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彧姣穿着白色的公主裙，背着一对小天使的翅膀，坐在爸爸妈妈用手搭成的花轿上，一手搂着妈妈的脖子，一手搂着爸爸的脖子，大声喊着：“起飞喽！起飞喽！”

“坐稳了，起飞喽！”随着一声发令枪的响声，爸爸妈妈一边喊一边跑起来，彧姣的小翅膀不停地舞动着，小裙子也飘了起来，像一只洁白的鸽子在飞翔。红色的跑道、绿色的草坪、五颜六色的小旗子、看台上呐喊助威的人群......

这里是区体育场，青草幼儿园正在举行一场别开生面的亲子运动会。彧姣一家正在参加的是抬花轿的比赛。爸爸妈妈抬着彧姣奋力向终点跑去，彧姣紧紧地搂着爸爸妈妈，高声喊着加油。眼看就要到达终点线了，目前看来，他们应该是第二名，前面只有一组家庭一直比他们快。

“爸爸妈妈再快一点！再快一点！我想当第一。”爸爸在女儿的鼓励下，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是妈妈已经到了极限，她大口喘气，身上的汗像下雨一般哗哗地流。她和爸爸错开了半个人的位置，彧姣没防备，差一点掉下去。

“爸爸，等一下妈妈！”爸爸发现了赶紧回到原来的速度，和妈妈并排跑着，还歪过头问：“你没事吧？能坚持吗？不行咱们就放弃。”

“马上到了，必须坚持！”妈妈用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

彧姣一家终于以第二名的成绩冲过了终点线，刚从爸爸妈妈手腕上跳下来的彧姣急忙跑着去找老师，拿来一条毛巾两瓶水。她把水递给爸爸，用毛巾轻轻帮妈妈擦着汗。妈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做着深呼吸，用手轻轻揉着手腕。

”刚运动完不能马上坐下，得起来活动一下。”爸爸把妈妈拉起来，递给她一瓶拧开盖子的水。

“彧姣，都是妈妈不好，跑得太慢了，没拿第一。”

“恩，要是你跑快一点点，咱们家就是第一了。”彧姣低着头有些失望。

“彧姣，不能怪妈妈，妈妈已经尽力了，能坚持下来就是胜利。咱们这一组一共十个家庭，咱家第二已经是非常好的成绩了。”

“恩，爸爸说的对，咱们家比程伟他们家快多了。”彧姣看了一眼离他们不远的同学程伟和他的爸爸妈妈。

“咱们做什么事呢，都要朝着冠军去努力，尽最大努力去争取，但是万一没得到冠军，也不能气馁，以后更加努力就好。懂吗？”

彧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个问题对于六岁的孩子来说的确有些难懂。爸爸妈妈把喝完水的空瓶交给彧姣，她蹦蹦跳跳地去找垃圾桶了，白色的小裙子和天使的小翅膀不停地上下翻飞，像个天使一般美丽。

看着可爱的孩子，爸爸妈妈相视而笑，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02

爸爸叫郭嘉宇，妈妈叫田娇璐，他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又同时应聘到一家公司。同学加同事的关系，促使两个人走得很近，彼此互相关心互相照顾，很快碰撞出了爱情的火花，两个年轻人双双坠入爱河。可是结婚前几天，娇璐忧心忡忡地找到嘉宇，在公司旁边的小咖啡馆里，开始了一场重要的谈话。

“你能接受丁克家庭吗？”娇璐低着头，用小勺不断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

“丁克家庭？就是不要孩子？"嘉宇惊讶地盯着娇璐的手。

“对，一辈子不生孩子， 两个人厮守一生，白头偕老，最后把所有财产捐给国家，住敬老院。”

“倒是听说过，可是我从来没想过，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嘉宇眉头微皱，不解地问。

“生孩子、养孩子、教育孩子，是既费钱又费力的事，你看那些有孩子的同事，根本没时间钻研业务，更没时间打扮自己，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奋斗一辈子，全是为了孩子。我不想步他们后尘，我想为自己而活，潇潇洒洒在人世间走一遭。”

“我也不喜欢孩子，如果有了孩子，的确会被拖累，咱俩现在正在事业上升期，谁都不能停下来。可是，我怕我爸妈不同意，老人很难接受这种新思想。”

“如果你不同意，那这婚，就别结了。”娇璐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嘉宇也端起咖啡，闻了闻又放下了。他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答应娇璐，怕将来过不了父母那关。不答应，酒席都定了，请柬也发了，家里为了这场婚礼忙成了一锅粥。取消婚礼，怎么开口呢？自己父亲的暴脾气，还不当场气死？

嘉宇眉头紧锁，内心翻江倒海。不然先答应她，结婚之后再从长计议？之前看过相关报道，很多丁克家庭经过几年之后，重新回归到生儿育女的队列，说不定过几年，她自己就想通了呢。

主意已定，嘉宇抬起头来，“行，我同意丁克，咱俩就做一对无孩一身轻的快乐鸳鸯吧，想吃就吃想玩就玩，不用考虑给谁攒钱，逍遥自在，不错。”

结婚那天晚上，闹洞房的亲戚准备了花生、没煮熟的饺子，娇璐却故意不吃，趁人不备全部倒进了马桶。

从此，嘉宇和娇璐拥有了令人羡慕的二人世界。在单位，心无旁贷地奋斗。工作之余，他们驾车出游，爬山、蹦极、攀岩、潜水、跳伞，什么惊险玩什么，什么刺激做什么。

在一次穿越沙漠的活动中，他们的越野车一头扎下沙坑，车上四人全部受伤。嘉宇是司机，伤得最重，昏迷了好几天。他醒来的时候，头上缠满纱布，一只眼睛斜着看娇璐，一只手抓住娇璐的手。

“咱们幸好没有孩子，万一我有啥事，也没有后顾之忧，你再找一个嫁了就行了。”他的嘴角硬挤出一抹笑。

“胡说什么？以后咱们再也不要玩那些惊险的游戏了，都快吓死我了。”娇璐说着，眼泪就淌成了河。

03

几年之后，两个人该玩的也玩了，该逛的也逛了，事业也逐步稳定，一切都平静如水，岁月静好。可是不知为什么，他们开始吵架，不分缘由地说吵就吵。吵完了自己都觉得好笑。多大点事，至于吗？不至于，可是为什么要吵呢？谁也说不清。

公公婆婆也开始频繁地询问怀孕的事。怎么还没动静？是不是身体有问题？去医院检查一下吧。开始两个人都含糊其辞，谁也不说实话。后来问得勤了，嘉宇就告诉他们，现在不是时候，再等几年。娇璐就拿工作说事，说现在自己负责大项目，脱不开身。

婆婆自告奋勇来家里给他们煮晚饭，可是不知为啥，他们总感觉饭菜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娇璐无意中发现婆婆的包里有一瓶灰褐色粉末状物质，拧开盖子凑在鼻子下面一闻，好熟悉的味道。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原来这就是饭菜里面的怪味，只是更浓烈一些。

娇璐铁青着脸质问婆婆，婆婆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实情。原来那是她花了很多钱托人买来的治疗不孕症的中药混合粉末。娇璐把小药瓶扬得高高的，用了很大的力气照着卫生间的大穿衣镜砸去。“咣当！哗啦啦！”巨大的响声像是春天的惊雷一般，吓得婆婆捂着耳朵嚎啕大哭。

04

娇璐发疯似的跑出家门，住进单位的宿舍，任凭嘉宇怎么去劝，就是不肯回家。嘉宇没办法，来到岳父岳母家，把事情和盘托出。岳父岳母和公公婆婆一样，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们得知自己的女儿想做丁克家族时，既震惊又气愤。尤其是岳母，浑身哆嗦，破口大骂。

“这个不孝之女，我现在就去把她绑回来！怎么养了这么个不懂事的孩子！”

岳父急忙拉住气急败坏的岳母，“别冲动，咱们的女儿从小就吃软不吃硬，你这样怒气冲冲去找她，她绝对不会听的。”

“你说怎么办？”岳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头发一根根立起来，像是要着火。

岳父拉着她坐下，三个人商量了一晚上，终于想出来一些办法。

娇璐的手机里，所有的微信群、朋友圈，都突然开始播放起亲子的照片和视频。起初，娇璐不加理睬，看一眼就马上关掉。后来一个别致的音乐相册吸引了她，因为相册里的小姑娘，正是娇璐自己。

音乐相册里，小时候的娇璐穿着一件桃粉色的连衣裙，头上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绑着两只大大的桃粉色蝴蝶结。她坐在父亲的肩头，一手揪着父亲的耳朵，一手拿着一个彩色棒棒糖。她脸上的笑比棒棒糖还好看。她伸着小舌头，一下一下地舔着那块糖，两只穿着粉红色小皮鞋白色袜子的小脚儿还晃来晃去的。

“爸爸，蝴蝶，我要蝴蝶。”突然，她指着前面花丛中飞舞的花蝴蝶大声嚷着，小脚踢腾着父亲的胸脯。

父亲把她轻轻放下来，蹑手蹑脚地走向蝴蝶，快到时，张开双臂用力一扑，然后慢慢张开手来轻轻一捏，那只花蝴蝶就捏在父亲手里了。他笑嘻嘻地走到娇璐身边，把蝴蝶递给女儿。娇璐两眼放着光，开心得又蹦又唱，父亲一脸宠溺地看着面前比蝴蝶还要美丽的女儿。

娇璐一遍一遍地回放这个音乐相册，也不再拒绝欣赏亲戚朋友发来的亲子照片。原来，这就是娇璐的爸爸妈妈想到的办法。他们动员了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娇璐的同学，往娇璐所在的微信群、朋友圈，一个劲地发三口之家甜蜜幸福的照片、视频。那个特别的音乐相册是娇璐的父亲花了一个通宵特意制作的，里面包含着娇璐从小到大许多珍贵的照片。正是这个音乐相册，让娇璐感动不已，渐渐动摇了做丁克的意志。

几天之后，娇璐的父亲找到娇璐，把她带到少年宫门口。

“还记得这里吗?你小时候想学滑旱冰，可是胆子小，不敢滑。我就和你一起学，保护你，陪你一起训练。后来咱俩都成了旱冰高手，那段时间我也很有成就感。”

“当然记得，还有学钢琴，是妈妈陪着我一起练，我学会了她也学会了。”

“是啊，陪着孩子长大，自己也在成长，妙不可言啊。”

娇璐看着面前两鬓斑白的父亲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能告诉爸爸，为什么想做丁克呢？”

“我上高中那几年，你和妈妈经常吵架，总是因为我的学习问题争论不休。学习压力本来就大，还要看你们脸色。那几年我过得非常痛苦，从那时候起，我就发誓，以后结婚不要孩子，免得让他遭受我那样的痛苦。”娇璐转过身，望着少年宫那座圆形红色的屋顶。

“原来是因为这个？”父亲一脸愕然。

“也不全是，我一直觉得，没有孩子会过得更舒坦，没有拖累，潇洒自由。”

“生儿育女，不仅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家庭乃至整个社会的需要。现今社会，人口老龄化越来越严重，都像你这样想，那将来国家怎么办？社会怎么办？我们生活在社会这个大家庭中，不能只想自己享受，也要承担家庭责任，社会责任。孩子不仅是传宗接代的工具，养儿防老的指望，更是维系家庭和谐、社会稳定、促进文明进步的重要因素。就像你小时候做手工用的双面胶，能把夫妻俩牢牢地粘在一起，风雨同舟，携手共进。所以，爸爸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您说的这些话，其实这些天我也在考虑。可是我婆婆她，怎么能做出那么卑鄙的事呢？我无法原谅她。”娇璐突然转过身，眼神里装满了委屈和怨恨。

“孩子，她的做法确实欠妥，但是她绝对是一片苦心，你站在她的立场认真思考一下，就能理解了。”

05

几天以后，娇璐跟着嘉宇回了家，婆婆当着全家的面流着泪给她道歉。第二年娇璐生下了彧姣，一枚粉嫩可爱的小公举。

“咦？爸爸妈妈的手怎么还搭着轿子？”

扔完空瓶跑回来的彧姣，开心地坐在了爸爸妈妈的手上。一只手搂着妈妈的脖子，一只手搂着爸爸的脖子，嘴巴扭到左边在妈妈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又把嘴巴扭向右边，在爸爸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啊！爸爸的胡子好扎！痒死了咯咯咯！”

一只花蝴蝶飞来，在他们头顶上盘旋，爸爸妈妈相视而笑，微风轻拂着他们的头发和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