兔子。可是我,一刻都不敢忘。
我闭上眼睛,往事一点一点的浮现出来。
那次我们被海浪卷到灵台方寸山,得菩提祖师传道,我学艺不精,只堪堪有了人形,而他回来便做了美猴王。
那可能是,最难忘的一段时光吧。
花果山上夜夜笙歌——取那清晨的水帘瀑布,用千种花万种果酿就的酒,醇厚的闻之即醉。我不喝酒,可是每次大家醉酒沉沉睡去,月光照着残席,我在沉寂的午夜清醒着,都会恍惚有种乐极生悲的预感。
我在他身后看着他搅四海,闹天庭。
我曾经问他,你要以一己之力对抗满天神佛吗?
他拍我的头:你还是那么胆小。
终于预感成了现实。齐天大圣的大旗被砍倒,我们被捉上天庭。我化成原型偷偷逃脱,慌不择路的撞进了广寒宫。
以后的消息,都是嫦娥姐姐带来的了。
我只想安静的活着,安静的等待能再见他的那一天。
五.
彩楼起,华帐布。
我透过八面玲珑的窗子望出去,外面人群熙熙攘攘,有好些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看起来便是仔细打扮过了,穿着崭新华丽的衣服,戴着高高的帽子,骑着高头大马在彩楼前等候吉时。
我低下头轻蔑的笑了。他们定是看了抛绣球招驸马的告示,哪个不想能够得公主青睐。可是他们不知道,宿命已定,这看似理所应当的一切,一切都只是棋子而已。
可是我笑他们做什么呢。我难道不是一枚棋子吗。
他呢。他不也是吗。
温柔的侍女拈香焚起,向我施礼:“公主,吉时已到。”
到了吗?
我抱着绣球一步一步的走上高台,每一步都雀跃又艰难。我想看见他,却又害怕见到他。我想对他说一句好久不见,却怕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忘了我是谁。
他跟随故事的主角,他的世界精彩纷呈。而我的世界只有药杵和永远淡淡的月光亘古不变地洒下来,洒在永远寂寞的广寒宫里。我的身边只有无穷尽的,被宇宙夜间的寒冷凝结了的虚无。
我在高台上向下看去。
是他。是他吗。
那一点期盼和喜悦戛然而止。我的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那个穿着虎皮裙戴着紧箍咒牵着马神情温顺的瘦猴子,是他吗?
不,孙悟空不是这样的。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应该是桀骜不羁的。他分明应该是那个意气风发眼睛亮晶晶的猴子。他分明应该叼着树枝蹲在远处,把一切尽收眼底。他不应该站在人群中,乖乖的为那个和尚牵着马。
他不应该是那个和尚的大徒弟。他应该被叫做齐天大圣。
我举起绣球狠狠的抛了下去。
楼上齐声发喊道:"打着个和尚了!打着个和尚了!"
我将手用力握紧,指甲刺进了手心。殷红的血滴落下去,融入彩楼鲜红的地毯里,不露痕迹。
我转过脸笑着吩咐道:“把那和尚请上来吧。”
六.
和尚被请进我的屋子里。我把侍女全部赶出去,细看之下,那和尚生的还真是俊美清秀,却并不拘谨,自顾自的坐在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不意外?” 我问他。
“命数早定,有什么可意外的。不过是今日被抓到到这个洞做客,明日被绑到那个府喝茶。心知肚明,既然这里又没有旁人,有什么可演的。” 和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点头叹道:“好茶。”
“既然你如此通透,那我便直说了。”我走过去,低下身盯着他:“如今是不是已经七十八难了?”
“没错。”
“拿到真经之后,你们...会怎样?”
“你关心的是谁呢?”和尚忽然笑了起来,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打量着我,幽黑的瞳孔深不可测,“你关心的是天蓬吗?事成之后他应该会返回天庭重赴旧职,叫广寒宫的那位不必担心了。”
“孙悟空呢?”
和尚忽然不笑了。他的眼神由戏谑一点一点转为凝重,望了望我,却又转过头去没有开口。
“你怎么不说话?”我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好像什么不可控的事情正在发生,无力感忽然瞬间侵蚀了我。
“他对你很重要吗?”和尚忽然看向我,问道。
“是,很重要。”我一字一顿的说出,紧紧握住已经冰凉颤抖的双拳,“到底...到底是怎么了?”
良久的沉默。和尚把头转向窗外,外面的风忽然汹涌起来,穿过窗户灌进屋子,吹起彩色的飘带。我站在原地,等着和尚的答案。心慌在不停的蔓延,我听到自己空洞的心跳仿佛困兽般要破开胸膛撞出来。
“你要找的孙悟空,已经死了。现在那个跟着我的,是佛祖派来的六耳猕猴。”
七.
不是的。
我不顾一切的破窗飞出,只想远离那个残酷的真相。
可是我的耳边却仍然回荡着和尚的话:
“......孙悟空天性叛逆,又一向不敬重如来,西行路上又屡屡不服管教。如来统治西天,怎么会允许一个叛逆者到达西天造成麻烦......”
“......六耳猕猴是如来早已培养好的棋子,时机成熟的时候便用来代替孙悟空,所以第四十六难便是真假美猴王......”
“......孙悟空被生死簿删除了名字,又吃了蟠桃和仙丹,本是长生不老金刚不坏之躯。因此只是被如来消散了魂魄,重新压入五指山下,也便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够了!”
我紧紧的抱住快要炸开的头。
“不是这样的,不会是这样的,不可以是这样的......”
怎么会这样。
想而不得,爱而不能。
可遇不可求,可求不可留。
他明明是我日复一日藏在枕头下的春秋大梦。
我在等待的漫长岁月里,无数次梦见憧憬的相逢。我曾梦见他倒挂在参天的古树上,眼睛亮晶晶的,把咬了一口的桃子递给我;我曾梦见他扛着金箍棒叼着树枝,蹲在石头上,晃着脑袋向我吹口哨;我曾梦见他头顶紫金冠,穿着金战甲,脚踏筋斗云破雾而来,笑意盈盈的向我伸出手......
我憧憬的,期盼的,想念的,在这一刻轰然粉碎。
甚至还来不及告别。
“阿白,我来接你回家。”
我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是嫦娥姐姐。而我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嫦娥姐姐悲悯的看着我。
“或许......有办法救他......”
八.
我静静的站在五行山下,开始用法力一点一点的挖开这座山。
我没有哭,可是尘土飞起来,冲进我赤红的双眼,刺的我流出了眼泪。
挖开这座山。
他在里面。
忽然大雨倾盆而下,头顶铁铸的黑云迅速膨胀。我仰起头,把所有的法力集结起来,用尽全身力气砸了下去。一声巨响炸出,无数大石被爆炸后收缩的气浪吸上天空。天昏地暗,落土飞岩。
雨幕中,我一步步走进五行山。
嫦娥姐姐说,我捣的药是可以修补魂魄的。
日复一日我跪在庭中捣药这么多年,成的这颗丹应该是可以还他魂魄的。
只是需要一个甘愿奉献的元神作为载体。
我拨开尘土,看见了熟悉的脸。
是他啊。
这才是他。
他仿佛只是睡着了,和无数个他酒醉的夜里我凝望过的容颜一般无二。
我多想再看你一眼。
我多想在水帘洞陪你醉一次。
我多想和你并肩再看一次花果山后的东海。
就算都不可以,那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你一会也好。
没关系,你马上就可以重新站起来,变成那个桀骜不驯的猴子了。
可千万不要再那么天真,再被骗着戴上金箍了啊。
唯一遗憾的是,我再也听不到你笑盈盈的叫我一声小兔子了。
我祭出元神,化作一道流光卷起灵丹。
那么原谅我吧。
记忆太飘渺了,我触不着它们。
我讨厌孤独地活着。
我很想你。
真的。
九.
孙悟空回来了。
也许漫天神佛都认为五行山是永远不会崩塌的。
但没有什么是永远。
那是一个大雨瓢泼的夜,没有月光,无数喷薄而出的电闪却把千里厚的云层映的通亮。在巨大的雷鸣声中,有一只猴子,一步一步的从风暴的中心走出来。他的脚下,是已经沉埋的五行山。
他没有凤翅紫金冠。但是他的双眼中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他没有锁子黄金甲。但是他的毛发根根倒竖,玄铁一般无坚不摧。
他没有藕丝步云靴。但是他每一步都驾凌着天崩地裂的滔天战意。
他缓缓的抽出了如意金箍棒。
如意金箍棒,一万三千五百斤。
在暴雨的冲刷下,它狂暴地闪着蛰伏后新生的光芒。
阴暗的天空传来长长的隆隆声,滚滚而来蔓延整个苍穹。
那是天庭调集战车的声音。
孙悟空忽然纵身而起。
你听过大闹天宫的传说吗?
赤红火星与炫目电光失控地搅在一起。巨大高贵的神殿从房梁开始坍塌,在力量之下刹那间化为轻贱尘土。
五百年前,五百年后。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因为无论是这条河还是这个人都已经不同。
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的小猴子了。
那个不辨圈套和如来打赌的小猴子;那个被骗戴上金箍禁锢自由的小猴子;那个沦为棋子却对策划者感恩戴德的小猴子;那个直到最后都自愿被扣在法宝下,傻傻相信在西天能够得到公正的小猴子。
粉饰太平。
玉帝蜷缩在桌子下,隔着几百年喊的一字不差:
“快,快去请佛祖!”
倒也不必请佛祖了。孙悟空侧一侧头,就看到了那个彻头彻尾的赝品。
那只六耳猕猴。
于是寂静忽然卷席而来,一直延伸到天界的尽头。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猴子。
也并不一模一样。六耳的头上,有一只闪闪发光的金箍:金箍几乎会压制掉一大半的法力,而且......那是臣服的象征。就像农家给忠犬套上项圈系在门口,而它们的眼中的光被风霜抹去,日渐黯淡。
正是拜金箍所赐:曾经叱咤天庭的他,却在凡间和神仙的坐骑缠斗。
孙悟空冷冷地想起了他曾经的孱弱,嘴角扬起嘲讽的笑容。
但是。即使以假乱真,扮演的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孙行者。而齐天大圣,以前只有一个,现在只有一个,以后,也只会有一个。
面对的,是整个天地。
“知道什么是齐天大圣吗?”
沉寂的烟尘轰然飞起,直冲昏暗的天空,细小的碎片在空中爆炸,又向四面八方飞去。整个天庭都缓缓的颤抖起来,风暴卷席着雪花一样的电弧在苍穹之上肆虐——在极端的压制之下,那些天神也失去了对风雨雷电的控制。那摄人魂魄的尖利呼啸穿透苍穹,似乎在说:
“是他。他回来了。”
只有一个身影在天庭之巅巍然不动。交错凝聚的力量紧紧地在他身边围绕起伏着——那赤金色的耀眼光芒里,却流淌交融着一缕一缕细微的月白色。那是他;也是她。
孙悟空闭上双眼。他想起了最后那个黄昏。
“猴子。”
“嗯?”
“明天就要和天庭决战了,我...好怕。”
“不怕,有俺在,都是烂兵残将而已,一棒子打回天庭去!”
“不是的,我只是...一点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算了,你看这晚霞,好美啊。”
“东海边的晚霞最美了。明天打败天庭,落日的时候俺陪你去看晚霞就是了。”
“你会陪我去吗?”
“会的。”
“真的?”
“嗯。”
孙悟空抬起了头。
“来吧!”
那一瞬间棒已在手,一道身影卷着狂风挟着烈火,带着崩朽一切的万钧力量冲向那个六耳。
那棒子却在贴近六耳头顶的一刹被生生刹住了。
巨大幻影忽然凭空出现,仿佛竖起来的巨大湖泊般不露痕迹的包裹住了一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是佛祖。
孙悟空忽然笑了:
“你终于出现了。世人都说,你是天地间掌控一切的存在。”
佛祖不语。
忽然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巨大的风暴瞬间化为乌有,狂舞的烟尘缓缓落下,细小的碎片在空中消散飞去。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幕缓缓拉下,没有了那个驾凌着天崩地裂的滔天战意的孙悟空。只有一只孤独的猴子,疲惫地站在那里。
“能...把她还给我吗?”
十.
孙悟空离开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天庭。
这个地方,他期待过,向往过,憎恶过,仇恨过,战斗过,失败或是成功过。
不过那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玉帝吩咐下了天庭的修缮工作,目睹了一场大戏的诸神也交谈议论着先后散去,若有若无的风中飘来神仙们的只言片语。
太上老君踱着步叹息:“那猴子交出了金箍棒,消散了筋斗云,以心魔发誓再不踏仙界半步,天庭会太平一阵子了吧?”
太白金星捋着胡子道:“大抵会是这样吧。本星却是好奇那玉兔儿是怎样人物。那猴子如此骄傲,却肯为了她在如来面前低头,竟又舍弃了那许多。”
杨戬摇摇头:“即使佛祖将那聚合气息的转经筒交换与了他,那玉兔儿已然元神俱灭消散于三界之中,化形仍是遥遥无期,那猴子如此精明,竟做的这般傻事。”
李靖托着塔若有所思:“如此,那玉兔儿也会将往事全然忘记。不知有朝一日,那猴子却会否后悔今日决定?”
哪吒却走在最后,轻轻笑道:“不愧是他。”
那一夜,我听了一宿梵唱,不为参悟,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摇动所有的转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①
(①:改自仓央嘉措《那一世》)
十一.
如果你随便问一只花果山上的生灵:孙悟空有什么爱好?
它会回答你:看海。
孙悟空最喜欢去的地方是海边。
每次第一缕曙光出现在远处天际,都可以猝不及防的刺痛双眼。浪花被分割成一层层,永不停歇的前后追逐。流沙爬上嶙峋险滩,抚平尖锐棱角。海风在陈旧光阴里流转,将岩石化为沙砾。一棵幼芽迅速变化为老树,又枯朽为古木。星图不断变幻,那被认为是永远的光芒却陨落成了流星。
只有明月在海面洒下汹涌的微光,又折射回幽深的苍穹。那清辉永远是淡淡的,和她在的时候一般无二。
前尘曾向三界游,轻狂无心无所求
水帘酣畅不夜昼,凌霄沧浪贯斗牛
错综惊惶只不悟,沉埋再见无温柔
独我天涯守月冷,仍向梦里记明眸
等待的和被等待的,哪一个更煎熬?
不过没关系,我知道等待是有尽头的,那就足够了。
总有一天,泥土下会重生出新的花;而那在路途中散落的花瓣,也将会衔接串联,再次重逢。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十二.
“所以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
一只雪白雪白的小兔子坐在沙滩上,好奇的问旁边的猴子。
“是呀。”猴子笑眯眯的回答。
”那,猴子等到她了吗?”
“当然啦,最后他们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呢。”
“看,海边的晚霞。”
“好美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