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片烂尾楼。
一栋栋没有封顶的欧式楼群在风里伫立,莫名又无奈,高贵又颓废。花抱着儿子站在楼群面前,看着,望着。
这栋楼,从它打桩那天起,花就一直在盯着的。那时,她家男人付义一把搂住她,看吧,那是我们的活,干完咱们就有钱了,回村盖楼房,给娃买好吃的。花很相信自家男人的话,她一直看到它建高,起楼,眼看着要封顶交房了,如今却是这样毫无由来地被遗弃了。
周围的荒草,今年开始一点点的拔高,丛生。
洋楼是颓废的,花的心也是颓废的。常年做建筑的自家男人,也是这座楼群的小包工之一。如今,看着眼前这块心血之地,这块她们夫妻俩辛苦奋斗了快三年的成果付之东流,花颓废的心又开始抽搐。
穷人是不怕苦的,花从18岁嫁给付义就很倔强,家里地里,后来到城里,里里外外都搭衬的很好。一眼望不到边的日子很苦,但花没哭过。
可是如今这光景,一如过去那个整日为温饱操心的外婆,她娘的娘,若是碰到个坏年成,家里粮食少了就开始哭。
花也开始哭了。
花哭的时候很少。她不想让外面继续揽活补窟窿的付义知道,出了这等事,男人扛着压力还要继续打拼,够不容易了。
"妈那个X,都是你们鳖孙子们作的,净给爷们找事",花继续骂着,"X你妈,你让老子们以后可咋活呀!"
骂人一旦开始很难收住,用家乡话狠狠地骂。不能骂的时候,在心底骂。
她骂着哭着,数不清的光秃秃窗框夹杂着脱落的塑料薄膜,在空中毕毕剥剥。
四周空无一人。
风在听,那些回荡在楼宇之间的呜呜咽咽。这是一座即将竣工的烂尾楼,也是一座鬼城。
还是同样的地点,三年前的美梦好像还在眼前,现在却是满眼的垃圾,残垣。楼房不能交房,投进去的人力物力什么时候才能拿得回来?身后还有一帮伸手讨要工资的工地乡亲,花的心流着泪,又拧成了结。
到处都是障碍物。前面一道小山一般的混凝土垃圾堆挡住了去路。
花擦了擦眼泪。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捋起裤脚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砂石转身换了个方向继续走。发现完全进入了这片荒草园子时,怀里的儿子终于闻到了惊觉明显一震,哼唧了一声,花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搂得更紧了。
要不是自家男人那些衣服被褥,这种鬼地方说什么也不愿意再来。说起来也是耽误多时,男人半年前叮嘱她来取,一直都今天才轮休过来作清理。
想来,也是挺对不起这男人。少了衣物总归是不方便吧?
工地解散后,初中没毕业的花在一家餐厅洗碗打工,为多挣一点钱寄回去给老人孩子,半年几乎没休假。现实残酷,一家好几口人要吃饭。
"花妹子,你给我小心着,看好我儿子"!
老远处,那个芬多子,那个早上同她一道过来的女人,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带着的狗儿子不见了。那边是一排两层工地临时用房,还没有拆走。芬多子在另外一个包工男人对面站着,猫着腰穿着深棕色小花格呢裤子,依稀可见。
她嘴里说的狗儿子,就是花怀里的小家伙,一个三个月大的泰迪狗。
花回过去,压着嗓子应了她一声。就在同时,好像有一个身影从身边窜过,速度太快,转瞬即逝也没注意看清楚人。待再看时,那四周荒草萋萋,哪还有影子。
这可一座鬼城啊,真是鬼影重重,没当回事,继续走着。
怀里的小泰迪开始在耳鬓磨蹭,花抱着它真像抱到了远在家乡留守的小儿子春春。农村人为生计,哪有城里人那种闲情逸致逗弄宠物,喜欢它也是想儿子罢了。就在刚才她娘芬多子跟工头穷白活那会,花把它抱了过来。它娘芬多子最近老往这片工地跑,又还说最近迷上了麻将,哪天再约摸几个人过来搓两把。
这女人最近是惦记上了包工就是合伙人之一的小李子,总往这里跑。这里本来已经没人了。人要生活,工地烂尾时,没领到工钱的乡亲一边讨要说法,一边继续找营生活命。
小李子如今是这块工地唯一工地的留守人员。他是合伙人之一,有没有结婚成家,期待长期留守打持久战,尽量为自己的倾囊付出讨回来一点本钱。
"花,人要苦中作乐,过几天凑人约小李子麻将,来不?"
"你就穷乐和吧,咱们的工程都到这地步了,我可没那心思"。
一起来的路上,花这样回她。芬多子当时开着车,却是不以为然,娟秀的脸上泛着光,看不出表情。她家男人在这个做水产,跟花的男人一道投资了这个工地的小包。
"花,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问题也不可能一下就能解决的,人要天天吃饭,就要给自己找点乐趣。"
"乐趣?" 花又想哭了。
"儿子,你娘估计跟那个工头在玩亲嘴鱼游戏,他们俩一碰到一块,拉都拉不开了。"
花搂着芬多子的狗儿子撇撇嘴,只能在心里暗暗鄙视一把。
芬多子,你这条没脑子的亲嘴鱼,那个小李子投进去的钱跟我们一样打水漂,你这时候黏糊着他玩的那一出啊!再说,男人们都是大家一起出来做营生的伙伴,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要脸不要脸浪给谁看?
地面上裸露的管道口井眼三三两两,里面掩着一半土,像一个个不甘心去死的嘴巴,狰狞又丑陋。
"这活干的是你那X,就是烂尾了也不能这样糊弄老子",花是个细致人,多年干活都是有头有尾齐齐整整,眼里容不下沙子,看到这些更加恼火。
五月的天日头还不算大,风有点下去了,虽是步入断壁残垣的荒地,好在野外的空气很是清新,穿过去五六栋楼群后,一人一狗终于放松了。泰迪儿子从怀里挣脱下来一路小跑,花也忍不住深呼吸了几下,追了上去。
本来就不远。很快在一处门栋停了下来。一人一狗,入内一楼,拿钥匙开门。也是多久没来了,没啥变样,简易门,破烂锁。
却是邪了门。拧来拧去愣是打不开。花敲了敲,又继续拧,继续转,没门。嘴上开始骂骂咧咧,泰迪儿子砖头跑了出去。
这破房子破锁,花一拳锤上去晃荡响,复又是一脚。忽地,外面一阵惊叫,隐约泰迪儿子在狂叫,花立马跑了出去。
颓废的花,倔强的花,终于在这凉风习习,日头并不大的五月天下,看到了她26年人生永远不能磨灭的场景:
在这间临时房裸露的窗框上面,一个反穿着吊带裙子、赤着脚、涂着血红大嘴唇子的女人叫着喊着,从半人高的窗台上一跃而下,朝着前面一团飞速移动的花布团追去。花布团里,裹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光头男人。
那男人不正是自家的包工头付义么?花几欲摇摆,意识模糊。。。
后面那个追逐的女人嘴里在喊着,"你还没给我钱,快给我钱"!
未完待续。。。
第二章过几天写,今天太累了。三个小说了,一个穿越《一念秋风起》,一个鬼《汴梁城里有只鬼》一个现代《残垣春风》无一例外,都是讲世间最纯美的爱情故事的,如有喜欢,谨请关注,拼了老命,本宫今年也要想办法我完更。
本宫先来个让眼睛冰激凌照打赏各位,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