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完两个钥匙链的账之后，江攀龙和萧欣阳继续沿着摊位之间的通道往前走。两人先后走过卖文化衫和裙子的摊位，从卖各种玩具模型的简易柜台中穿过，又在小说和漫画摊位之前来回逛。停留在小说和漫画摊位前方的游客不算多，放眼望去，基本用两只手就能数得清。偶尔有那么两三个游客从前方走过，也几乎没有几个人愿意掏钱买书。站在书摊前方或后方的几名店主脸上都挂着一层奋力装出来的微笑，有的甚至像菜市场里的小贩一样叫卖。

大多数的游客都围在主题动漫展区，以及那些主题动漫的周边产品发售摊位周围。在这些游客之中，日系动漫和欧美系动漫的主题展区的游客数量又占据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游客分散在为数不多的国产动漫展区之中。即使如此，他们也大多只是在这些展区随便闲逛，最多在一些美妆、艺术摄影之类的摊位面前停留一段时间。

“龙哥哥，你看前面！”

萧欣阳像是突然发现一片新大陆一般，突然将自己手中的纸袋换到左手，抬起右手，指向前方。

“哦？”

江攀龙顺着萧欣阳手指的方向往前看，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他看到的，是一个身高大约比他矮大半个头、宽度却几乎和吴国坤差不多的人。他戴着一顶金黄色的假发套，身穿粉红色与白色相间的连衣裙，小腿上套着一双几乎快要被撑破的女式丝袜，脚上穿着一双同样是粉红色的高跟鞋。江攀龙之所以还能看出他是个男人，是因为他裸露出的大腿上没有被刮干净的几根腿毛。这个女装爱好者正在手忙脚乱地摆弄自己头顶上的假发，高高挺起来的肚子几乎快要把自己身上的连衣裙撕裂。那模样，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阳阳，你……你不会对‘女装大佬’感兴趣吧？而且，那还是个‘死肥宅’啊……”

“哎呀，不是啦，不是啦！我说的才不是那个人呢！你看那一边啦！”

萧欣阳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站到江攀龙身后，双手轻轻地推江攀龙的后背，让江攀龙的身体往右前方略微转动。

这个方向的终点，是位于外展厅另一边的、用塑料制成的假篱笆所围出来的一整片区域。位于假篱笆墙外面的两个摊位，分别有两男两女，共四名身穿古装的人迎宾。其中一个摊位售卖的是手工制成的团扇和折扇，另一个摊位售卖的则是不同风格的古装衣物。售卖扇子的摊位前方有许多人正在排队，等待自己专门定做的扇子。身穿青色长袍的青年男人手持一支毛笔，在空白折扇上轮番题字；身穿粉红色拖地长裙的青年女人则手握一杆画笔，在空白团扇上画出各种不同的优美图案。除此之外，在这道假篱笆墙之上，也有一面专门开辟出来的涂鸦墙。和竖立在大门口的那一面纸板涂鸦墙不同，这一面涂鸦墙完全是由钉在篱笆墙上的宣纸组成，涂鸦所用的笔也是毛笔。几名游客先后拿起摊位旁边的笔架上的毛笔，蘸足砚台中的浓墨，随后在宣纸上奋笔疾书。阵阵悠扬的乐曲从篱笆墙内部的空间传出来。

“哦……哦，”江攀龙忍不住连连点头，“原来，你说的是国风专区啊？你刚才差点吓我一跳呢。”

“那是当然的啦，”萧欣阳转过身，绕到江攀龙身前，“我怎么可能会想看那个死胖子啊？我是想和你一起看看国风专区里面的表演呢。我是我们学校里的汉服社的社员哦。”

“啊？”江攀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阳阳，你是汉服社的社员？”

“是啊，”萧欣阳娇俏地眨眼睛，“我经常参加我们社团的活动呢。在我们学校里，汉服社是几个最受欢迎的社团之一，人数和动漫社差不多，还经常和动漫社一同搞活动呢。社团里的很多干部有时都会穿着汉服去上课呢。”

“穿……穿着汉服去上课？”

江攀龙转过头，看向站在摊位后面的两个青年男人。两个人都挽着发髻，戴着素色方巾，身穿素色长袍，长袍的下摆刚好遮住脚面，而又不至于拖到地上。长袍的袖口都很宽阔，随着手臂的下垂而自然下垂。

“这样……能行吗？你们老师都同意吗？还有，平日里穿成这个样子，走路或者上厕所……不会不方便吗？”

“哎呀，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啦，”萧欣阳忍不住笑起来，“汉服的样式也是分很多种的啦，不是只有简单的长袍或者长衫啦。我们学校里的老师都不怎么管这些，只要不影响正常上课，没有人会去管的啦。欧洲人肯定也不会穿得西装革履地去下地干农活啊，对吧？”

“嗯……也对啊，”江攀龙笑着点头，“看来，你们学校还是不错的嘛。不该管的，不会瞎管。”

江攀龙和萧欣阳同时穿过篱笆墙中间的门，走到国风专区内部。和其他几片被划出来的区域一样，国风专区内部也被划分成几片不同的区域。不同的区域里也有不同的摊位，出售各种传统中式风格的纪念品和商品。其中还有一片区域是麻将专区，摆放着几张统一型号的麻将桌。几张麻将桌上都有玩家在打牌，大多数玩家都是古装打扮。最重要的是，这片区域当中也有一座舞台。只不过，这座舞台明显比大型表演舞台要小得多。

好几排古色古香的太师椅摆放在临时搭成的简易舞台周围，排列成几道由小至大的弧形。这些太师椅自然都是轻便的批量化仿制品，但形状和表面的纹路几乎和正品无二。许多观众已经在椅子上坐好，仔细观赏舞台上的表演。前两排的座位已经被坐满。这些观众中有一部分也穿着各种不同样式的古装，还有一部分穿着COSPLAY表演专用的戏服、戴着各种不同颜色的假发。当然，更多的观众只是游客。

江攀龙和萧欣阳挑好后排外围的两排的两把相邻的椅子，安静地坐好。正在舞台上表演的，是一支古风乐队，以及一队正在表演舞蹈的舞者。两名峨冠博带的青年男人分坐在舞台两侧，伸出修长而干净的双手，弹奏自己面前的古琴；一名身披纱巾、身穿火红色长裙的少女怀抱古朴的琵琶，纤手轻拨琴弦，身影半遮半露；另一名身穿紫色长裙的少女手执一支洞箫，徐徐吹奏，手指有节奏地上下律动。舞台中央的舞者统一身着鹅黄色的舞裙，队伍排列成一朵花瓣般的形状，和着乐曲的旋律，翩翩起舞。这些舞者都是身材姣好的妙龄少女。

“龙哥哥，你喜欢古风音乐吗？”萧欣阳兴致勃勃地拉江攀龙的衣袖，“我们学校里有好几位古风音乐方面的大神呢。他们都是音乐系的优秀学生呢。”

“嗯……还好吧。”

江攀龙点点头，随即轻轻地闭上眼，仔细听音乐。舞台周围没有音箱，只有乐器本身所发出的声音。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观众们都很自觉，没有一个人高声说话，也没有一个人发出噪音。由于舞台距离展厅的中心位置和主要通道较远，展厅中的各种嘈杂声音也很难传到这里来。

他记得，在他小的时候，妈妈曾经告诉他，听音乐，尤其是纯音乐，对放松身体和改善心情很有效。每当自己感到劳累和疲惫时，可以试着去听一些纯音乐，把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和想法全都暂时忘掉，用全部身心去感受音乐，让自己的心情重新平静下来。

只不过，小时候的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妈妈的做法，更是对音乐基本没什么兴趣。他平日里基本也想不到要去听音乐，宁愿去玩游戏、打篮球或者打拳。

萧欣阳的双颊隐约泛起淡淡的红晕。看到江攀龙闭上眼睛，她也轻轻地闭上眼，将双手平放在双膝上，开始感受乐曲的魅力。

这首乐曲是一首柔和的乐曲，节奏舒缓，每一个音符都清脆明丽。它宛如山涧中缓缓流出的清泉，从山石中间的缝隙而出，顺山石表面而下，汇入浅浅的河道，轻巧地冲击河道表面浑圆而饱满的鹅卵石，激起片片清冽的水花。悠扬的琴声、婉转的箫声、清脆的琵琶声，仿佛受到一双无形的手牵引一般，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除了少数几名心思不在表演上的游客之外，几乎所有的观众都在仔细品味乐曲的味道，或者醉心于舞者们优美的舞姿。几名舞女曼妙的身材在所有人的面前展露无遗，却令人心中无法生出一丝邪念。她们所施的妆容，都是浅浅的淡妆，如果不仔细看，几乎无法看出化妆的痕迹，却使她们凭空增添几分魅力。她们的美，是一种自然的美，是一种清水出芙蓉般的美。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很快，一曲完毕。

所有的舞者先后停下舞步，重新排列成花瓣般的阵型，齐刷刷地向观众们欠身行礼。演奏琵琶和洞箫的少女也向观众们行屈膝礼。演奏古琴的两个年轻男人则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向观众们行抱拳礼。

“好！”

几名游客大声叫好。更多的游客开始鼓掌，掌声融为一体。坐在最前方的几个同样身穿长袍的男人同样从自己的位置上站起来，向舞台行抱拳礼。

江攀龙和萧欣阳也笑着从座位上站起来，和观众们一起鼓掌。待舞者和乐手们徐徐下台之后，他们缓缓转过身，向自己来的方向看去。

“阳阳，我们该回去了吧？我得回去看看第四轮的比赛怎么样了。”

“好呀。”萧欣阳笑着点头。

两人离开国风专区，从另外一条通道往回走。两人穿过一片空地。空地上有两组人，分别打起灯光，夹起摄像机，为排成队的COSER们拍摄写真。其中一组的COSER全都是日式装扮，有身穿红裙的巫女，也有头戴斗笠、腰配长刀的武士；另一组的COSER则是欧美式打扮，头戴白色或金黄色的假发套，身穿骑士装或公主裙。两组COSER分别在白纸板搭建成的背景前方摆出不同的造型。在两支队伍中间的空地上，还有一名打扮得像特种兵一样的COSER。他戴着一顶由塑料制成的头盔，身穿迷彩服，背上背着一把塑料制成的玩具冲锋枪。令人忍俊不禁的是，他正匍匐在地上，向一个打扮成日式动漫中的大小姐模样的少女行大礼。

“龙哥哥，你们几个平时玩不玩COS啊？”萧欣阳问。

“哦……有几个玩的，”江攀龙点头，“主要是排骨饭和他的朋友们玩。我们几个只是了解一丁点，没怎么玩过。”

两人重新走到通道口。但也正在这时，两人同时发现，许多人聚集在卡牌游戏区周围。而那些人视线的方向，正是举办五对五团队赛的那张对战桌的方向。

“咔嚓！”

正在这时，一声尖锐而刺耳的噪音突然从通道尽头的方向传出来。它听起来像是某些管状物因受重击而断裂的声音。

“啊——”

紧接着，一声尖叫从人群中间发出来。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间倒飞出来，后背狠狠地摔在距离通道口前方只有一段不远的距离的地面上。

2019.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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