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剂量》
需要用流水般的起伏来形容
一段冻僵的骨头如何慢慢有了温度
大风吹。吹出劫后余生的感觉
而先走的人，不是坏人
提前散场往往携带拖延症。不到最后
如何煎熬了寒冷，以及寒冷中
那碗稀粥。需要大火，火焰闪闪
那个最后归来的人。又把疼痛延续
在将要愈合的伤口
没有人追问疼痛的根源，那样太过于
清浅。手里的斧头和裤腿上斑斑
血迹。都抵不过一窖木炭
伐木人已经是个敏感词。深夜陡降大雪
覆盖山野如同覆盖一个人苦痛的一生
苏醒借助一壶烧酒和一碗辣椒
如果骨头和经络不够缓和，剂量加大
看雪压山川，药草倔强向内生长
2017.1.7
《催眠术》
隔壁的鼾声穿透墙壁对峙窗外的风声
一是一，二是二
默念到七的时候，我的停顿
是鞭子
抽散正在聚拢的羊群
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人，我的表弟
表弟离婚三年
再相见告诉我说他已彻底走出阴影
表弟不打鼾，呼吸均匀
一是一，二是二
一到七，七到一
我对七有格外的感觉，嗯。好感
一到七，一到七
今天星期几？我想起床看看台历
数羊人的忧伤
抹掉数字再来一遍时
表弟磨牙，磨的咬牙切齿，恨意参天
碰醒内心压抑，藏有利刃的酣睡人
——每个人都有另一个亦正亦邪的自己
比如此刻，做菜的，做爱的——
表弟说完翻身睡去呼吸均匀
羊群整齐地爬行在我的神经末梢---
2017.1.11
《酣睡者》
当别人谈论天气时，酣睡者
在自己的国度，打鼾、磨牙、梦话
被梦的情节哭醒或者笑醒
酣睡者清醒时，温顺，宛如橡皮泥
沉睡惊起，恍然隔世
如果遇见一个梦游者，请不要叫醒他
嗯，谈论天气的人。不能在春天
打落一树未红的樱桃
酣睡者，在梦中有自己的天气
阴晴不定。自由的国度
肆意挥洒悲欢离合，略等于鼾声起伏
酣睡者用呓语出卖自己
因为他有过这样的痛彻心扉：
谈论天气是一种隐喻，明晃晃的刀锋。
只要醒来，必须与世界保持温顺的敌意
并为之守口如瓶
哪怕投向无名湖的石头击打的心脏如瓶胆裂纹
2017.4.24
《重阳观油菜花》
——兼致道虎、海棠、葛哥、南宫诸友
油菜花富有层次感，春天的褶皱
山地与平原的涟漪
比如爱恨之后的喘息，握紧的拳
指头把手掌抠出的红与白
痕如胭脂——
潮水岸边的杨柳，吐出新芽
参照游人发丝直与卷
阳光如被，覆盖油菜花，起伏的花海
多像狂欢之后发热的喘息
镜头里的花，静如匹练。交付岁月
眼中的油菜花
波浪翻滚，有对赌欠下未还的债般
是偿还之后的失而复得
过重阳街，如穿过一个分裂的自己
油菜花富有层次感，一朵咬着一朵
花开花谢，一年又一年的孤独
好比是对着油菜花拍照
镜头里面不留人。而我们凝望
眼球上总有一个人，别人或者自己
我们生而孤独，必有一个人装点万千风景
2017.4.25
《在保康醉酒》
——兼致才彬、先觉、修平诸师友
落日如蛋黄，河面再一次被晚霞统治
我们开始从清溪河岸边退回
退回至沿河路，十字路口依次向我们推出
光千路、官山路、南街、东沟
人流，车声。不再尖锐
宛如相逢之后，寒暄浸泡茶水
拥身街头的是一个隐喻
小说家是一座座被河水串联的码头
矗立夜色苍茫，闪动星光
河流奔赴大江，星光铺满河面
在县城深处
酒壶雕刻着夜晚，安抚体内瀑布滚滚
山水枯瘦，却在一篇小说中匀称
情节压倒酒过三巡
握紧酒杯的手，松开。掌纹里
布满闪电情节，一头头挣脱思想困顿的豹子
宿醉之后。我将从码头离开
背负悬崖，与体内的汹涌握手言和
在路上，寻找落单的自己和被废弃的中年
2017.5.3
《夜游寄北》
凉风穿透毛衣，挤进闲散的街道
他冷。他丢弃了囊中
写有地址的旧纸片，医生随手涂画的便笺
弯月笼罩凌晨两点无人的街心
他像一根布满笛孔的笛子，窟窿如碗
迎风，他十指痉挛，把自己弹奏了一遍
宿醉者在街头垂钓一弯淡月
直溜溜的钩子上，端坐一个失忆的少年
2017.8.30
《查无此人》
死于病痛，仿佛心安理得
才是对这个世界的完美交代
如果自杀，有这个念头时
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
怎么能容忍一个叛逆者轻易死去
譬如父母、孩子，以及
瞬间显得重要的人和事
约翰•肖尔斯在《许愿树》中说：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
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
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自杀者如果还有顾虑，请放心
尽管枷锁越挣扎越紧
反而没有意外，世事多磨
死都不顾得，还顾得骂名和哲学
那他已经死过无数次
请放心，卑微的活在某个角落
查无此人，他的悲哀大于死
2017.9.6
《雪落、雪落》
雪落在时间之外，弦音空灵
一只从虚无中伸出来的手
雪落在掌纹
流水叮咚
握不住年轮的手，枯萎在日记中
败于你的容颜
在白雪上擦了很多遍
模糊成一片，你的名字怎么念
红梅托举暮雪，把旧光景重演
从黄昏到深夜的离别
仿佛钝刃一遍遍刮过光阴
浸透风霜的信纸
虚构一个融化的地址
夜深雪重
一盏孤灯安慰一个人披头散发的行程
在深夜熬药，呼唤走失的马匹
粮草寡淡
药味里伏兵千万
雪落在记忆中
鞭打一碰就碎的月光，覆盖白雪
密不透风的思念
漫天飞舞的纸片，迷失的鸽子
日历落灰，掐算日期的人老了一夜
2017.1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