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宣统年间,芜湖村汉许三卖完自己打的鱼回家路过一家客栈时,喧嚣吆喝的驱赶令让他不禁停住了脚步。就在这时候,客栈里的伙计把一个汉子推出了客栈,汉子正好摔倒在许三脚边。许三定眼一看,这汉子病得不轻,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许三问明缘由。这汉子是九江人氏,名叫韩四平,来芜湖寻找做生意的表叔,不料表叔却在前些日子把店铺转出,去了太原。韩四平原打算在芜湖游玩两天后北上太原,谁知在江边吹了凉风,染上了风寒,在客栈一病不起。一个月后,韩四平盘缠告罄,被店家追讨,直至被伙计赶出客栈,就是刚才许三看见的这一幕。
许三见之,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把走投无路且疾病缠身的韩四平背到了自己家里养病,精心照顾。
许三让妻子专门为韩四平腾出一间房住,把自己打到的最肥美的鱼炖给韩四平吃,还到药店抓药给韩四平治病。
韩四平在许三家一呆就是月余,直到身体逐渐恢复。这段时间里,许三不但对韩四平照顾得无微不至,还与韩四平结拜成了异姓兄弟。许三年长为兄,韩四平为弟。
那天,韩四平在江西会馆打听到有顺路船回九江且答应不收旅费才与许三作别。临别时,许三将一个包袱塞到韩四平手中:“四弟,虽说是你老乡的船,不收船费,但在船上的一日三餐,不好再向人张口。这一点饭团、米糕和咸鱼,也够四五天的口粮。”
韩四平感激满怀,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一个黑黝黝的物件,递给许三,“这是小弟先祖用过的一个砚台,本打算带给表叔的。请三哥留在身边,见他就如见小弟一般。”
许三接了过来。韩四平又说:“三哥,如有手头紧促的时候,可以将这砚台送到当铺,能解一时之困。”
许三听完,立即又把砚台递了回去,不愿收下。韩四平知道自己失口说出砚台贵重,于是灵机一动,说:“此去九江,不知道哪天能再见到哥哥。就让此砚台代我陪着哥哥,他年我兄弟再相聚,你再将它还我,如何?”许三这才哈哈一笑,收下了砚台。
韩四平走后,许三仍像往常一样,种田打鱼,日子虽然清贫,但也自得其乐。一个月后,韩四平通过江西商会捎信给许三,说自己已经平安到家,请三哥不必挂念,许三这才放心了。
日子不昨,时不时有人来许三家买鱼。 一天,本地乡绅谢秀才来许三家买鱼,偶然看到放在几案上的砚台,一下惊住了。
谢秀才识得这砚台,顿时爱不释手,缠着许三要买,出价也从五十个银元涨到了一百个大洋!许三只好对谢秀才说:“这是朋友之物,临时寄存我这里,他还要回来拿,多少钱我都不能卖。”
谢秀才走后,许三和老婆商量了一下,觉得这砚台既然这么值钱,就不能放在外面了。他做了一个木匣子,把砚台用油纸包了,放进木匣,然后把墙角的一块土坯掏空,将木匣放进去,再用泥重新封好。
不久,就听到有人传言,许三家里有一块“唐朝端砚”,比金子还贵重,可值钱了。更有芜湖花街上的“瑞丰典当行”的当家朝奉亲自来找许三,想看看这块砚台。许三惋惜地说:“可惜,你来晚了一步,朋友已经取走了。”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之间,满清皇帝下台,迎来了中华民国。民国八年,九江商人韩四平重新踏上芜湖的土地,他循着十多年前的旧路,找到了褐山村。当他见到许三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满头白发、瘦骨嶙峋的老头,就是那个虎虎生风的许三哥?
韩四平走上前,喊了声“三哥”,就跪在了地上。
许三揉揉眼,问这个衣着光鲜的中年汉子:“你找谁?”
韩四平说:“三哥,我是韩四弟啊!”
许三连忙将韩四平搀起来:“四弟啊,你可回来了!”
韩四平站起身,环顾四周,只见许三居住之地是一个稻草搭的窝棚,四处漏风。铁锅也已经生锈,显然多日没有动火了。
韩四平问:“三哥,这是咋回事?房子呢?嫂子、侄子他们呢?”许三让韩四平坐下,跟他说了这些年的经历。
韩四平走后第六年,春后大旱,几个月没下雨,湖水都见了底,稻秧全都旱死,更无处捕鱼。过了几个月,老天连下了一个月暴雨,沟满河平,水流遍地,村里的土坯房子都被冲塌了。大水过后,许三嫂染上了瘟疫,许三为了给妻子治病,将田地典卖给了别人,但许三嫂最后还是不治身亡。许三的儿子逃荒到外地,几年都没有音讯了。
韩四平惊讶地问:“我留给你的砚台呢,没卖上价钱吗,还是被人骗了?”
许三站起身,拿出一把铁锹,在窝棚的一角挖了一会儿,掏出一个木匣,木板已经有些腐烂了。许三打开木匣,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韩四平。
韩四平说:“三哥,你不知道,这砚台送到当铺,能救一家人的性命啊!”
许三说:“我知道。有很多人为了这砚台找过我,我没卖。”
韩四平热泪夺眶而出:“我的傻三哥,当时我把这砚台给你,就是为了给你救急用的啊。”
许三说:“当年你只剩下一口气,被人赶到大街上,都没有卖它,我怎能做对不起兄弟的事?”
韩四平知道,面前的三哥在一无所有的情形下仍然留在家里没有跟儿子一起去逃荒,是为了这个砚台。三哥是在等他来,好把砚台交给他。
韩四平坚持要带许三到九江跟自己一起住,许三死活不同意,执意要等着儿子回来。韩四平无奈,只好雇了泥瓦匠在许三的老宅上重新起了三间房屋。许三年老体衰,阻挡不住,只好由他。房屋建好后,韩四平又为许三添置了一应家具什物,还买了两头犍牛。
临行之时,韩四平又将砚台塞到许三手中:“我这一走,不知哪年还能相见,还让这块石头代替我陪伴三哥吧!”
许三摇摇头:“这辈子还能再见你一次,我已经心满意足。你我兄弟的情分,何必用这些身外之物来衡量?”韩四平沉思良久,奔进屋内,找出一把铁镐来,狠狠向砚台砸去,许三还没来得及阻拦,砚台已被砸为两半。
韩四平笑着说:“三哥,现在此砚一分为二,你我二人各留一半。”许三接过半块砚台,韩四平将另一块装进包袱,告辞而去。
十几年之后,许、韩二人先后辞世,他们将各自保存的半块砚台传给了自己的后人。直至今日,芜湖的许氏后人和九江的韩氏后人还各自保留着那半块断砚,同时保留的还有祖辈间那一份真挚的友情。
良心种下了善果,泽被许、韩两家世代子孙,也成为家喻户晓的感人故事,润泽天下,感动天下,教化众生。
二
1984年,52岁的吴胜明以高达2000万的身价雄居上海女首富宝座。她的公司业务范围涉及建材、轻纺、机械、家电、化工等。
吴胜明飘了。她购买了进口高级轿车,并购置了几套豪宅。在上海、成都等大都市,出入高级宾馆,交结各界名流,一掷千金,极尽奢华。因为一款香水,她可以直接坐飞机飞到法国。在国人还不知“LV”、“爱马仕”的年代,她早已香车美包,好不潇洒。最夸张的是,女儿张艳过9岁生日,吴胜明邀请了全校所有师生,在当时郑州最高档的国际饭店,设宴整整30桌。一顿饭,20万。
1985年的夏天,她将目光转向了高档轿车贩卖。没有经营权的她从国外走私了48辆顶级王冠汽车,拆分零件后运到大陆,然后重新组装销售,仅此一桩买卖,便获利数百万。终于,她被警方盯上了。1986年12月,因投机倒把、走私和合同诈骗,吴胜明一审被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没收个人非法财产。后来经过上诉,改成了无期徒刑。她入狱的第二年,丈夫便和家中的小保姆私奔去了安徽,并很快提出了离婚。
狱中的吴胜明还得知唯一的爱女张艳早已被父亲抛弃,被寄养在乡下的叔伯家。
吴胜明入狱时,女儿刚10岁。女儿,也成为了吴胜明唯一的动力,她全力改造,争取减刑,只为早日重见女儿。然而,她等来的,却是女儿的死讯。
1991年,张艳十六岁生日,一声不响地回了屋,给一位最要好的同学打电话,央求她定时替自己给狱中的妈妈写信,谎称自己遭遇了车祸,右臂受损伤,不能执笔,信由他人代笔。
然后,便吞下了半瓶农药……
狱中正一心改造的吴胜明闻听女儿的噩耗,万念俱灰,当天就寻了短见。 最终被狱友发现,救了过来。
吴胜明躺在地上,心如死灰,直到赶来的劳改队顾大队长掏出了女儿的遗书:“妈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没用的女儿已经不在了……您是个有本事的人,希望妈妈出去的时候不要再追逐金钱,盖个养老院,收留那些没地方去的老人和孤儿,让他们不要像我一样寄人篱下……如果妈妈不能满足我的心愿,我死不瞑目。”
靠着女儿的“嘱托”,吴胜明坚持熬到了出狱的日子。
2003年7月28日,70岁的吴胜明终于走出了高墙,那一刻,她老泪纵横。
她被安排回了户籍所在地郑州市铭功路,街道为她联系了一份打扫公厕的工作,每月工资400元。
刑满释放、年逾古稀、公厕保洁,所有人都以为这位上海前女首富的人生就到这了。
人们万万没想到,不久后,74岁的她东山再起,81岁再次身家千万!并与红塔集团前董事长褚时健、健力宝前董事长张海、创维创始人黄宏生共同被列入了“近年出狱后东山再起的企业家”,成为其中唯一的女性。
2004年10月16日,上海一位商人来到了郑州,希望通过投入资金与吴胜明合作完成艳子的心愿,来帮助一些无家可归的人过上幸福生活。
2006年,74岁的吴胜明拿着省下来的积蓄创办了养鸡场,开始重操旧业。
2015年,81岁的她的身家又重新超过了千万!外界称她:“女版褚时健”。
然而,再次成功后,她选择了功成身退,公司交给别人打理,自己则去完成女儿的遗愿。2010年,吴胜明受聘成为西安一家老年公寓的院长。2013年12月,她发起了“第五届救助贫困先心病患儿大型公益盛会”,成为了一名公益人。老年的吴胜明活出了安详快乐,活得受人尊敬,活得有意义。
佛经上说:一念之善,镀成金身;一念之恶,万劫不复。善焉恶焉?就在人能不能够守信良心。吴胜明涅槃重生,可谓是生动诠释。
三
在物欲横流的社会,常有人带着讥讽的口吻问:“良心多少钱一斤?”一问之间,良心走失的同时,生命的意义由此走失。
我朋友有个亲戚,曾经在一所中学附近开了游戏厅,每天有很多学生逃课去打游戏。
当年他赚的钱不少,也得意洋洋。但是后来他儿子也迷上游戏,撒谎,逃学,成绩惨不忍睹,初中毕业勉强上了一所职校,现在在汽修店打工。
他悔不当初,也慢慢意识到自己曾经毁了多少孩子。有时在路上遇见当年泡在他游戏厅里的孩子和家长,都不敢正眼看人家,亏心啊。
他现在特别信因果报应,拼命做好事,遇见乞丐就给钱。但是能不能从良心谴责里解脱呢,还真不好说。忏悔与良心虽然很近,但毕竟不是同一个东西。我们都很可怜他,但愿他通过自己的忏悔,能获得精神的解脱。但我们也知道,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获得生命的大安详,因为,修补的东西不可能恢复到破损前的原样。
其实,不管是谁,只要做了昧良心的事,那么,他这一辈子都会受到精神的惩罚,只是为被人知罢了。
孟子说::"虽存乎人者,岂无仁义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於木也。" 行贤告诉人们,良心不在,是因为私欲如斧头,用之天天砍伐,自然保不住。朱熹则说::"良心者,本然之善心。即所谓仁义之心也。"良心是本来就有的,是人的重要组成部分,没有,人自然就废了。如果从个体面向群体我们还会发现,良心还是社会的道德规范和社会价值观,良心不在,何以处世?
人生的意义在哪里?内心的安祥,社会的认可,果报福报。这不是什么迷信,而是生活逻辑、辩证逻辑、获得幸福的人生逻辑。贯穿其中的根本,就是守住自己的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