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黑夜吞噬长街，许晓棠才敢放慢脚步。
她喜欢这条街，尤其是深夜十一点后的样子。路灯昏黄，行人寥寥，世界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二十四岁的许晓棠是出版社的图书编辑，每天下班后总会绕路走这条长街回家，只因为两年前的一个雨夜，她在这里偶遇了许明远。
那天她没带伞，是他把伞递给了她，自己淋着雨跑走了。后来她才知道，他们是同一栋写字楼里的上班族，他在十五层的广告公司做创意总监。
许晓棠停下脚步，站在那家已经打烊的花店前。橱窗里摆着一盆海棠花，在夜色中静默绽放。她伸手触碰冰凉的玻璃，仿佛能闻到那并不存在的花香。
"海棠无香，意为暗恋。"她轻声念出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23:47。许晓棠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她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傻，像个跟踪狂一样每天在这条街上徘徊，只为了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再次遇见他。
但许明远已经有女朋友了。上周五的午餐时间，她看见他和一个长发女孩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亲密交谈。女孩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而他看向她的眼神温柔得让许晓棠心碎。
"我的不舍，你看不见。"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回到家，许晓棠踢掉高跟鞋，把自己扔进沙发。公寓很小，但收拾得很整洁。书架上摆满了她编辑过的书籍，茶几上放着一个精致的玻璃瓶，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糖纸——每次在公司茶水间遇到许明远，他总会分给她一颗水果糖。
她拿起一颗粉色的糖果，剥开糖纸放入口中。草莓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却化不开胸口的苦涩。
凌晨三点，许晓棠仍无睡意。她打开电脑，点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全是关于许明远的"收藏"：他发在社交媒体上的照片，他参与制作的广告视频，甚至是他随手画的涂鸦——有一次她在会议室捡到了他遗忘的笔记本，偷偷拍下了那些可爱的简笔画。
"我真是个变态。"她自嘲地关上电脑，走到窗前。城市的灯火依然璀璨，但街道已经空无一人。
凌晨四点，许晓棠决定出门走走。她裹紧外套，漫无目的地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转过一个街角，她突然停下脚步——24小时便利店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挑选饮料。
是许明远。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头发有些凌乱，看起来疲惫却依然英俊。许晓棠的心跳骤然加速，双腿像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转身离开时，许明远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窗与她相遇。他愣了一下，然后露出惊喜的笑容，朝她挥手。
许晓棠的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推开了便利店的门。
"这么晚还在外面？"许明远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熬夜后的沙哑。
"我...睡不着。"许晓棠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你呢？加班？"
"嗯，刚赶完一个方案。"他拿起两罐热咖啡，递给她一罐，"请你喝。"
他们的手指在交接时短暂相触，许晓棠像被烫到一样缩了一下，差点打翻咖啡。许明远眼疾手快地扶住罐子，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包裹住她冰凉的手指。
"你的手好冷。"他皱眉，"这么晚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我...习惯了。"许晓棠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夜晚很安静，适合思考。"
许明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要不要找个地方坐坐？前面有家24小时营业的书咖。"
许晓棠惊讶地抬头，对上他真诚的目光。这是两年来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而不只是电梯里的点头问候。
"好。"她听见自己说。
书咖里只有他们两位顾客。许明远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窗外是渐渐泛白的天际线。他们相对而坐，咖啡的热气在两人之间袅袅上升。
"其实我经常看到你。"许明远突然说，"在写字楼大厅，或者楼下的餐厅。你总是独来独往，看起来很...特别。"
许晓棠的心跳漏了一拍："特别？"
"嗯，像一本封面漂亮但标题神秘的书，让人想翻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他笑了笑，"这话听起来有点奇怪吧？"
"不，很...贴切。"许晓棠感到脸颊发烫，"我也经常看到你。你和同事在一起时总是笑得很开心。"
"工作压力大，总要找点乐子。"许明远喝了一口咖啡，"不过最近确实很忙，连女朋友都抱怨了。"
许晓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罐，金属表面凝结的水珠沾湿了她的指尖。"上周五...我看到你们在咖啡厅。她很漂亮。"
"上周五？"许明远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后恍然大悟，"哦，你说林妍？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客户代表。那天我们在讨论一个美容品牌的案子。"
许晓棠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不是女朋友？"
"我单身快一年了。"许明远耸耸肩，"上一段感情结束后，就一直专注于工作。"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柔和，"说起来有点好笑，我一直想认识你，但总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第一缕晨光穿过玻璃，落在许明远的侧脸上。许晓棠屏住呼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想认识我？"
许明远笑了："因为你很特别啊。而且..."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折叠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是你去年在出版社圣诞晚会上朗诵的诗，我朋友录下来发给了我。我很喜欢，一直留着。"
许晓棠震惊地看着那张纸——那是她写的《凌晨四点，我看见海棠花未眠》，一首关于孤独与暗恋的诗。她从未想过会有人记得，更没想到许明远会有抄录版。
"你...你喜欢诗？"
"嗯，业余爱好。"许明远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写一点，不过都是些见不得人的打油诗。"
他们就这样聊了下去，从诗歌到音乐，从工作到旅行梦想。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当许晓棠再次看向窗外时，太阳已经升起，街道上开始有了行人和车辆。
"天亮了。"许明远看了看手表，"已经六点多了。要不要一起吃早餐？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早茶店。"
许晓棠本该拒绝的。她今天还要上班，应该回家换衣服准备出门。但看着许明远期待的眼神，她发现自己无法说出那个"不"字。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
走出书咖时，许明远突然停下脚步："等等。"他指向街对面的一家花店——正是许晓棠每晚驻足的那家。花店刚刚开门，老板正在整理外面的花架。
"你稍等一下。"许明远快步穿过马路，与花店老板交谈了几句。几分钟后，他捧着一小盆花回来了。
"给你。"他将花盆递给许晓棠，"老板说这叫四季海棠，花期很长，而且..."
"而且无香。"许晓棠轻声接道，双手接过那盆娇艳的海棠花，花瓣上还沾着晨露。
许明远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这种花？"
许晓棠低头嗅了嗅那无香的花朵，抬头时眼中闪烁着微光："海棠无香，意为暗恋。"
许明远的眼神变得深邃，他缓缓点头："原来你也知道这个花语。"
他们相视一笑，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晨光中悄然生长。许晓棠抱着海棠花，心想或许这一次，她的暗恋不必再隐藏在黑夜与眼泪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