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蒙下班后一个人坐上回公寓的公交车,依旧是靠窗的位子,只是一副耳机变成了一个人听。
这是梁峰离开的第二个月。
玻璃窗上清晰地映着她的脸,没有悲伤,甚至带着一丝浅浅的微笑,小小的梨涡在脸颊盛开。公交车掠过万家灯火,明晃晃的,周蒙转过头不再看向窗外。
她提前了一站下车,决定去菜市场买些菜好好犒劳下自己。
排骨、西红柿、鸡蛋、生菜……她看着还不错的都挑了些,还买了一个柚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味道应该不差吧!
不知不觉,手里满满当当地提了几袋东西,塑料袋勒得手有些疼,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会有那么一瞬想起他,他一定会用柔和的语气说她不该一下子买那么多东西,然后自然地把所有袋子都抢过来。
周蒙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不可知的黑暗,眼眶有些热。
嘿,我在想你!——周蒙在想梁峰!
但,只是这一个瞬间。
她一个人慢慢走着,橘黄色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当靠近比她高得多的灯柱后,影子又渐渐地变得很短,她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灰暗的影子看。
瞧,她总能从平淡如水的生活中给自己找一些乐趣!
回到小公寓,打开灯,是明亮的白色,瞬间驱逐所有黑暗。
周蒙看着一堆东西微微发愣,她在想今晚的晚饭到底做什么。最终她把排骨、西红柿、鸡蛋全放到冰箱,只留下一棵生菜。
是的,她懒了,好像一个人并不需要太丰盛的晚餐。
所以,她决定煮面条,虽然身为南方人的她并没有多爱面条。相比之下,她觉得自己更喜欢粉,在南方的街上随处都能看见米粉店。
没多大会儿功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做好了,上面是绿油油的生菜,清清亮亮的,也许这是她煮得最好的一次吧,没有糊,也没有把生菜煮烂。
可怜他以前吃的都是“残次品”,但是没有一次剩过,一次都没有。
周蒙把面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自己刚刚买了鸡蛋,加一个荷包蛋的话应该更完美吧!
梁峰最喜欢糖心荷包蛋,他说咬一口,能感觉到蛋黄的香味在舌尖蔓延,而周蒙向来只会做全熟的荷包蛋,甚至蛋黄都不一定是完整的。
周蒙把自己陷进柔软的沙发里,“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条,整个房子里都回响着这种声音。
她觉得太过安静了,好像连呼吸声都有了回声,她笑自己的神经质。
伸手抓起玻璃桌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机,是一档娱乐节目,在她看来却像一出蹩脚的闹剧。
周蒙和梁峰的认识没有什么浪漫的邂逅,纯粹只是因为她在网上为空着的另一间房招合租的室友,但明确标明了只招女生。
在打开门口看见梁峰的那一刻,周蒙的第一反应是关门,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却夹到了梁峰情急之下伸进来的腿。
“腿不疼了就请离开吧。”这是周蒙对梁峰说的第一句话。
梁峰微笑点头,跟她解释了一堆,比如刚到这个城市没多久,比如找了快半个月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比如老板勒令他明天必须解决房子的事……
他抱着尝试的心态,一是情况确实紧急,不容再拖;二是他觉得对面这个女生是个软心肠。
果然,她皱起了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梁峰举着手说,绝对遵守她定的规矩,也绝对尊重她的个人隐私,不然的话可以把他赶出去。
他郑重其事的样子让周蒙没忍住笑,她爽快地打了个响指,算是同意他搬进来。
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呢?周蒙戳着筷子说不出来。
好像……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吧,没有告白,没有鲜花,当然,周蒙也并不稀罕这些。
真正确定关系,是他在那场漫天绽放的绚丽烟火中牵起了她的手吧,他是那么内敛和含蓄的人啊!
“哗啦啦”的声音交叠在一起,烟花升上天空的声音,人群惊叹的声音,过往汽车鸣笛的声音……都抵不过他们彼此的心跳声,像是这些年来跳动得最快的声音。
周蒙在梁峰牵起她的手后的第三秒,毫不犹豫地踮起脚尖亲了他,柔软湿润的嘴唇一触就跑,像迎风而来的蒲公英。
她其实也想装得更淡定一些,握紧的手心却让她的慌乱展现无遗,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梁峰的左手紧紧牵着她的右手,右手扣住她的后脑勺,温柔地吻了下去。
周蒙睁大了双眼,她没料到一向温吞的他竟会如此主动,唇上温热的触觉却清晰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梁峰腾开手抚上她的眼睛,眼睫毛微微颤动,他的手掌心有点痒,像他此刻的心情,她亦是。
烟花仍在夜空中绽放,像盛放的花朵,他们的怀抱却不再冰凉,多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从那以后,梁峰每天准时接她下班,一起坐公交车,一起分享耳机听同一首歌,然后一起回家。
他们还一起去买菜,他告诉她菜市场的菜比超市的新鲜,还便宜,她微笑着任由他牵着手穿梭在肉铺和菜摊间。
他知道她不吃辣,喜欢糖醋排骨,喜欢酸的和甜的,却还意外地喜欢着苦瓜炒鸡蛋。
她也知道他喜欢微辣,喜欢糖心的荷包蛋,煮面条最喜欢加生菜和醋……
每次吃面条,她都习惯性地先把生菜分给他,在他的含情注视下羞红了脸。
晚饭过后他们会一起看电影,或是他带她一起打游戏,丝毫不会嫌弃她“坑队友”;或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他看书,她审稿……
又或者是两个人一起散散步,依旧牵着手,坐在草坪上看星星,聊聊小时候的事。
朋友都笑他们,才二十出头的两个人就跟老夫老妻一样,每天都平平淡淡的。
她依样说给他听,他只温柔地看着她笑,并不说话。
他们曾在午后的晴好阳光里说好了一起养条温顺的小狗,还没来得及兑现,他就离开了。
周蒙其实不太愿意回想他的离开,以及他为什么离开,这些她统统都不想去回忆,更加不愿想起他那句低低的“对不起”。
他们都是极温和的人,即使分开也没有吵闹,但却不代表没有伤痛。
他在清晨的阳光中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外,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愿起来,钥匙放在柜台上清晰的声音让她把被子蒙过了头。
朋友都来安慰她,甚至不惜说他的不是。
周蒙摇摇头,说他是个很温柔很体贴的人,没有哪里不好,遇上他,简直是她这辈子难得的幸运……
朋友们哑然,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会分开呢?
她笑笑,让朋友们都安心回去,她真的没事!
“哗哗哗”的一片水声将所有声音掩盖,略微下陷的沙发表明着刚才有人坐过,风吹动窗帘,微凉的月色依稀透过窗子穿进来。
透明的玻璃桌上,那碗面已经凉了,面已经所剩无几,小半碗的生菜却像没有动过,还是清清亮亮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