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余鱼同
凉州,是凉州。
不禁随口而出唐代大诗人王之涣题的《凉州词》:“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默然成诵。
彼时,春风还未及玉门关,江南哒哒的马蹄还在不停地赶,他将马到客店外停住,只见一个少年书生下马走进店来,他长身玉立,眉清目秀,于这塞外边疆的荒芜之地,好似一股清流。
他脱去蓑衣,稍稍说道:“打过尖还得赶路。”他坐立茶盏旁,放着一根金笛,煞是富贵,却又秀气三分。这茶庐倒是群雄集聚,邻座的女孩子偷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就使得她脸上泛起潮湿,忙把头转开过去。
若不是几个朝廷公差,识破了他的身份,他的一番打斗倒也兴趣横生,金笛轻点,似作揖,又似吹弹。他把笛子扬了一扬,道:“你们不识得这家伙么?”众人才知,他是“金笛秀才”,余鱼同。
他却谦虚的说:“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余名鱼同。余者,人未之余。鱼者,混水摸鱼之鱼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铜烂铁之铜也。在下是红花会中一个小脚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
生命的轻狂似塞外昭然而起的风沙,迷人双眼,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是初见就已倾心于他的,李沅芷。
本以为是场恰到好处的相遇,偏偏宿命的安排没有这样,她并不是第一个抵达玉门关的,她只是那一场明媚的春风,来晚了。
余鱼同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人,骆冰。她是反清帮会红花会的十一当家,绰号“鸳鸯刀”,丈夫是四当家奔雷手文泰来。
在太湖总香堂余鱼同第一次见到骆冰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那时的他,总不敢多见她一面,红花会里有什么事,总求舵主派他去干。常人只以为他是不辞劳苦,把他当成好兄弟义气相待,其实他只是要躲开她。
余鱼同已经无法自拔,沉沦在这场不伦的暗恋当中,他只有不断的折磨自己,在每一次想她的时候,又恨自己无能,只好一刀一刀的刺在左臂上。他想,为何上天对他如此不公平,不能在她未嫁的时候遇到她。
江湖的奔波只是徒劳,有些人以为可以不去想,有些事情以为可以不去做,就能温柔相对。只是那晚,她的绮丽又让他情不自禁,于是,他只好乘人之危,作出下流之事。
骆冰的呵斥和责备,几乎是给他判了死刑。她是恪守妇道的,懂得礼义。而他所有的眷恋再也无望了,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书中对余鱼同进行了这样一番描写:
眼望着背影隐入黑暗之中,呆立旷野,心乱似沸,一会儿自伤自怜,恨造化弄人,命舛已极。一会儿又自悔自责,觉堂堂六尺,无行无耻,直猪狗之不若,突然间将脑袋连连往树上撞去,抱树狂呼大叫。
百战江湖一笛横,风雷侠烈死生轻。鸳鸯有耦春蚕若,白马鞍边笑靥生。他们不是那一对鸳侣,她的笑靥只为另一个他而生。
从此,他的生命像无主的浮萍,几多磨难,出家也好,毁容也好,都是命定的劫数。
他许是终于看开了,李沅芷待他那么好,他一直没有看到。而等到他看清楚了时候,对于两个人而言,或许都是不公平的。
余鱼同和李沅芷结为夫妇,是幸,还是不幸呢?
半生孤眠都过去了,如今双枕从榻,只是不知那枕上的一丝泪痕,是为谁而流。
她不是他的第一折技花,有什么法子?
2.李沅芷
细雨野店一相逢,李沅芷不过是多看了余鱼同一眼,却似桃花拂面,不胜欢喜。
也只因她那顾盼流盈的一次回眸,就把此生所有的热情都打在了他的脸上,似是猝不及防的一箭,她直中自己的心口,无法抵御。
江南才俊她看过不少,父亲是浙江水陆提督李可秀,多少豪门亲事都在排队等着她肯屈尊一顾。师傅是武当老侠客“绵里针”陆菲青,也学会了武当的柔云剑法,闯荡江湖自是男儿也要让她三分。
她偏偏喜欢上的这位金笛书生,就连看他的打斗也饶有趣味。于是她的追寻就像生命里的一次捉迷藏,她追不到他,是因为他困在另一个人的迷宫。
李沅芷实在想不到自己生就清秀明艳的脸蛋,他怎就瞧不上。相比骆冰,余鱼同情人眼里出西施,自然还没有把李沅芷放在心里。
而她越是求之不得,便越发的坚韧。
她是多么不容被忽视,在他眼前花枝招展地经过,眼角眉梢都为他绽放,是人都看得出她对他有心。即便是余鱼同伤了脸面,她亦是“情深意真,岂在丑俊,千山万水,苦随君行”的相守。
她为了他,连官家小姐都不做,偏要做那江湖的亡命之徒。在与他的一次次的爱情交锋里,她输得惨淡,她没有埋怨。余鱼同就像是地底深处的胡萝卜,李沅芷只有不断的拔,一点一点,才能露出痕迹。
她不是那种妄自尊大的女子,在爱情方面,她有着自己的小计谋。她不必学那狐媚之术,让一个男人回心转意,她做到的仅仅是,以冷对冷。
一个男子如果遇到一个太热情的女子,反而不爱她,那么唯一办法就是故意冷淡他,疏远他,这样反而会使高傲的男子改变态度。这与《聊斋》里的恒娘如同一路。当然,一个男子在追求一个女子热情过度,反其道而行之,故意变得冷淡疏远,无疑是南辕北辙。
之后的种种安排,在她的一手策划下,上演得天衣无缝。李沅芷终是和余鱼同走在了一起,他们的婚姻却不是两个人的,因为她知道他的心里还有另一个她。
她在他枕边吹气,拨弄他的耳垂,追问他爱不爱你,又或许得到的答复是——别闹了
这是李沅芷的悲剧,有时候,我们用心爱着一个人,却要用生命爱另一个人。
也许,这是另一种圆满吧。
三毛说,让我们为沅芷高高兴兴地哭一场,把恨全消!