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是少年

多年之后,我带着女儿回老家看看自己曾经长大的地方,路上撞见那个曾经的少年,他抱着儿子露出熟悉的笑容说:“小藕,孩子都这么大了啊”,我坏坏一笑说“是呀,少白,你儿子像妈妈吧,跟你小时候可是不太一样啊,哈哈哈”。两个小孩子扭捏着不肯与对方打招呼,我们俩寒暄几句后便各自离开。


故事的男主人公叫禾少白,我叫红小藕,我们结缘于六岁,中原地区一个小县城的学前班。幼儿园时的我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小跟班,年龄比班级同学普遍小,打扮土气、动作不协调,表演节目时我都只能当替补。上小学时因为不满7岁,只能先上一年学前班,开学的第一天,我端坐在课桌前,暗暗告诉自己:小藕,你现在已经是小学生了,跟幼儿园不一样了,你要好好学习,从新开始!说着还认真的点了点头。忽然,听到背后有人说话,我扭头望过去,一个长相特别特别清秀的男孩子就坐在我后桌,“你好,我叫禾少白”,他灿烂的笑着,我说“你好呀”,心想怎么会有这么像女生的男生,比我都美,不过真好看啊。

后来渐渐熟络,发现他经常住在他爷爷家,而他爷爷家就在我家附近两百米的地方。每当他在爷爷家住的时候,我们就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写作业,我给他讲解数学题,他帮我画小汽车。记得一次爷爷带着我俩一起上山挖土,我见到背后一颗两指粗的树干就靠了过去,谁知树枝根本经受不了我的重量,带着我一起向后仰过去,就在将要滑下山去的瞬间少白飞快伸出了手,把我拉了回来。这是人生中第一次和异性拉手,你若问我什么感受,嗯,羞涩的、甜蜜的。还有一次他和小伙伴们从山上滚下来磕破了脑袋,不敢回家于是一起跑到我家,让我妈给他们一个个消了毒擦了伤口,怕被看出来还不让包扎。

当然,我们也不是亲密无间的朋友,仗着我比他大几个月,我更多时候表现的像个女汉子,一次课前我把他打哭了……打…哭…了,课堂上他默默忍住哭泣,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为了安抚他,或者因为怕老师怪罪我,我趁着老师不注意,一次一次偷偷扭过去给他擦眼泪,拿着一把粉饼刷轻轻刷他的脸(鬼知道那时候我就开始爱美了,兜里常备一个有镜子的多层化妆盒),直到他不哭了,我才心安。

另一个闺蜜叫小昭,每次去找我玩的时候我都要带着她去找少白,小昭开始不高兴了,说我“你怎么这么重色轻友?”纳尼?重色轻友是什么意思,这个词语在我六岁的脑海中萦绕了好久,直到长大后突然有一天想到这个场景,我忍俊不禁起来。


学前班能有多么深刻的感情与记忆,小朋友们随着升学分班,不在一个班级就不会在一起玩了。整个小学我们都没有再分到一个班级过,但是,他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从来没有消失过。小学四年级时,知道他跟另外一个女孩儿走的比较近,我就开始着急了起来,看到那个女生就满脸不屑,心想有的女生怎么那么妖艳贱货。于是乎,弱智的我买了一个粉色的音乐盒,打开就是《致爱丽丝》的音乐,里面是一颗红豆,似乎因为王维说过此物最相思,再配上一封沉甸甸的信,信的内容已经完全回忆不起来,找个机会请朋友塞给了他。

不知道他看后具体是什么心情,只知道这个举动吓到他了,他抓了三五好友壮胆,跑过来追到我然后把信和音乐盒还给了我,哆哆嗦嗦并没有说出心里的话就跑了。我把这个反馈当作是拒绝,独自一人跑到山上坐在那儿哭,把信烧了,挖了个坑把音乐盒埋了,是的,埋了,我红小藕再也不会理你了,禾少白!感觉那时候我就是一个自带BGM的姑娘,那个场景很适合播放刘德华的《冰雨》,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的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眼前的色彩忽然被掩盖,你的影子无情在身边徘徊,你就像一个刽子手把我出卖,我的心彷佛被剌刀狠狠地宰,悬崖上的爱……

心里默念一个人的名字很多遍以后,他的名字就会变成一个咒语,别人提不得,自己说不得,这导致我在以后很多年都无法再自然的叫出他的名字。

我家和他家的电话号码很像,最后两位交换一下位置即是,有时候会有男同学打电话到我家,见到是我接的,就会问“禾少白在家吗”,我知道又是他在背后指使的,就说打错了然后挂掉。本宝宝也是有脾气的,哼!如果是我爸接起来,电话那头直接就挂掉了,啊~哈哈哈!


初中的时候他去了市里读书,我还在县里。自觉大家已经成熟了,可以坦然面对以前的幼稚了,于是初一我们又恢复了通信。谈到四年级那封信的事,他在信中说:“你在我眼里是一个好女孩,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追闹的情景;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找我、我找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头磕破时去你家,还是你妈给我上的药,这一切多么美好!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小学一年级到三年级,我都很喜欢你,但总不敢跟你说,所以到四年级,不知怎么回事跟她好了,可我们根本没有表明,到你给我写信后思考到现在,终于知道谁对我更好。从学前班那时候到现在我只真正喜欢过你一个人,当时我不是不想接受而是不敢,现在我们不再是以貌取人的见异思迁者了,我对现在这份感情感到十分重要”(写于2000年4月15日)。是挺珍惜的,他给我写信的时候怕写错字,连钢笔都不敢用,用的都是铅笔。

初二的时候他问我喜欢什么歌曲,我没经过大脑就脱口而出张信哲、林志炫、萧亚轩、徐怀钰。放暑假回来他约我去公园晨练,于是一早就穿戴整齐出了门,走在路上不停看自己穿的是否合适,裤子边儿到底是卷起来好看还是放下去好看,纠结了一路。没想到他就住在爷爷家,一看到我出门也跟着出来了,全程目睹了我纠结的卷放裤边儿却没有告诉我,一直跟到公园才叫我。他送了我五张CD,除了那四个人之外还多了一张BEYOUND《真的爱你》,那一刻我才后悔当初应该少说点名字,他一个学生要买齐这么多CD也要攒挺长时间的钱吧。

他写的字很清秀,比我写的好看,有时候会在信上画一颗海洋之心,说一些永远之类的约定,不过更多时候都是提一些意见建议,鼓励对方好好学习,好好注意身体,希望我们能到一个学校去的愿望。翻开旧时的书信,那时候他就说“我觉得你太过于相信缘分,总是有缘怎么样无缘怎么样,我这个人本身就是个乐天派,平常整天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虽然这也是我最大的缺点,可是下辈子我还想轻松一生”。多年以后想想,原来我自己从小就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过于相信缘分和命中注定。


从学前班对自己默默下决心起,我像打了鸡血,学习成绩和兴趣爱好喷薄向上,小学逐渐名列前茅,初中时的目标已经是把第二名拉开更多距离,中考作为县里的状元来到市里读高中,此时的我和幼儿园那个替补小土妞已经判若两人。少白和我不在同一个学校,他逐渐走上体育特长生的路,身高一路猛长,皮肤渐渐变黑,全国各地的跑比赛。我们各自有着各自的生活,似乎初中时的记忆也像一本旧书被时间偷偷的收藏了起来。高二下学期,我开始正式早恋了,后来知道少白来学校找过我,看到我和男生走在一起开心的聊天,于是他在我们学校打了一会儿篮球就走了,再也没跟我联系。

时间晃到大学,他在北京,我在上海,有一天他突然兴奋的在QQ上晃我,说看到一张照片超级像我小时候,我点开一看,一个10岁左右的长发女孩儿,娃娃脸,穿着军绿色的外套,头戴耳机,我觉得并不太像啊,可是他坚持就是我小时候。多年以后我也无意中翻到一个五六岁小沙弥的照片说像他,他表示一点也不像。哈哈,或许我们脑海中对方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了吧,可是对方的感觉依旧还在,那种傻乎乎的温馨还在。

有次假期大家一起回到市里相聚,散场后我们俩单独去坐了坐,他认真的说,“记得你有次遗憾的说,我们以前在一起傻傻的很单纯,唯一一次牵手就是六岁那时你差点掉下山去”说话间他站起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在额头轻轻给了一个吻,“这下你不遗憾了吧?”我不禁笑了起来,原来这些话你还记得啊。


毕业以后,他成为北京的一名警察,我变成上海一名码字的。2011年,《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儿》火热上映,看的时候脑子哪根筋抽住了哭得不能自已,然后我发消息给他说,推荐你去看看《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儿》,我觉得这部戏有我们的影子。其实这部戏是很多少年男少女的青春,每一个人都能在里面找到自己影子,我们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两个。

后来他们单位旅游途径上海,我约他出来吃了个晚饭,晚上送他回宾馆的时候叫了一辆出租车,耐心的跟司机师傅交待地址,然后跟他道别。少白后来告诉我说“我们上车后,司机师傅问你是我女朋友吧,让我好好珍惜,说你是一个好女孩儿”,哈哈,司机师傅又不认识我,瞎说什么。此时的他已经遇见他未来的老婆,我也有了自己的另一半,现在想想这段感情,其实算不上正儿八经的恋爱,顶多算是一段青梅竹马的美好,大家再见面时已经放下了旧时的情绪,就像一对关系比普通朋友要更亲密一些的小伙伴,唯有心怀祝福祝愿对方过的越来越好。

又过了两年,我去北京游玩时跟他碰了个面,问他结婚这么久怎么还不生孩子,他说机缘不巧合总是失败,而我也总是兜兜转转一个人剩到现在,哎,成年人的世界多了好多烦恼。

再后来,就是文章开头我们的那次见面,他有了儿子,我有了女儿,可惜孩子已经不再是彼此小时候的模样,不再有互相陪伴的缘分,挺好。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小时候期待的永远,永远也没有到来,成年人生出的烦恼,到了一定的点也自然会解决。但是这个世界上有过这么一个陪伴走过青春的人,应该是值得好好感谢上帝的。感恩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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